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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药丸的成分

尽管“键盘侠”在几十年里一直是互联网环境的重要部分,但现今存在的“红药丸”社区似乎在2012年前后实现了合流。它以一系列自觉关注男性议题的网站兴起,这里面就包括罗伯特·费舍尔(Robert Fisher),日后的一名共和党议员,在2012年创立的、名为“红药丸”(r/theredpill)的分版。 8 互联网上的性别偏见在那一时期早已存在了,【15】但是“红药丸”代表了线上厌女的全新阶段。它的成员们不仅嘲弄和贬低女性,也同样相信,在我们的社会中,男性正遭受女性的压迫。早先的“红药丸”博客和论坛,包括现在已经废弃不用的网站“矛头”(The Spearhead),最初都是作为拥有同样观点的男性讨论男性当今在美国面临的问题的地方而出现的——错误的强奸指控、父亲的权利,以及婚恋市场上的不公。然而,在几年之内,这一群人就开始裂变成分庭抗礼的不同圈子。

由于男性主导着“红药丸”而且它一直扮演着没有女性的“安全区”角色,“男性空间”(manosphere)是用以形容这一社区的词汇之一,基于博客空间(blogosphere)的一个文字游戏。那些写作探讨数字文化的人从大致五年前开始使用这一称谓,来称呼这个仅由对女性主义的共同愤恨联系在一起的在线论坛、网站以及社交媒体账号组成的松散网络。在这些网站上写东西的一些男性将自己界定成“男性空间”的一部分,“男性空间”这一概念在知名博客“王者归来”( Return of Kings )上用得最广,但圈子里的其他人,则只会讽刺地用这一名称(尤其是带着引号一起用)。“男性空间”这一词汇囊括了下面描述的主要关注性与性别的若干小组,而我贯穿本书的关注点,也将是这些圈子里的男性。其他提到的团体,则更多地被人种和族群层面的关切驱使,由此“男性空间”这一词汇对他们并不适用,即使这些团体也声称反对女性主义而且高度约束女性,尤其是白人女性的行为。

“男权活动家”(men’s rights activists,MRAs)这一概念有时会用来代指“男性空间”中的所有成员,但这种用法不是很准确。男权活动家仅仅是这一高度分裂的群体之中的一小部分,而后者的流派很有可能互相极端对立。保罗·伊拉姆(Paul Elam),一名六十岁的前药物滥用顾问同时也是这群人中最显眼的成员之一,根本不承认“男性空间”是一个真正存在的团体组织:“这一特定的称呼,男性空间,只是间接描绘了一个互相联结的画面,【16】享有共同的目标和身份。除了对女性主义的厌恶——任何一个能够辩证思考的人都会共享这一点,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真实存在的联系;没有普遍性,甚至没有共同点,这种匮乏体现在我们怎样自相残杀、各自为战上面,而且一直是这样。” 9 这一故意轻描淡写的“对女性主义的厌恶”的说法,掩盖了这种团结“男性空间”里几十万人的激烈反女性主义思想,不过伊拉姆对这群人彼此分裂的评价,无疑是准确的。

男权活动家们的基本目标,是清除那些在他们看来从根本上压迫男性的法律和社会规范。这就包括离婚、抚养子女以及监护法,在他们看来是断了命根的常规的男性割礼,以及延伸至对声称遭受性侵的女性的默认信任。由于扫除压迫性的社会规范同样是女性主义的一大关切,以及这些男性倾向于使用和其他“红药丸”小组相比不是那么煽动性的措辞,他们已经成为这一圈子中最主流的组成部分。实际上他们自己更推崇的并非评论者们通常用的贬损称谓“男权活动家”,而是“男权提倡者”(men’s human rights advocates,MHRAs),并将自己视作人文主义者和平等主义者。他们的网上大本营是伊拉姆创办的网站“男性之音”( A Voice for Men )。伊拉姆多次的离婚经历和为一个生父不明的女儿支付的抚养费用,让他意识到父亲恐怕遭受着十分不公的待遇。新闻网站“声音”( Vox )曾写到他,“如果男权活动家中有个格洛丽亚·斯泰纳姆(Gloria Steinem)这样的核心领导人,那无疑就是保罗·伊拉姆”。 10 伊拉姆和斯泰纳姆之间的比照,也提示了女性主义和“男性主义”之间更大的相似性:和女性主义一样,“男性空间”中的男性指出了性别偏见的结构化模式,但他们对因果关系的解释和女性主义大不相同。举例来说,他们将监护法看作对男性压倒性的不公,因为我们身处女性为中心的社会之中;而女性主义者们则认为监护法反映了性别常规和生物基要主义的深层问题,它们迫使女性完成绝大部分的子女抚养义务。 11 【17】

“男权运动”(MHRM)在“男性空间”中包容性最强。“男性空间”中的许多其他流派都是男性独占的空间,而“男权运动”则容纳任何愿意支持、提出和对抗厌男症的人,这就包括女性和男同性恋,并为他们搭建平台。 12 支持这一运动的女性,在这一圈子里以“蜜獾”(honey badger)或者“女男权活动家”(feMRAs)著称,并贡献了“男性之音”内容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13 考虑到种族多样性,2015年“男性之音”进行了一项读者调查,并发现回应者中76%将自己的人种界定成高加索人种,比“男性空间”整体较低,但仍然高于全国平均水平。 14

