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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戴眼镜的保安以前是语文老师？怪不得看起来很有素养。”
据我母亲说，我们小区的保安中有一位曾是高中语文老师。我每天早出晚归，对他了解不多，最多只是见面时打个招呼。
有一天下班后，母亲拉住我坐下，跟我说起了这位保安——宋大叔。宋大叔的妻子很早就去世了，他独自把儿子抚养长大。他儿子在一家不错的公司工作，最近结婚了。
“但是令他自豪的儿子遇到了让人头疼的法律问题。平时老宋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你爸都很好。现在这样的人很少了。你能抽时间了解了解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帮帮他们吗？”
就这样，我见到了保安宋大叔的儿子宋永乐。
“我父亲告诉我的，所以我就过来找您了。我也咨询了几家律师事务所，但他们都说没有什么好办法，我心里很是郁闷。”
宋永乐今年三十二岁，是制造、销售铝型材及板材的中小型企业H公司的科长。他的主要工作是销售，但由于建筑业不景气，从去年开始，宋科长的销售业绩一直低迷。公司内部也传出了人事架构调整的消息。为了达成业绩，宋科长迫切需要做成一笔大交易。
焦头烂额之际，宋科长的大学学长给他介绍了中型企业I公司。因此宋科长见到了I公司负责采购的韩部长。I公司在业界排名第二，如果宋科长能与I公司达成交易，就能一举改变两年业绩不振的局面。
宋科长和韩部长见了面，第一印象觉得对方是个豪爽的人。
“太好了。我们公司计划明年在忠南
西山那边新建工厂，如果产品型号和价格条款合适，就能达成交易。让我们促成合作吧。”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韩部长就对宋科长很是亲切，还对他说以后双方可能会有更大的交易。如果H公司能够成为I公司新建工厂的供应商，H公司的销售额将增加10亿韩元。这等于是给悬崖上的宋科长送来了救命的绳索。
此后，宋科长放弃了挖掘其他合作方的想法，专注于促成与I公司的交易。韩部长一有需要就叫宋科长去。宋科长根据韩部长的要求提交样品，还多次举行产品说明会。韩部长问他能不能根据他们公司的要求制作样品，宋科长竭力说服自己公司的开发组，说很快就能达成大笔交易，因此投入了额外的费用来制作样品。另外，韩部长喜欢喝酒，经常在晚上叫宋科长外出，全是宋科长买单。
有一天，宋科长又被韩部长叫了出去，但那天，韩部长的表情与平时不同。
“宋科长，这可怎么办啊！我这准备工作都快做完了，但上面突然下达了命令，这次的工程好像很难用宋科长公司的产品了。”
宋科长脸上的血色忽地消失了。这是什么晴天霹雳的消息？宋科长一直向公司汇报项目进展，还充满希望地提交了表示不久后会有好消息的报告。
“啊，韩部长，这样的话我会出大事的。这段时间不是没有什么问题吗？”宋科长焦急地追问。
然而，韩部长似乎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漫不经心地说道：“哎呀，我们又没有正式签约。我也想合作成功的，但是公司的事情也有我不能掌控的部分。这次有点难办啊！等下次有机会了，我会第一时间找宋科长。这次没办法了，也请宋科长理解。”
也就是说，花了三个月时间维护的项目不了了之了。我虽然觉得宋科长的处境尴尬，但至于究竟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我一时也想不出好主意。我想详细了解情况，于是向宋科长问道：“韩部长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也通过各种渠道打听了一下，发现韩部长脚踩两只船，其他公司似乎下了更大的赌注。我觉得他平时也总是期待我提供点什么，但那是我无法承受的经济负担，所以我装作不知道。”
“之前您咨询过的法律人士都说了什么？”
“我咨询过两位，他们表达了类似的意思，说我们公司没有和I公司签订合同，所以韩部长的行为没构成违约，况且韩部长也没有实施诈骗、威胁，因此很难追究其损害赔偿责任。他们说这是一个很难追究法律责任的‘三角地带’。”
宋科长说罢，长叹了一口气后说道：“而我呢，我一直向公司报告说和I公司合作项目的销售情况将很可观，但现在事情搞砸了，我真的很为难。我怕因为这件事被公司追究责任，说不定还会被劝退。最近公司里的气氛真的很不好。如果能说服I公司，哪怕只购买一定份额的产品，那我也就满足了……”
韩部长似手握长剑，决心已定。正如其他律师所说，宋科长很难在法律上追究I公司的责任。这是典型的“甲方做派”。我让宋科长给我几天时间考虑，就和他告别了。
我整理了一下情况：宋科长还是想和I公司达成交易的，因此，不能与I公司完全对立；特别是与掌握购买决定权的韩部长，和他的关系是问题的关键——他已经决定向其他公司订货，因此哪怕宋科长贸然地说出攻击他的话，他也会嗤之以鼻、置之不理。因此要想既能强势地表达态度，又不与之结仇，着实难办。
我翻遍了判例集和相关书籍，努力寻找适用于这件事的案例，终于发现了一道“缝隙”。老实说，我也暗暗有过“啊，这样行吗”的自我怀疑，但是终究觉得死马应当活马医，因此写了一封内容函，写完后打电话叫宋科长来当面沟通。沟通了两个多小时，最后我把内容函塞到了宋科长手里。
“宋科长，目前只有这个方法了，您试一试吧。”
