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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勇敢的小裁缝

夏天的早上,一个小裁缝坐在他靠窗的工作台旁,兴致很好,劲头儿十足地缝着他的活计。这时街上走来一个农妇,边走边吆喝:“卖果酱哦!卖上好的果酱哦!”这声音在小裁缝听来挺悦耳,他于是从窗户内伸出他那小脑袋瓜儿,喊道:“上这儿来,亲爱的太太,这儿要买您的货!”农妇提着她沉甸甸的篮子,登上三级台阶,来到小裁缝跟前,应他要求在他眼前打开了所有的瓶瓶罐罐。小裁缝挨瓶挨罐瞅着,还把瓶子罐子举在空中,凑拢他的鼻子去闻了很久,最后终于说:“这果酱看样子不错,给我来二两,亲爱的太太;就算二两五也没关系。”农妇原指望做一笔大买卖,只好把小裁缝要的那一点点东西称给他,很气恼地嘟囔着走了。

“喏,愿上帝祝福我这果酱,”小裁缝大声说,“让我吃了身强力壮!”说着,他从橱柜里取出一长条面包,顺着头切下一片来,把果酱涂到上面。“这下子保准蛮可口喽,”他说,“不过让我先缝完这件背心,然后再来享用吧。”说完便把面包放在一边,继续地缝着缝着,心里一高兴,针脚就一针比一针大。这当儿,果酱的甜味儿飘散到墙壁前,把聚在那儿的一大群苍蝇招引了下来,三三两两落在面包上。“嗨,谁邀请你们来着?”小裁缝说,同时驱赶走那些不速之客。苍蝇呢,才不理会你那一套,怎么赶也不肯走,倒是越往后聚得越多。终于,小裁缝像俗话说的给气得大动肝火,一把从墙洞中抓来一块抹桌帕,说:“等我来收拾你们!等我来收拾你们!”说着就狠狠打将下去。随后,他扯开抹桌帕一数,至少有七只苍蝇伸直腿儿,死在了他面前。“瞧你可不是好样儿的吗?”他说,不禁心花怒放,对自己的勇敢沾沾自喜起来,“是的,这事得让全城都知道!”说罢,他急急忙忙为自己裁剪出一条腰带,缝好了它并在上面绣上几个大字:一家伙揍死七个!

“嗨,什么全城!”他又说,“该让全世界都知道!”说到此,他的心真个乐得摇摇摆摆,活像一只羊羔儿的小尾巴。

小裁缝把腰带缠在身上,决心去闯荡世界,因为他认为,小小的作坊太委屈自己的勇气。动身之前,他在房里巡视了一周,看看有什么好带的没有。可他找到的仅仅是一块放陈了的干酪,就把它藏进口袋里。在城门前,他发现灌木丛中绊住了一只鸟,也把它抓来放进袋里,和干酪在一起,随后他便勇敢地上了路。由于身体轻步履敏捷,他走起来不感觉疲倦。

一路行来,他走到了一座山上。到得山顶,碰见那儿坐着一个非常健壮有力的巨人,正悠悠闲闲地东瞅瞅,西望望。小裁缝大着胆儿走过去,招呼他说:“你好,伙计,坐在这儿观看广大的世界,对吗?我也正要去闯荡世界呐,怎么样,有兴趣一块儿走走么?”那巨人轻蔑地瞟了他一眼,道:“跟你这小瘪三!跟你这可怜虫!”——“放你的屁!”小裁缝回答,说时解开上衣,让巨人看他腰间的带子,“你可以念一念,然后就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了!”

巨人念道:“一家伙揍死七个。”心想这裁缝揍死的一定是人吧,开始对眼前这个小不点儿产生了几分敬意。不过他还是想先试试他,就捡起一块石头用力一捏,捏得石头滴出了水来。“也来一下呗,”巨人说,“要是你有力气的话!”——“就这点本领么?”小裁缝问,“对俺们来说简直是儿戏!”说着从袋里掏出那块软乎乎的干酪,轻轻一捏就捏得乳汁直冒。“怎么样,厉害点吧?”小裁缝问。巨人无言以对,却不相信这小人儿真有那么大的力气。他又拾起块石头,一下子扔向空中,叫人用眼睛几乎看不见了,说:“喏,小侏儒,再来试试!”

