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春已过半,百花争妍。
下过几场春雨之后,春天的气息已飘散在和煦的春风里,停留在艳丽的树枝上,此刻岸柳青青,草长莺飞,小麦拔节,花香四溢,到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张云舟又来到了何府,这次是来请何大人帮忙的。杏花岛那边传来了确切消息,陈翼飞已被余捕快拿获,关在了县城大牢里。张云舟想请何大人与县令打个招呼,让自己进去找一下陈翼飞,问明镖物的去处。
虽然感觉有些丢人,但也不得不说出镖物被盗的事。当他简单说完事情经过后,反倒是何大人感到奇怪了。
“怎么?有人让你送个盒子给我?”一向很沉得住气的何大人,此刻也不禁好奇地问道。
“是啊。盒子还上了九转玲珑锁。”张云舟回答道。
何大人也知道九转玲珑锁,皱着眉头,“看来还是颇为重要的东西。钥匙给你了吗?”
张云舟实话实说,“那人没有交给我钥匙。”
“这就更奇怪了,就算送到我这里,也没法打开啊。”何大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何大人,我本来以为盒子原来就是你的,钥匙在你这里。”这下轮到张云舟也紧皱了眉头。
“确实没有。”何大人挥一挥手,“算了,先找过来再思量吧。”略一停顿,何大人继续说道:“黄县令已调走,刚来了王县令。县令虽是一方主管,但一般都是外省来的,而吏却是土生土长的,他们比地方官更了解当地的情况,有时候比地方官还管用。”
张云舟静静地听着。
何大人思索了一下,说道:“县署有个主管户籍、缉捕、文书办理事务的正九品主簿叫黄连,他虽只是名佐吏,方圆百里却有人缘,在当地素有口碑。特别是为我们永丰镇乡民做了很多事,乡人称其为‘黄公’,还在镇子西边建了座‘黄公桥’。我写个帖子,你带去找他。”
县城古称“济川”,魏文帝曹丕在此留下千古名篇《济川赋》,位于永丰镇西边,有四十里路。张云舟骑马过去。
县衙坐北面南,由东向西分为左中右三条轴线,县衙大堂位于中轴线中心点上,东侧副线上有照壁、典史署、大堂、二堂,西侧副线上有狱室、签押房、账房等。曲径回廊,院院相通。在最西边,还建有一个观德亭。
张云舟找到黄主簿,将何大人的帖子递给了他,说明了来意,并请其通融。
黄主簿捋一捋胡须,“这点小事就不惊动县令大人了,既然何大人知会了,我带你去见见。”
黄连带着他径直走到狱室,狱室里空空荡荡,没几个犯人在押。一直走到狱室的最顶头,黄连拉开一扇铁门,门后面是一段一直向下的石板阶梯,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去,走过二十几级阶梯。底下只有两间房,房间四周都是厚厚的墙壁,石门从外面锁住。只有朝外的一面墙上留了一尺见方的小窗户,作为传送饭菜的通道。
“这里是关押重犯的地方,好多年没用过了。这陈翼飞虽不算是重犯,但其功夫不低,轻功更胜,而且机关锁具无所不精。余捕快特申请把他关押在这里。”
“他被称为‘飞天神手’,一般地方绝对困不住他。”进来两个捕快,走前面的捕快说道。接着看向张云舟,“我叫余伯林,余生的余,伯仲的伯,武林的林”。
张云舟想起来:余伯林,功夫榜排第二,“伯林的刀、断水的刀”,据传其能抽刀断水。他不由仔细打量,只见他眼睛绝对不算细、鼻梁绝对不算低、身形绝对不算矮,但脸却是绝对有些小,巴掌大的脸配上修长挺拔的身躯,增添了绝对的文弱气息,加上长眉若柳,眼眸深邃,神情温文,倒十分的风采潇洒,一点都不像捕快。
“余捕快,在下张云舟。”
余捕快以锐利的眼神从上到下扫了他一番,像是刮了他一层皮:“听说你武艺很好?”