“红药丸”内部各个流派通常彼此为敌,但“男权运动”和泡学家之间的恨意是格外强烈的。泡学家把精力集中在完善勾引女性的技巧上。对他们来说,引诱的技艺远不止是知道几段好的开场白。他们相信,泡学家通晓女性的真正天性,也明白她们怎样被社会调节着行动,他们还相信,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些知识使自己在女性中富于吸引力。这种特质被称为 套路 (having game)。男权运动的成员认为泡学家参与并且助长了女性中心主义;通过为女性赋予太多性猎物的价值,他们无意地赋予了女性凌驾于男性之上的权力。另一方面,泡学家相信性方面的成功是成为真正“阿尔法男”(alpha male)的关键因素,这些人同样相信,男权运动中的男性把他们性方面的失意转置成了积极的社会活动,因为他们并不能说服女性和他们睡觉。

引诱圈子在网络上的存在,遍及多个由泡学老手运营的拥有忠实关注者的独立博客,【18】以及分享提示和发“田野报告”和“上床报告”帖子的大型网络论坛,例如拥有超过17万名成员的MPUAforum.com,以及有超过24万关注的引诱分版(r/seduction)。在2005年尼尔·施特劳斯(Neil Strauss)《把妹达人》一书出版后,泡学家得到了一片骂声。但施特劳斯所述泡学家何以互相沟通的画面——资深引诱老手为他们饥渴的关注者亲自授课,泡学家互为室友,成群居住在他们租来并取名为“好莱坞计划”的豪宅里——显然是过时的。把妹圈子现在基本是完全虚拟的。许多兴趣广泛的“红药丸”网站将他们内容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分拨给介绍把妹建议的文章。这样的网站之一是由大流士·“罗许·V”·瓦利扎德(Daryush“Roosh V”Valizadeh)创办和发布的博客“王者归来”,它不仅发布把妹技巧,同时也提供举重贴士、书评,以及反女性主义的长篇大论——总之是成为一位真正“阿尔法男”所需的全部信息。

尽管瓦利扎德最初借由他的博客“特区青年”( DC Bachelor )作为泡学家迎来了第一波关注,他现在正以男性气概理论家的身份重新抛头露面。他将他的新观点称作“新男性气概”,既涵盖了泡学家的价值观,又有传统的性别观、男性自我提升,以及自由主义。他在私人博客“罗许·V”(Roosh V)的文章《何为新男性气概?》中介绍了他这一套哲学,并定义了这一概念:

新男性气概是一个全新概念,使用帮助男性道德生活的旧方法的同时,并迎合他们生物本性中男性的一面。它为男性提供了一套可行的工具,来收获身为男性同女性和平相处的潜在益处,并提升他们自身社会的可持续性和价值。它同样为男性提供了一套强有力的精神防御,来帮助他游走于世界,免于被贬抑为献身于国家社团主义祭坛之上的行尸走肉。 15 【19】

“帮助男性的旧式方法”和“强有力的精神防御”在瓦利扎德的思想中,都是对古代希腊罗马哲学,尤其是斯多亚主义的迂回指涉——我在后续章节中将回归这一话题。

“男性空间”中第三种也是最后一种流派是“男行其是”(Men Going Their Own Way,MGTOW)。“男行其是”致力于过免于女性影响的生活,并完全按他们自己的方式定义男子气概。随着时间推移,这一目标已经显著地发生改变:尽管它最初作为一项主张独断的男性气概与传统性别角色和平共处的运动肇始,现今已推崇完全摆脱女性生活,并投身到“婚姻罢工”中去。 16 “男行其是”哀叹女性倾向于将她们最有吸引力的年岁花费在不可靠的“阿尔法男”身上——通常是由Chad Thundercock 这一泛化角色及其黑人对应Tyrone为代表——在她们二十几岁末“头撞南墙”而魅力渐趋衰退之前,她们变得更愿意和一个“贝塔男”(beta male)安定下来。 17 这些男性相信,最好赶快从这一不公正的系统里脱身。

“男行其是”的圈子比男权运动和引诱的圈子都小——写作此文时,mgtow.com网站有超过2.5万成员,“男行其是”分版(r/mgtow)有超过3.5万人关注——而且它的成员往往在很多观点上和“男性空间”的其他人有所龃龉。“男行其是”在过去一度是清一色的自由主义,他们对“大政府”的反感导致了他们同男权运动的分裂,后者的许多成员在理论上对游说政府在监护和离婚法上做出改变的运动形式感兴趣。早些时候的“男行其是”对今天“男行其是”的成员不屑一顾,泡学家则往往更为嘲弄,将他们称作“处男行其是”。