“扔得不错,”裁缝回答,“可石头最后还是掉回地上来了。咱给你扔一块,叫它永远不回来。”说着伸手进口袋抓出那鸟儿,把它扔到空中。

鸟儿惊喜自己获得了自由,一下子蹿上高空,头也不回地飞向了远方。

“这手还行吧,伙计?”小裁缝问道。

“扔石块你看来还可以,”巨人回答,“可现在咱们再瞧瞧,看你是不是能扛得起重东西。”

他把小裁缝领到一棵已砍倒在地的大橡树前,说:“你要真有力气,就帮我把这棵树抬出森林去!”

“好的好的,”小男子汉回答,“你只要把树干扛上肩,我就愿把枝枝丫丫全抬起来,这可是比你的重多喽!”

巨人扛起了树干,小裁缝却坐到一根树枝上;巨人没法回头看,不得不扛着整个的树还外加坐在上边的小裁缝。这小子在后边挺开心,兴致一来竟吹起了口哨,吹的是“三个裁缝骑马出城去”这支歌子,抬树嘛仿佛对他也是儿戏。巨人扛着沉重的大橡树走了一段路,脚再也拖不动了,大声嚷道:“注意,我要放下啦!”

小裁缝机敏地往下一跳,用两条胳臂抱住树身,就像抬着它的样子,一边还对巨人说:“亏你这么大个块头儿,连这棵树都扛不起!”

他们一道往前走,来到一棵樱桃树前。巨人伸手扳下挂满熟樱桃的树冠,递给小裁缝,让他摘果子吃。小裁缝可是太瘦弱了,拽不住那树,巨人一松手树就直起去,把小裁缝一下子弹到了半空中。当他又安然无恙地落回地上,巨人便说:“什么玩意儿,连拽住这根小枝条的力气都没有!”

“力气咱不缺,”小裁缝回答,“你以为一家伙揍死七个的好汉还在乎这个吗?我是故意跳过树顶去了,因为那边山下有猎手在向林子里放枪。你照样跳跳看,要是你有能耐!”

巨人试了一下,但没能跳过树去,而是挂在了枝丫间。这样子,得胜的还是小裁缝。

巨人说:“既然你是个这么了不起的勇士,那就请跟我一道去我的山洞过夜吧。”

小裁缝乐意跟他走。他们来到洞中,那儿的火塘边还坐着其他一些巨人,一个个手里捏着烤羊在那里吃。小裁缝四下瞅瞅,心想:“这儿的确比我的作坊宽敞得多。”巨人指给他一张床,叫他上床睡觉。可这床对小裁缝太大太大啦,他没躺在中间,而是爬到了一个角落上。

半夜里,巨人以为小裁缝睡熟了,爬起来拿了一把大铁钳,照准床上猛地砸下去。床从中间断开了,巨人于是想:“那小蝗虫肯定没命啦!”

第二天一大早,巨人们动身到森林里去,压根儿忘记了还有个小裁缝。不想他却忽然高高兴兴、趾高气扬地跟了来,巨人们一下子吓坏了,生怕他把他们全揍死,赶忙逃跑了。

小裁缝漫不经心地一直朝前走。走了很久很久,来到一座王宫的院子里,因为感到疲倦,他就躺在草坪上睡着了。这时候来了许多人,四面围着他打量,读到了他腰带上的“一家伙揍死七个”。

“哎呀呀,”人们惊呼,“和平时期这么位战争英雄来这儿干吗?这么位了不起的勇士!”

他们急忙去报告国王,说一旦爆发战争,此人大有用场,千万不能放他走啊。国王很赏识这个主意,派了一个大臣去小裁缝那儿,等他一醒来就请他为国王的军队效力。这位使者在酣睡的勇士身旁站着,直等到他伸起懒腰,张开眼睛,才向他提出了建议。

“我正是为此而来,”小裁缝回答,“本人很乐意为国王效力!”