“一般般。”张云舟抿一抿嘴说。
黄连打断了他们,“少侠,你镖物的事,就在这儿问问吧。”
“感谢黄主簿,说来惭愧,我也不能确定镖物就是他偷的,毕竟银两一分不少,不太像小偷所为。”张云舟讪讪一笑。
“那就对了,这陈翼飞从不偷盗银两钱财,他只要稀奇之物。”余捕快接了一句话。
此时,从房内传来一个声音,“弄怂,吵吵闹闹的,也不让人好好睡觉。”
张云舟从窗户看向里面,一个穿着道士服的青年躺在草席上,还留着一把胡须。
“余伯林,你这个杀头的,把我弄在这里受苦挨搞。你们说我偷东西,有什么证据?”青年道士嚷嚷起来。
“陈翼飞,瞎吵吵什么,我们可是捉了你个现行的。”余伯林没有出声,他身后武夫模样的捕快忍不住说道。
“哪个细伢插话?原来是戴捕快啊,你应该改名,不要叫什么‘仁龙’,干脆叫‘刁虫’。想到这我就更作气。你们这些血不归经的,布下天罗地网让我钻,做得这种丧良心的事。”
“你不是偷东西,那你晚上跑到季家干吗?”戴仁龙冷笑一声。
“我还没进去呢,只是站在院墙上看看季家的小园林,都说季家园林的‘借景’巧夺天工,我痴迷风水,过去看看,不行吗?”陈翼飞甩甩头,一脸不屑。
“别扯了,晚上看园林?就那么巧,我们刚放出季家得了块大宝贝的风,你晚上就去了。”戴仁龙说道。
陈翼飞跳起来,眼睛从窗口盯着外面,“这宝贝的事是你们故意放的风?”他看着每个人都笑着看着他,更是气不过,“你们这些杀头的,当真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透了。”
这人一站起来,张云舟就觉察其身形与当天拿走镖物的黑衣人相似,但还是很客气地问道,“兄台,永丰镇灯会那天,你从龙河客栈拿走的盒子放哪里了?”
“什么盒子?不知道。”陈翼飞烦躁地说。忽然又打量了张云舟,“他们怎么会放你进来的,你跟他们很熟?还是有后台?”
“张公子问你话,好好回答?”戴仁龙喝道。
“你不要拿腔作势,爷可不怕你们。”然后转向张云舟,“呦,张公子,这样,你把我弄出去,我就带你去拿。”并且加了一句,“那东西只有我知道在哪。”
“这……”张云舟为难地看着黄主簿和余捕快他们。
陈翼飞转了转眼珠子,歪了歪嘴,“不然,打死我都不会说的。”
黄主簿不想张云舟为难,低声对余捕快说,“也关了好些天了,又没有过硬的证据。何大人拜托的这事,你看,就先让张公子带走吧。”
“咱们也费了好大劲才逮着他的,这一放,下次就再难有机会了。”余捕快说道。
“嗯……这样,你看着办吧,得给何大人一个交代。”黄主簿把问题踢给余伯林。
余捕快笑笑,对着张云舟说,“让他跟你走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余捕快但说无妨。”张云舟看到希望,顿时眼睛一亮。
“听说你剑法不错,这样,咱们比试一场。你赢了,人就让你带走。”余伯林也不绕弯子。
张云舟愣了半晌,“余捕快可是功夫榜排第二的‘断水刀’,我……”
“不好说是第二。”余伯林打断了张云舟的话。
张云舟以为他在谦虚,哪知道下一句话就差点令他闪了腰。
“不比个胜负,无法定高下,那所谓的第一,我从没比试过。”余伯林淡淡地说道。
看来他是把自己当第一啊,他对自己的武功如此自负,还说要胜了他才能带走人,岂不是根本不想放人。
“张公子,这个姓余的阴死鬼自恋臭屁,好好教训教训他。你赢了他,我以后就服你。”陈翼飞嚷嚷道。
黄主簿摇摇头,“先说好,比武点到为止,不能伤了和气。”