尽管泡学家和“男行其是”在对待女性的方法上有所争执,但两个群体都开始并入所谓的另类右翼,【20】后者是一个在2015年越发凸显的新白人民族主义反动团体,人数从那以后稳步增长。 18 另类右翼因为他们在有关2016年总统选举的线上讨论中的出格角色而在2015年和2016年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在挑起一场支持唐纳德·特朗普的“表情包大战”并骚扰白左(特别是犹太裔)记者之后,另类右翼在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在2016年8月于拉斯维加斯的讲话中遭到批评。

另类右翼中由许多相互争斗的派别构成,其中包括彻底的新纳粹,例如“每日风暴”网( The Daily Stormer )的创立者安德鲁·安格林(Andrew Anglin)。另类右翼中其他不那么明显反犹的成员,包括理查德·斯潘塞(Richard Spencer),白人民族主义智库“国家政策研究所”的主席,认为他们自己是身份主义者,并且号召建立一个白种人国家。斯潘塞在2017年1月对特朗普总统行纳粹礼之后臭名昭著。另类右派中的身份主义分组同样包括内森·达米科(Nathan Damigo),白人民族主义组织Identity Evropa的创建者,主要因为在大学校园里张贴海报而出名。但另类右派中可以说最大的派别是一群匿名引战者,或者说“水军”,他们把时间花在散播网络暴力上,其中的大部分人是性别歧视和种族主义者。

另类右翼可能看上去像是“男性空间”之外的一个边缘体,因为它的主要关注是种族而非性别。不过,另类右翼中的许多成员要么同时是泡学家,要么也是“男行其是”成员:詹姆斯·“鲁瓦西”·魏德曼,经营着备受欢迎的游戏博客 Chateau Heartiste ,是公开的白人民族主义者,正如西奥多·“今日之声”·比尔(Theodore“Vox Day”Beale),经营名为“人民之声”( Vox Popoli ,原文如此)博客的科幻作家,专心于政治和科幻,以及另一个被称作“阿尔法游戏”( Alpha Game )的博客,专注于把妹。除此之外,对白人女性性特质的监控是所有另类右翼男性的主要关切,他们抨击“种族混杂”的社会弊病。 19 如果白人女性不能为白人男性生育孩子的话,【21】他们对白人种族理想未来的展望就无法落实。因此他们已经采用了“白人灭种”的说法来描述方兴未艾的跨种族关系。然而,并非所有的跨种族关系对他们来说都是同等的冒犯,安格林曾经写道:“如果是男性的话,我并不会真的被种族混合刺激到,因为在生物学意义上没有什么差别。如果是女人,就会引起很多愤怒,因为 我们的子宫 ——是的,她的子宫并不属于她,它属于她社会中的所有男人——却正在为我们的敌人生产士兵。我们的种族并不会马上缺少精子,所以当一个男人在混合的时候,那只不过是‘大笑,啥?’的事。” 20

男性找到“红药丸”的过程,既说明了这些群体之间的高度重合,也说明了它们之间的张力。尽管我提到的这些论坛关注数持续保持增长,一些特定事件则引发了大规模的“红药丸”时刻,吸引来了数以千计的新成员。这样的事件之一是“玩家之门”(GamerGate)运动,它作为一场反对进步主义和女性主义在电玩文化中兴起的抵制运动而肇始于2014年8月。理论上,这一运动关切的是游戏新闻中的道德问题,以及所谓的一部分记者不合比例地给迎合“政治正确”口味的游戏更为积极的评价这一趋势。事实上,正如《华盛顿邮报》所描述的,“玩家之门”是“不被约束的灾难、社会运动、被误导的暴徒私刑”。 21 当这一运动势头开始减弱时,许多和“玩家之门”相关的公共面孔——包括比尔,“布赖巴特”网前科技编辑米洛·扬诺普洛斯,以及作家迈克·切尔诺维奇(Mike Cernovich)——将他们的关注从游戏政治转向了国家政治,并且成为特朗普的公开支持者,而特朗普的提名成就了一轮更大规模的“红药丸”时刻。可是,这些作者中的一些,似乎在公开和彻头彻尾的白人至上论者以及安德鲁·安格林这样的反犹主义者明确结盟这件事上保持警醒。相反地,他们选择了另类右翼政治中一个相对和缓的版本——时而被称为“另类之光”,【22】着眼于保护同“西方文明”相连的文化和价值观,抵挡外部(例如穆斯林难民)和内部(例如进步知识分子)的威胁。 22

然而,“红药丸”这些互不相干的部分被一个公敌统一起来:“社会正义战士”(SJWs)。这一统称适用于任何对女性、有色人种、多样性别人士,以及残障人士的权益表示支持的人。在2014年10月的文章《何为社会正义战士?》中,瓦利扎德使用了这一定义:“社会公正战士相信一种极左思想,这一思想将女性主义、进步主义,以及政治正确合并成一个极权主义的体系,试图审查言论,推行边缘化的生活方式,同时主动歧视男性,尤其是白人男性。” 23 我之后将在本章中回到“红药丸”用以对付社会公正战士威胁的策略。 ffQ75LtIBBnFjQWRBeTp2TjVsqXWFqlxg7gj7bfOAV+fj3CRsZoseUZ8QRp1oDs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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