“我能行吗？”
我像一个把选手送进赛场的教练似的拍了拍宋科长的肩膀，给他加油鼓劲。
宋科长没有事先联系韩部长便突然到访。
“韩部长，很抱歉贸然来访。”
韩部长的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宋科长，您也是能听懂话音的人……我又不是要故意搞成这样的。不是说了这次合作有点困难，下次有机会再合作吗？”
“是的，韩部长。我完全理解您的立场，但是我屡次跟公司汇报说I公司下订单的可能性很高。这都怪我‘嘴碎’。上次部长您对我说这次交易有困难，我就如实向公司报告了。我们总务说这样单方面中断交易是有问题的，说要采取法律措施。”
“什么？法律措施？我们都还没签合同，要采取什么法律措施？”
“就是啊。我其实也不太懂法律，听我们总务说，从大法院的判例来看，即使未签订合同，如果在合同洽谈过程中单方面打破约定，也要承担损害赔偿责任。”
韩部长的脸红了。
“于是我对我们总务解释说‘韩部长为我们这项业务花了很多心思，我们不能这样做。以后也要合作的’，但是总务说公司的事情不能这样处理。据他说，大概后天会向I公司代表理事发送内容函……反正事情现在搞大了。”
“什么？内容函？”韩部长瞪大了眼睛。
“我没有权限去违背总务的意愿，不过我刚才收到了总务起草的内容函，部长您要不要看一下？”
于是宋科长把我写好的内容函草案递给了韩部长。
收信人：I公司代表理事×××
发信人：H公司代表理事×××
主题：关于单方面撤销合作的损害赔偿请求
1.祝贵公司日益强盛。
2.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我公司销售代表就我公司铝型材及板材供应及安装做出了切实的努力并与贵公司采购代表进行了切实的沟通。我公司销售代表应贵公司采购代表的要求，多次进行了样品制作和展示。
3.但是贵公司的采购代表于5月10日前后，在并无正当理由的情况下，单方面中断了关于合作的洽谈。
4.虽然贵公司和我公司至今尚未签订具体的合同，但根据大法院的判例（1999年第四卷第40418号判决），在合同洽谈阶段，给予了对方能够正常签约的承诺，但又在并无正当理由的情况下拒绝签约，是逾越合同自由原则的违法行为。对此，我公司正在准备发起因贵公司采购代表的非法行为而造成损害的赔偿请求，且为了保障我公司的被保全权利，我公司将对贵公司的不动产或债权申请保全。
5.我公司认为在采取法律措施之前，有必要事先告知贵公司以上事项，因此向您发送本函，对此我公司深表遗憾。
2018.6.20
H公司代表理事×××
韩部长盯着内容函看了半天后，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他曾得意地说，预计今年年末会晋升到管理层，但这封内容函很有可能让他的晋升希望破灭。
“啊……宋科长，这到底怎么回事？”
“韩部长，我想竭力阻止，但是我们总务……”
韩部长苦苦思索了许久，一脸为难地说：“那么，您看这样做如何？毕竟我已经跟其他合作方说过了，所以很难把全部订单……总之我会调整一下，把部分采购额分给H公司，大约4亿韩元左右的采购额怎么样？”
“啊，如果您可以这样安排的话，我当然感激不尽，只是让部长您为难了。”
“这样的内容函绝对不能发到我们公司来。我这样处理，可以阻止这封内容函的发送吗？”
“可以的，部长您这么费心……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阻止我们公司发送这封内容函的。”
最终，H公司与I公司签订了4亿韩元采购额度的合同。虽然没有达到最初预计的10亿韩元，但由于打破了交易额纪录，宋科长在H公司颇受好评。我也因为这件事获得了母亲和保安宋大叔的称赞。
解决宋科长难题的方法，主要有两个：一是大法院的判例（1999年第四卷第40418号判决）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在合同洽谈的过程中，其中一方若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中断洽谈，被违约方也可以向违约方提出损害赔偿请求；二是我运用的“红脸白脸”战术也起到了作用，即宋科长扮红脸，总务扮白脸，两者结合，适当地压迫对方，从而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当我们受到委屈时，会感到愤怒或沮丧，不自觉地念叨“果然我就是乙方”或“甲方那么强硬，乙方我没有办法”，感叹自己的无能为力，不禁对自己所处的情形感到绝望。
然而聪明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不会白白消磨时间，而是集中精力想办法克服困难，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矫情是无用的，强词夺理也是行不通的，我们需要的是成熟的办法。“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不仅仅是书中的名言，更是生活的利剑。
这次我们之所以能够突破危机，是因为很好地运用了法律知识和协商战术。若未能好好运用这些知识和战术，宋科长可能就会因为韩部长的违约而不得不辞职。总之，不要觉得自己是乙方就一定会被欺负，乙方也可能成为甲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