都到这份上了,不接也不行了。张云舟抱一抱拳,“好,那就领教一下‘断水刀’。”
众人来到县衙南侧鼓楼旁的一处空地。这鼓楼由唐初开国功臣尉迟恭建造,高三层近八丈,平面长方形,底层基台石砌,保持城阙形制,中开门洞,东西门上嵌“鼓楼”石额,门两边各有一对石柱,基台跨砌在鼓楼桥上,犯人处决前常绑于此示众。二层楼阁为木质结构,重檐歇山造,面阔等若桥宽,进深三间,斗拱宏大。三层周围有回廊,置砖石花式围栏,楼上置有钟鼓架。
陈翼飞铐住手脚,也被带过来了,看着南面七口井按北斗七星而排列,不禁感叹道:“大手笔啊,正所谓‘南斗主生,北斗主死’,北斗为七元解厄星君。鼓楼下层的那四根石柱,是处决犯人前绑了示众的,这呈北斗七星形的七口井在鼓楼的南侧,‘七星池’在此可将石柱上的煞气戾气镇压化解,让死者的灵魂改恶向善重修来世,保佑城内的百姓福祉永存,不受戾气影响。”
张云舟抽开了自己的剑,他其实不常拔剑的,他一般不用兵器,偶尔用剑也不出鞘。
“得罪了。”余伯林双手握刀,简单粗暴地向左下方斜劈一斩。张云舟用了八成功力以剑抵挡,劲气碰撞,张云舟感觉手臂一震,对方内力不弱。余伯林的刀如闪电般抽回,下一刀又至,张云舟忙去应对,不禁庆幸自己刚才未尽全力,不然来不及挡住这第二刀。可诡异的是,对方上一刀的劲气依然未消,张云舟的右边大腿被劲气划开了口子。对方的刀极快,一刀接着一刀,而且每一刀的劲气都短时未消,次次累积。张云舟已经被劲气包围,最多时甚至有十几股劲气同时攻击着自己。此时的张云舟就感觉如身处一间四处透风的房子里,而外面狂风大作,又有闪电时刻劈来。
原来,他的“断水刀”能造成“抽刀断水”的关键是快、狠、准。快到能实现刀在气前,刀走气留;狠,是每一刀都力道狠辣,蕴含劲气;准,意到则心达,心达则刀至。如果一股水流在前,一刀下去,刀和劲气让水分开,而刀抽回时,劲气还在,断口上游的水流被劲气阻挡不能立时流下,下游的水流又一直向下,中间形成了短暂的分流,看起来就如同断水。
情形越来越危急,张云舟身上已多处挂彩,可还没有找到破解之法。本来脱离劲气包围的最好办法是跳出去,可是自己的身形又怎么能快得过对方的刀呢,他只能疲于应对、越陷越深。比之上次与孙通过招更为被动。孙通是一力降十会,余伯林是一快破万法。
孙通……想起孙通,就回忆起孙通的拳法,每一拳震天动地,都是随心所发,无所顾忌。张云舟突然似有所悟:既然跟不上对方的快,那就迟滞对方的快。
因为要留有余力应对瞬息而至的下一刀,导致张云舟每一剑的抵挡都不尽全力,结果是阴天驮穰草——越驮越重。都说万事要求快,快则抢住先机,占住先势,一步快、步步快。其实这只是小道尔,而大凡成大事者都讲究稳扎稳打,每一步都用足十分的努力,厚积薄发,后发而先至。
思维中的时间是不确定的,可长可短。刚刚张云舟想了很多,其实才过去一刹那。张云舟已打定主意,改变思路,克服惯性思维,以拙对巧、以诚对曲,运足全部内力挥剑迎上一刀。而余伯林要形成连续的快速攻势,要不断地释放劲气,必造成每一刀都无法用足十成功力,两人本就内力相当,并且张云舟已属于穷寇,拿出了拼命的架势,余伯林也没想到张云舟会换个打法,其一刀的力量自然抵不住那一剑,他被震得后退了两步,也影响了下一刀的使出,而张云舟剑不急着抽回,保留攻势震开对方一刀留有的劲气,并欺身上前,继续出剑,脱离了刚才劲气的包围圈。
张云舟越战越勇,甚至引动了此处的煞气、戾气,余伯林只感觉一堵墙迎面扑来,压住自己的劲气,这厚重的墙壁,怕是飓风也突破不了。