小裁缝于是受到隆重的接待,获得了一处特别豪华的住所。

可是其他军官却跟小裁缝过不去,巴不得他滚得远远儿的才好。

“这可怎么办呢?”军官们背地里商量,“要是咱们和他发生争吵,他一下子就会打倒七个。这咱们可是谁也吃不消啊!”

最后,他们下定决心一块儿去见国王,请求国王同意他们辞职。

“咱们这号人,”他们说,“可没法待在一位一下子就揍死七个的好汉身边!”

国王很难过,为了一个小裁缝就得失去自己所有忠诚的军官,真希望自己眼前从来没出现过他,真巴不得能甩掉这么个累赘。可是呢,国王又没胆量对小裁缝道再见,怕的是这家伙把他本人连同他的臣子通通都打死,自个儿登上王座。

国王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一个办法。他派人去告诉小裁缝:阁下既然是位了不起的战争英雄,国王就准备交给他一桩差使。原来在这个王国有一座大森林,森林中住着两个巨人,这俩家伙真叫抢劫、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为害实在大极了。还没谁能靠近他们不冒生命危险。要是英雄能去制服和杀死这两个巨人,国王就愿意把自己的独生女儿许配给英雄,并拿他王国的一半作为陪嫁。还有,国王准备派一百名骑士给他当随从,为他助阵。

“这对于你这样的好汉算是有点儿意思,”小裁缝想,“一位漂亮公主外加半个王国,这买卖并非每天都碰得到喽!”于是回答:“行啊,那两个巨人咱一定制服他们,而且用不着一百名骑士去助阵!我一家伙能揍死七个,才不怕他两个哩。”

小裁缝上了路,一百名骑士跟在他后面。到了森林边上,他对随从们说:“你们就待在这儿好了,我要独自去收拾那俩家伙。”

随后他就奔进林子,东望望,西瞅瞅。过了一会儿,他发现了那两个巨人;只见他俩躺在一棵大树下,正打着呼噜,打得树枝都随着弯上弯下。小裁缝抓紧时机,捡了两大口袋石头,然后爬上树去。到了树干中央,他便溜到一根树枝上,下边正好睡着一个巨人。他坐稳身子,随即把石块接二连三地扔到巨人的胸口上。这家伙好久都没感觉,可最后终于醒来,推了推身边的伙伴,说:

“你干吗打我?”

“做梦吧!”另一个回答,“谁打你来着?”

说完,俩巨人又躺下睡了。这当儿,小裁缝冲第二个巨人扔去一块石头。

“什么意思?”另一个巨人嚷起来,“干吗拿石头扔我?”

“我才没扔你呐!”第一个回答,口气很不耐烦。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争了一会儿,但是由于疲倦,都忍住气,又阖上了眼睛。

小裁缝呢却重新开始玩儿他的把戏,挑选出最大的一块石头,狠命地砸在了第一个巨人的心口上。

“太过分啦!”第一个巨人大吼一声,疯子似的从地上跳起来,把他的伙伴朝树上一推,撞得树直发抖。

第二个以牙还牙,两个家伙怒不可遏,拔出大树来你打我我打你,直打到两败俱伤,终于都倒在地上死了。这下小裁缝才跑过去,说:“幸好他们没拔我坐的那棵树,不然我就得像只小松鼠似的跳到另一棵树上。不过真拔了也不要紧:像咱这样的,灵敏着呐!”说着拔出剑来,在每个巨人的胸口上都狠狠砍了几剑,然后才走出森林对他的骑士们说,“行啦,我结果了那两个家伙!可真够险的,他们见势不妙就拔出树来进行顽抗。可是面对咱这一家伙揍死七个的勇士,一切都没有用!”

“您难道没伤着吗?”骑士们问。

“没这么容易,”小裁缝回答,“他们连咱一根汗毛也没碰着!”

