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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种骨研究组碰头会后第二天，大家便投入了研究工作。

首先，新谷和坂井开始了从截肢取骨的工作，川野和高松去病理科，就从尸体取骨一事进行交涉。

临床实验不能像基础研究实验那样整天埋头于研究，医师们只能抓紧门诊、手术等临床诊疗的间隙来做。新谷和坂井又要看门诊，又有要负责的住院病人。

在东都大学整形外科，医师们早上八点，最晚九点以前要来上班，换上白大褂。星期一九点开始总巡诊，医师们要在八点半以前到达医院，了解患者的状态。星期五八点有全体人员出席的病症研讨会。此外，星期三上午是手术时间，参加手术的人，八点要到医院，进行消毒和洗手等准备工作。

没有这些特别日程的时候，医师们九点之前也要到医院，去病房巡诊。

每个医师负责的住院病人数量因人而异，一般是四至五人，多的时候近十人。讲师和高级助理作为各组负责人，需要帮助解决组里患者的疑难问题，做出指示。病房巡诊时间是九点到十点，然后是简单的检查和碰头，十点以后去门诊。

大学医院和大医院的医师都是十点以后出诊，看起来挺悠闲，其实不然。医师们先要去病房巡诊，查看病人的状况且做出用药指示。

十点到十二点，对门诊病人进行诊断。这也要根据临床经验，或是给新患者诊断，或是协助教授和副教授诊断，或是做预诊等工作。

一般来说，诊断新的患者，处方必须由老医师开出。在诊断之前，要进行预诊，在教授和副教授身边记录病症的多是新来的医师。

门诊结束后，医师们在医院吃午饭，聊聊天，午休的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整形外科原则上是星期三上午和星期二、星期四、星期五等三天的下午为手术时间。

最近在大医院都实行中央手术室制度，有手术室专属的护士，从协助医师手术到手术器具的消毒和准备，一切都由中央手术室的成员进行。

就是说，在病房和门诊工作的护士不参加手术。

中央手术室里还配有麻醉师，哪个手术由哪位医师负责麻醉都事先决定好了。参加手术的护士也在头一天定下来了。中央手术室制度意在确定手术班子和设备，这样，各部门就不能随便取消手术或临时更换手术了。否则，事先配备好的人员和设备就被打乱了。

当然遇到紧急手术时另当别论。这时就要临时请手术室的班子来做手术。总之，一周内有三天的下午被占用了，除了星期六，还有两天是临床检查和X光透视等检查的检查日。

剩余的时间，医师还要整理住院患者的病历、写手术记录、与患者家属谈话。遇到自己不明白的问题，要请教前辈，或查阅资料。

就这样，一般的医师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之间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新谷和坂井进行从截肢取骨的工作也是在临床工作结束后的晚上七点开始的。

这一天，两个人的手术都是五点结束的。在手术室的浴室洗过澡，去食堂吃了晚饭，两人从三楼的办公室进入地下研究室，准备开始工作。

截肢都保存在地下的第四研究室门口的大缸里。大缸直径一米左右，里面有防止腐烂的福尔马林。这缸里到底装着多少残肢，还没有人清点过。

靠里面还有一个缸，那里面装的是195×年以前的残肢，而这个大缸里的都是那年以后的残肢了。

以前，凡是遇到严重的骨折和骨髓炎等问题都要截肢，而现在，除了恶性肿瘤以外，不随便截肢了。截肢手术平均一年有五六次，缸里面大约有最近六年的三十多条残肢。

“刚吃完饭就干这个，真不是好活儿啊。”坂井跟在新谷后面嘟哝道。

“没办法，这也是为了医学进步嘛。”

“说实话，我还从来没有看过这里面啥样呢。”

“你没参加过截肢手术吗？”

“参加过两次，可都不是主刀。把残肢放进缸里是主刀医师的工作。”

“这不正是个机会吗？让你看个够。”

“谁说我想看啊！”

别看坂井个子挺大，胆量却很小。

第四研究室里堆积着好多骨研究组使用的器具和旧病历，快成仓库了。电灯也是老式灯泡，墙壁和顶棚都被熏黑了。

“哟，咱们的白大褂会弄脏的。”

“没关系，反正明天要送去洗的。”

“谁把这些放在这儿的？”

在大缸前面，放着好几个冰箱。

“以前大概就用这个冷冻骨头吧。”

“不用了就应该扔掉。”新谷不满地说着，搬开了冰箱。

“这是什么呀？”