此地“七星池”镇压化解犯人行刑的煞气戾气,可这些凶犯给受害者造成的怨气怒气又如何能化解?此时的张云舟胸中无限豪情,如对阵千百个十恶不赦的暴徒,义愤填膺。阳春之际,此地此刻却充斥着深秋肃杀之气,周边树叶瑟瑟飘落。张云舟将豪情万丈的气势、义愤填膺的情绪都随最后一剑挥洒出去,激荡了“七星池”,七条水龙飞向余伯林,余伯林横刀挡下一剑,身子已倒飞出去,脸色苍白,落到地面后,又被七股水浪震退了五六步,他勉强站稳了身体,一口血已在喉头,自己强压下去。身上衣服已经湿透。
张云舟慢慢从那种心境中退出来。他抱一抱拳。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十几道伤口,还好不算太深。
周边的人,好久才缓过神来。陈翼飞喃喃道:“这一架看的真是麻雀吃酒糟——云里雾里的。”
张云舟简单处理下伤口,换了身衣服,拜别了黄主簿和余捕快他们,带着陈翼飞离开了县衙。
一骑两人往永丰镇赶去,沿着龙河边一直向东,龙河两侧,盛开着大片的油菜花。油菜花鲜艳夺目,铺天盖地,仿佛大地都被染黄了。春风拂过,花浪翻滚。
两人一直来到永丰镇的西街。张云舟从小生活的定慧寺就在这里。陈翼飞带着他来到巡检司门口,这巡检司设置于洪武年间,专任捕盗、防务、缉私盐、课税等务,有大堂、二堂、寝室、弓兵库房等共三十间,门口插有一根旗杆,是当年岳飞部将牛皋兵驻此地扎营遗下的,旗杆粗约四寸,高五六丈,通体灰黑。此时已近中午,陈翼飞张望一番,看四下无人,便轻身上杆,脚在杆上轻点几下,就到了杆顶。手在顶上一抓,身子又飘然落下。手里拿着个叠成一小块方形的牛皮纸,看来这纸是粘在杆顶的。他展开牛皮纸,上面密密麻麻记画了些东西。陈翼飞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讪讪地看着张云舟。
张云舟也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找不到?”
陈翼飞双眼眨得频繁,扭捏地说道:“弄怂,瞎子穿引线——对不上眼儿。我们刚从西边过来,那东西却放在了西北边,还得劳驾再跑一趟。”
原来他偷得的宝贝太多,怕被人发现,也担心捕快查询,就四处找地方藏。藏的地方又怕自己也记不清,就索性记录下来,记录的纸就藏在这牛皋旗杆上。谁人能想到巡检司门口的旗杆顶上还有东西?当然也没有几人有这么好轻功能上得去。
“在哪里?”张云舟没好气地问道。
“在郭家寨。”
郭家寨是县城北面的一个庄子,离县城近三十里路。因岳飞部下的郭进将军率部在那安营扎寨而得名。
张云舟肚子已经开始呱呱叫,“先找个地方,吃了饭再去吧。”
两人刚走几步,只见路北一家酒楼门面朝南,黑色木招牌上写着“寻味楼”三个金字大字,招牌漆黑,仿佛熏足了烟火气,阵阵酒香肉气从里面透出来,伙计的吆喝声也传出来。楼下已满,他们便上了楼,伙计跑过来招呼,便要了米饭、配了四色酒菜,并让伙计给马喂了些草料。
一边吃饭,陈翼飞一边问道:“你伤要不要紧?需不需要先找个郎中包扎好。”
张云舟摇摇头,回答道:“没事,习惯了。我刚刚已经涂了金疮药,过几天就会好了。”然后又自嘲道:“回来没多久,就跟功夫榜中的第二、三、四都过了招。”
“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孙通是宅心仁厚。可丁成那细伢的飞钉怕是不好对付吧?”
