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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谷和坂井取出的骨头排列在实验台上。
A相崎康子，女，23岁，右大腿部骨瘤，196×年3月20日截肢。
B高松孝义，男，35岁，右下腿骨瘤，196×年2月18日截肢。
C宫鸠勋，男，42岁，左膝上部巨细胞瘤，196×年12月7日截肢。
骨头的新鲜程度按ABC顺序。换句话说，A是截肢时间最近的。即A截肢才两个月，B三个月，C约半年。截肢后在福尔马林中浸泡了这么长时间的骨头能否用于移植，是这次实验要解决的首要课题。
从骨头的年龄来看，也是ABC的顺序。
一般认为，用于移植的骨头越年轻越好，但哪个年龄段最适宜保存，还有待研究。
这次实验引人注目的问题是，肿瘤细胞到底能存活多久，残肢从活体分离后，经过几个月肿瘤细胞才会死灭。
即便肿瘤细胞死灭了，也有必要确认，究竟其扩散到了什么部位。
一般来说，癌的转移主要是通过淋巴管，肿瘤的转移是通过血管的，而且都是从周边向中枢扩散。由此推理，越靠近残肢末梢的骨头越安全，至少要比上部的骨头安全得多。
然而这仅仅是推理，究竟是不是这样尚不清楚。这一点也是需要在这次实验中确认的。
说到骨头的实验方法，首先要把骨头的各部分制成组织标本，用显微镜检测。通过显微镜可以确认骨细胞的状态，肿瘤细胞的有无，以及骨活性的存在与否。
骨头组织标本的镜检，新谷做过几次，真野副教授非常熟悉。
不过，前期阶段的骨标本的制作意外地困难。
肌肉或血液等柔软的流动性的东西，切成薄片，贴到显微镜片上就可以了。而骨头很硬，很难切那么薄。一般的显微镜下必须是七微米（一微米是千分之一毫米）以下的薄度，否则无法检测。
因此要使骨头变软，就必须先脱去骨头的钙质，即进行所谓脱钙操作。一般采用的是电脱钙法，就是把标本骨浸入含5%盐酸的溶液里，再通电脱钙。用这个方法，大约一天就可除去骨中的钙质。
将这样脱钙后的骨头埋进蜡里，即所谓包埋，使之成为方形的固体，然后切成七微米的薄片。这样切出的七微米以下的薄片，放入和体温同样温度的液体里，使之浮于液体上，然后将涂有蛋白甘油的显微镜镜片沉入此液体中，将骨头薄片托于镜片中心，将其捞出。薄片为七微米以下，比纸还要薄，所以，要用镊子小心地将其展开，使之干燥。
这样骨标本便固定在镜片上了。
下一步用苏木紫溶液给标本染色，骨细胞略带朱红色，脱钙后去掉了钙质的部分，变成白色。
从截肢取骨的翌日起，新谷和坂井开始了一连串的工作。
川野和他们是同一个研究室的，有空也来帮忙。他们本来都是风湿症研究组的，所以对制作骨标本不太熟悉。
只有新谷还多少接触过，坂井和川野就一边跟他学，一边制作。
这是很费神的工作，但是既然是整形外科医生，就应该学会制作骨标本。在这个意义上，对坂井和川野来说，这也是个学习机会。
“阿新，我可以问个问题吗？”坂井一边将脱了钙的骨头埋进蜡里一边问。
在医院里，医师之间都互相称呼“××先生”，对前辈有时还要称呼其职称。
坂井这样称呼新谷算是例外，因为两人一起工作的年头长了，关系比较亲密。
“有什么问题就快点儿问。”
新谷磨着切刀的刀刃。
“这个研究最后能不能写成论文？”
“论文……既然在学会发表，当然要写成书面的东西了。”
“我不是说这个，是说我的学位论文。”坂井说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哦，对了，你还没有拿到学位呢。”
坂井进这个医院，到今年已经六年了。他作为临床整形外科医师，除了特别有难度的手术外，一般的手术都能做，算得上是骨干医师了。遗憾的是他还没有学位，还没有医学博士这个头衔。
近来，很多人认为临床不需要什么学位，从一开始就不去考学位的医师渐渐多起来。实际上，医学博士也的确和临床的技术没有太大关系。即便都是以兔子和狗为对象的基础实验的结果，也可以写成论文，但不能马上在治疗上起作用。有的人就不愿意为了这样的学位，对教授低三下四，做些和临床没有关系的工作。