骑士们不信小裁缝说的,驱马进林子一看,血泊中果然躺着两个巨人,四周还有连根拔出来的一棵棵大树。

小裁缝要求得到国王答应给他的奖赏,国王却后悔了,又考虑怎样能摆脱这个好汉。

“你在得到我女儿和一半王国之前,”他对年轻人说,“还得完成一桩业绩。在那森林里有头危害不浅的独角兽,我要你先把它捕捉住。”

“比起两个巨人来,一头独角兽我更没什么好怕的。一家伙揍死七个,这才算咱的本事!”说罢,小裁缝便带上一根绳子,一把斧头,向森林走去;派给他的那些随从呢,仍旧等在林子外边。

他没找多一会儿,那头独角兽就出现在眼前,并且毫不客气地径直冲向小裁缝,像是想一角把他戳死似的。

“慢慢来,慢慢来,”小裁缝说,“用不着这么着急嘛!”说时仍站着不动,直等那畜生逼近了,才一下子敏捷地跳到树后。独角兽使出浑身力气向树冲来,把角牢牢地戳进了树干里,想再拔掉已力不从心,只好做了俘虏。

“这下小鸟儿到手啦!”小裁缝从树后转出来,边说边用绳子捆紧独角兽的脖子,然后才用斧头劈开树干,松开兽角。等一切都做好了,他便牵着独角兽,去见国王。

国王还是不肯兑现诺言,给他奖赏,又对小裁缝提出了第三个要求。他要他先去逮住一头在森林里危害很大的野猪,然后再举行婚礼,并派了一些猎手给他做帮手。

“很高兴,”小裁缝回答,“一定怪好玩儿的。”

猎人他却没带进森林,这使他们挺满意,因为那头野猪已多次叫他们吃过苦头,他们已没有再去与它打交道的兴趣。

这当儿,野猪一见小裁缝,就口里吐着白沫,磨着牙齿,猛地向他冲来,想一头把他撞翻在地。敏捷的勇士却一跳跳进旁边一座小教堂,随即又从背面的窗口跳了出去。野猪追进了教堂,他赶快从背后蹦到前面,关住了门。气势汹汹的野猪便这样给逮住了,因为野猪又重又笨,没法从窗口往外跳嘛。小裁缝叫来猎人,让他们亲眼看一看俘虏;咱们的勇士呢,却一个人回去见国王去了。

这一次,愿也罢,不愿也罢,国王都只好兑现自己的诺言,把自己的女儿和半个王国赏给了他。要是国王知道站在面前的不是什么战争英雄,而是个小裁缝,他一定会更加心疼喽!婚礼举行得大有排场,然而却欢乐不多;小裁缝呢,到底当上了国王。

过了一些时候,年轻的王后夜里听见丈夫说梦话:“徒弟,给我缝短袄,把那些裤子补好,不然我赏你脑袋几尺子!”这样,她便发现了年轻的丈夫是什么来头。第二天一早,她就对父亲叫命苦,求他帮助自己摆脱这个下贱的裁缝丈夫。国王安慰女儿说:“今晚你开着卧室门,我派侍从守在外面,一等他睡着了就进去把他绑起来,送到一艘船上,把他送到天涯海角。”

公主心满意足了,可谁知国王有个卫士一向钦佩年轻的主人,在一旁听见父女俩说的一切,便向小裁缝报告了整个密谋。

“我要叫他们枉费心机!”小裁缝说。

到了晚上,他又按时上床,躺在妻子身边。当妻子以为他已睡着,就起来开了门,然后重新躺到床上。小裁缝呢只是装作睡着了的样子,同时开始高声大喊:“徒弟,给我缝短袄,把这些裤子补好,不然我赏你脑袋几尺片!咱一家伙揍死了七个,还杀死过两个巨人,抓来一头独角兽,逮住一只野猪,难道还怕你们几个躲在门外的小子不成!”

门外的侍从听他这么一喊都吓得要死,就像后面来了追兵似的一溜烟逃跑了,没有哪个敢冒险向他靠近。这一来,小裁缝仍旧当他的国王,当了一辈子。 Rez5sMMoJVtbJRtldNK9errIkottjgF3ePdD4YbAQWIkpN6zEdH+Yd1TGylkKu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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