张云舟点点头,说道:“确实。那次能安然无恙也是侥幸。”
陈翼飞说道:“这丁成也是个血不归经的狠角色,曾经一个人,一把钉废了海边曲家的八大高手。”
张云舟想想,幸亏那天手上有包碎银、有块磁石。
吃完饭,刚出门,陈翼飞喃喃地说:“等我一下。我去万成买点东西。”
张云舟也不急着这一会儿,就带着他去了万成铺子,然后看着他就买了一包油金枣出来。陈翼飞笑笑,“永丰有三宝,烧饼、肉渣、油金枣。”
张云舟一愣,说道:“我怎么听到的一直是,烧饼、肉渣和卤味。”
肉渣是五花肉、前夹芯切条熬油后的油渣,不仅是一种美味的小吃,香脆可口,令人嚼之停不下来,还可以作为炒菜、拌凉菜的食材,为永丰镇的名产。
陈翼飞斜睨着眼睛,“这油金枣我是一天不嚼就难受,在里面关了几天,可馋死我了。”
他们向郭家寨赶去。申时才到地方。眼前是一汪水塘,形状如同铡马牛草料的铡刀,当地人称作铡刀汪。据传是南宋建炎四年,郭进率部在此垦荒种地,在驻军的中心开挖水源,便挖出个大水塘供饮用。铡刀汪边上有一口井,陈翼飞跳下马,直接钻进井里,只见他两腿撑着井壁,两只手在井壁上摸索,一会儿,又飞身出井,手里已提着一个布袋。陈翼飞打开布袋,里面正是那金丝楠木盒。
张云舟看着四周都是些上百上千年的银杏树,不禁感叹道:“亏你想得出这地方。”又看向陈翼飞,“一尺天,一尺地。你得藏了多少东西?连永丰镇、县城都没地方藏了,才能藏到这里。”
陈翼飞抓抓头:“还好还好。不过这次是和尚望轿子——空欢喜。我看这盒子,料想里面肯定装的雅物,没想到碰到了九转玲珑锁。凭我的手艺,捣鼓捣鼓说不定也能开,但怕伤了里面的宝贝,不忍下手。”
“那我还得感谢你了。”张云舟揶揄他。
“你也不用特别感谢我,我只是心疼宝贝。”陈翼飞倒是一本正经。
看他那样,张云舟气得想动手。
陈翼飞两眼巴巴看着他,“你有钥匙的吧?要不你打开盒子,让我看看里面什么东西,我就只看一眼。”
张云舟没好气地说:“没有钥匙,我只是送镖的。”
“唉,薛仁贵征东——劳而无功。”陈翼飞这一声起承转合的叹息,竟饱含着痛心切骨的失落感。随后,又不忘打趣道:“原来你是个押镖小哥。”
晚饭过后,张云舟重新处理了伤口,便将盒子送到了何府。何大人、何瑜、孙通都纷纷打量着,却都猜不着里面到底有什么。
何大人反复询问张云舟接受镖物的情况,张云舟将当日的细节逐一呈现。听完后大家仍然一筹莫展。
“老夫虽然在京多年,同僚好友也不少,却从未听说谁要托镖给我。更没有谁给过我什么钥匙。”何大人百思不得其解。
孙通说道,“会不会弄错了?”
“绝无可能,当时,那青年手写了‘永丰镇,何御史’,这我不会看错的。而且永丰镇也无其他,何御史又有几个?”张云舟摇摇头说。
何瑜突然说道:“木船,你说那人给了你一匹马。”
“嗯,一匹好马,应是想让我快马加鞭尽快送到。”张云舟回答道。
“那有没有规定送达的时间?”何瑜眼睛发亮,继续追问。
“这倒没有。”张云舟又仔细回忆了一遍,确实没有。
“镖局接受镖物,托镖人送马的情况多不多?”何瑜皱着眉。
“几乎没有。”张云舟对这番操作一直以来也是很奇怪。
“那会不会在这马上做了文章呢?”何瑜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就这一匹马能有什么文章做呢?”张云舟不解道。
“这……这倒也是。”何瑜想想也确是这样。
一旁的孙通突然问道:“这马配了马鞍吧?”