尽管如此，学位不是什么碍事的东西。虽然有权威主义之嫌，但学位这东西还是有胜于无。况且，写成一篇学位论文，即通过一个实验写出论文，由此体验了学究式的研究方式，掌握了做学问的方法。
从这一点来说，并不是没有意义的。作为临床医师，每天接触患者，对金钱很在意的人，还能不忘做学问的初衷，可见年轻时埋头于基础学习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在东都大学整形外科，一般的医师要在八年左右的时间里完成学位论文。因选题的难易度、本人的才能、导师的优劣等因素多少有些差异，但大体上都是这么长的时间，教授也会相应加以考虑的。
从年龄来说，二十四五岁进医院成为医师，之后的四五年都泡在大学附属医院里积累临床经验、搞研究，三十岁前后获得学位，再过两三年便去地方医院。
当然，研究生毕业的医师要快一些。顺利的话，五年左右会取得学位，也有超出一两年的情况。有一些人毕业后先去了地方医院，中途又回到大学来，这样就要熬到三十多岁和四十出头之后了。
无论怎样，临床医师在三十岁前后取得学位，从年龄和体力来说都是最理想的。
坂井大学一毕业就进了整形外科，今年已是第六年，他已经三十二岁了。
如果从高中直升大学医学部，当了医师的话，毕业时是二十四岁，第六年的话，就是三十岁，中间有两年没考上大学。虽然是坂井个人的情况，但也的确到了该考虑学位的年龄了。
“风湿症研究也没出成果，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坂井小声说道。
风湿症研究指新谷负责的研究工作。研究的出发点，是患者患上风湿症后，关节周围的肌肉萎缩而发生病变，此时，肌肉中是否存在引起病变的物质。
为此，他们取出患者的一部分血液和肌肉，进行了各种检测和动物实验。
这个研究的一部分也是坂井的学位论文选题，所以坂井非常投入，可是最终因为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结论而中断了。
研究的成果虽说和导师的好坏关系不是很大，但现在看来，对研究课题的估计过于乐观是不可否认的。在预备实验中，他觉得很有希望，便轻易地投入进去，才导致最终的失败。
由于这个缘故，坂井的论文选题还没有着落。可能的话，将这次的同种骨实验作为他的学位论文，就再幸运不过了。
“这次的实验又不是给谁打工，是咱们的工作呀。”
“这我知道，可是……”
论文的题目都是由教授选定的。教授一发话“你就研究这个题目吧”便开始研究。目前，虽说实验不顺利，也不能自己随便更改课题，必须经过教授同意。
“这次并没有具体规定某个项目是某某的课题。”
“再过段时间，可能会具体到每个人的课题，但现在教授好像没这个打算。”
“假如通过这个研究写出了论文，不当成学位论文不是太可惜了吗？”
对坂井来说，若是能把这篇论文作为自己的学位论文，自己就有干劲儿了。
“还没有学位的，就剩你和影山了吧？”
“川野也没有。”
“是吗？他也是风湿症组的。”
如此一来，作为的研究组负责人的新谷感到了肩上的责任。
“我们这次的研究能不能算学位论文呢？”
“我看不行。”
“关于截肢骨的移植利用法不具有学术价值。说成有关截肢末梢的肿瘤细胞的动向，也许还差不多。”
新谷当然也希望一直跟随自己的部下能尽快取得学位。
“我去跟教授说说看。”
“这样合适吗？”
“谁知道。说不定教授想要把这次实验全都写进论文里去呢。在学会发表的论文肯定也是以教授的名字打头的。”
如果是可知教授为了回T大而搞的研究的话，在论文前面署上教授的名字就在所难免。
无论是谁进行的研究，既然是教授带领的研究人员的工作，在论文前面署上教授的名字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以教授的名义发表论文，是学术界的惯例。
然而，学位论文则要求本人的名字必须在前面，研究者必须是本人才行。
“你再等一段时间，我会想着你的事的。”
“拜托了。”
坂井对自己说，如果行动不慎引起教授的反感，能写成的论文也写不成了。现在只有先按照上面的吩咐做好同种骨的研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