“镇石。”

大缸上面盖着木盖，盖子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石头。

“没有它，盖子会被顶开的。”

“被什么顶开呀？”

“残肢浮上来会把盖子顶开的。你把石头搬开。”

坂井提心吊胆地搬起了盖子上的石头。

“一个一个地取出来，放在这上面吧。”

新谷站在大缸前面，摊开手里的手术用白布单，它有半铺席大小。

“喂，快点儿掀开呀。”

“我来掀吗？”

“你不是同种骨研究组的吗？”

“是啊……”

“没什么可怕的，都是些没生命的残肢。”

坂井只好慢慢地挪开盖子。刚一掀开，就“哎哟”叫了一声，扭开了脸。

“还在动呢。”

“是漂浮起来了。人体的密度较小，在中学学过吧？”

做好了充分的精神准备，坂井“嘿”地一使劲儿，将盖子搬了起来。瞬间，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有五根手指突然浮了上来。也许是因为浸泡太久，灯光下，它看上去有些浮肿。

“真够难闻的。”

新谷捏着鼻子，定睛看了一会儿，回头对坂井说：

“你愣着干什么？这些手脚上都挂着牌儿，上面有姓名、病名和截肢日期，根据那个找新一些的。”

“可是……”

“怕什么，又不会变成妖怪。”说着，新谷自己伸手抓住了一个残肢。

“被塞在这么小的容器里，一定很难受吧。”

大致一看，足有近二十个手脚在缸里晃动。

它们挤在一起，互相缠绕着，有的弯曲着膝盖，有的创面朝上漂浮着。

“你瞧，名牌上都写着呢。”

新谷看着浮上来的一条腿的脚脖子上的名牌说。

“195×年6月，这个旧了点儿。”

将名牌放回去，那条腿又沉入了福尔马林中。

“先找出最近一年的。”

坂井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缸里，猛然触到了一条浮上来的沾着黏糊糊福尔马林的腿。他颤抖着用指尖揪住它，仿佛触到了松软的面饼。

“有点儿黑，我去拿一下手电筒。”

“等一下。”

“怎么了？”

“我一个人害怕。”

“外科医师还害怕，真拿你没办法。那你去拿好了。”

坂井点点头，从缸里抽回了手。

只有这个地下的第四研究室是孤零零的，和三楼的整形外科研究室是分开的。它实际上是个仓库，周围是太平间和解剖室，还有保存病历和X光片的地方，只要不解剖，没有人来。天花板上布满管道，到处吊着灯泡，显得空荡荡的。

晚上一个人待在这样的地方很可怕。何况这里还有残肢，就更让人受不了了。坂井逃跑似的跑上楼梯，去护士值班室借了手电筒后返回地下室，只见在水泥地上铺着的布单上已经摆着两条腿了。

一条是从膝盖以下截肢的，另一条是从膝盖以上截肢的。

从膝盖以上截下的腿时间好像还不长，创面露出血管和神经，带着黑血。

“这是相崎康子的，你记得她吧？315号那个美人。”

“哦，就是前不久死的那个女人吧。”

相崎康子因右大腿肿瘤而截肢，可是由于延误了治疗，两个月前因肿瘤细胞转移到了肺部而死亡。

“人长得漂亮，腿也修长好看。”

新谷重新审视起这条腿来。长肿瘤的膝盖上部红肿着，假如没有这个肿瘤，将膝部稍稍弯曲，竖起脚尖来，仿佛立刻就会活动起来似的。

“太可惜了，这么年轻就死了。”新谷说着，继续在缸里扒拉着。

“这个可以。”

不一会儿，他又取出了一条今年春天从大腿处截下的腿。

“好了，有三条足够了，把它们包起来。”

坂井用布单把三条腿包了起来。

“剩下的还让它们在里面休息吧。”

新谷对缸里的残肢自言自语着，盖上了盖子，又在上面压了石头。

“咱们走吧。”

“去研究室吗？”

“你不愿意在隔壁的解剖室做吧？当然在手术室做比较方便，但是如果护士们看见咱们切开残肢的话，可就麻烦了。”

坂井点了点头，双手抱起了残肢。

“够沉的吧？半路上可别掉到地上啊。”

坂井觉得怀里这三条残肢沉甸甸的。 uuIySQozYY1O98Ba2ugMHDwtVlDF3MlBleKeFY8zarzVf4wSWioXW4aK4U86M4I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