“配了马鞍的。”张云舟点点头。
“这马鞍不会有异样吧?”何大人问道。
“骑了这么久,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常。”张云舟继续说道,“我现在过去,再仔细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何瑜跟着他一起出了何府。
两人来到龙河客栈的马厩,张云舟走到自己的马旁边,解开马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摸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摸出个所以然。背面的内村也是整面,并没有口袋。张云舟暗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把马鞍交给了何瑜。
外面毕竟太暗,两人来到里面,一进客房,何瑜就看到了桌上一件雕刻物件,虽然还没成品,但大体模样已经清晰,神态动作正是灯会当天猜灯谜的自己。
何瑜进来得太快,张云舟想收起来已来不及了。何瑜把木雕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一番,张云舟感到自己的脸滚烫。
何瑜脸颊现出了红晕,如同七夕的晚霞,佯装气恼地说:“小时候就缠着你给我雕一个,你一直不答应。这个算是迟来的礼物吗?”
张云舟讪讪地,不知如何回答。其实那时也雕刻了的,只是没有给她,留在了身边。
何瑜把木雕放回桌上,喃喃道:“你可得雕好点,不急着给我。”然后坐下来,仔细琢磨起马鞍。张云舟立马把烛台拿得靠近一些。
“木船,你看,这里是不是多了两个针眼。”张云舟凑近一看,在马鞍边缘,皮革部分和内村布料之间缝接的针线处,多了两个针眼。
以自己的观察力竟没有发现?可能与自己不懂针线活有关。此时张云舟与何瑜的脸庞相距寸余,一阵淡淡的幽香沁入张云舟鼻间。看着她雪白的侧脸,他不禁心中一荡。
何瑜吩咐张云舟,“拿个剪刀过来。”
张云舟立时收起心神,退后一步,拔开剑,一道闪光,剑尖已划开线口。他同时说着,“没有剪刀,用剑吧。”
何瑜拆开马鞍,果然有一把特制的薄薄的钥匙被缝在皮革的后面,难怪无法察觉。
两人又迅速赶到了何府。张云舟把钥匙交与何大人,正准备回避。何大人笑着说:“都不是外人,再说我一生光明磊落,没有什么要避人的,一起打开看看究竟是什么?”何大人用钥匙打开木盒,众人看见里面仅有一张开化纸。何大人小心捧起来,缓缓展开,结果却是白纸一张,几人面面相觑。
何大人沉吟一番,拿到面前仔细摸一摸、闻一闻、看一看。突然眼中精光一闪,走到烛台边,将纸靠着烛火烘烤,一会儿便现出了图案。何大人解释道:“我之前在福建建宁府当过几年浦城的县令,那里有种果实,叫黎朦子,酸涩异常。用其汁水书写,干后无痕,但经火烤则显。”
只见纸上画了个地图样的手稿,边上还有寥寥几笔,歪歪扭扭地画了个小动物,像是只乌龟,尾巴处却有九条线。
大家看了好一会儿,却看不出个所以然,何大人只觉得应该画的是京城某处地址。而这开化纸也不是寻常人家用的。张云舟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了这幅图。
何瑜好奇地问道:“这小龟是什么意思?”
孙通沉吟一番,喃喃地说道:“是不是某个标记?我听说江湖上有些人或者组织,在做一件事后会留下独属于自己的标记。”
何大人抚一抚胡须,沉声道:“九条尾巴的异兽,《山海经·南山经》中记载了一种九尾狐,在青丘山,形状像狐狸,长着九条尾巴,能吃人。《山海经·东山经》记载一种蠪侄,形体与狐狸相似,生有九条尾巴,不同的是有九个脑袋,长着老虎一样的爪子,同样能吃人。从未听说有九个尾巴的乌龟,也不清楚九条尾巴的乌龟是不是也能吃人。”停顿半刻,又说道:“象棋里面倒有个开局着法,叫‘九尾龟’。”
大家都是一头雾水。
这图是什么意思?这托镖人是谁?有何用意?张云舟感觉一阵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