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观众纷纷站起,拍手欢呼,为赛场二位带来的精彩赛点而致意。
韦荞跟着人群起身,衷心地,为他喝彩。
岑璋正和蒋宗宁隔网握手,他那点心思瞒不过蒋宗宁,后者笑着问:“今天你这球是打给谁看的?”
岑璋一笑,未接他这话。
蒋宗宁意有所指:“不厚道哦。我都让你赢了,也不让我看看人。”
“这可以。”
岑璋爽快,径直走向看台。
他大喊一声:“韦荞!”
韦荞:“……”
他这一喊,把看台观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喊来了。韦荞不擅长成为话题中心,正在无语,岑璋一个动作,将全场气氛点燃——
他伸出右手食指,直指心脏部位,然后对准她的方向,高高举起右手,比了个“OK”的手势。
万人赛场,他对她当众表白。
全然是无声的,无声才强势。
看台上,涌起一阵哗然。
“岑璋是在表白吗?”
“对谁?”
“好像他喊了一声,叫韦荞。”
“韦荞是谁?”
“数学系的,横扫奖学金的那个——”
突如其来的意外,韦荞被声浪推着走,全无招架之力。
丁晋周大笑,拍了下她的后背:“韦荞,去吧。他那样拼命要赢,只为这一刻可以光明正大地喊你。”
一席话,怦然心动。
青春年少,才会发生此等浪漫。一个男生拼命要赢,没什么轰轰烈烈的理由,只为站在最高点,喊一喊心上人的名字。
“嗯。”
平日冷静全数不见,韦荞被气氛感染,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真就快步走向他。
两人隔着赛场隔离带,韦荞垂手兜在外套口袋,有种古板的真诚:“恭喜你,赢得冠军。”
“三言两语,不够意思。”
岑璋长臂一捞,搂住她的腰用力一抱,转瞬间将人抱进内场。他将她高高抱着,韦荞一时不察,下意识搂紧他的颈项。
岑璋满意至极:“恭喜一个人,这才像样。”
“哎,你——”
他浑身湿透,身上没一处是干的。高强度比赛之后,平日的冷白皮一片通红血色,呼吸亦粗重,他伏在她颈间喘气,灼热气息瞬间染红她的耳垂。
他天生会做生意,顺势向她提私人邀约:“周六来我庆功宴,不能拒绝我哦。”
“岑璋——”
“傍晚六点,我来接你。”
“我有第二学位的晚课。”
“翘课。”
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令他有失重感,急需一场耳鬓厮磨的情感奔赴,释放体内烧成火海的燎原。
奈何韦荞做惯好学生,执意不肯:“我七点下课,下课后我会过来,我保证。”
岑璋呼吸粗重,调整不好失序的心跳。
“抱我。”
“……”
“当作我对你让步的补偿。”
“不要。”
岑璋抱紧她,伏在她颈间,苦战之后想要对住她,慵懒撒娇。
“我好不容易赢,你连这点迁就都不肯——”
明明还未做情侣,已像做足十年旧情人,看见她就没了冷静,炙热情话燎原不止,要将三生命定。
汗水顺着他的发梢淌下来,弄湿她的手指。赛场上那样要强的一个人,下了赛场对她却是百般诱哄。她忽然心软又心动,动作轻柔插入他发间,听话搂紧。
韦荞第二学位修的是德语。
小语种,非常冷门的专业,毕业即失业,除了考公考编没有更稳定的出路。连德语系教授都不解,数学系响当当的头号学生辅修的第二专业怎么会选这个。如果去计算机系,踏上社会后,体面的高薪生活完全指日可待。
能理解韦荞的,只有许立帷。
“赵先生同意你的?”
“嗯。”
赵江河助学基金第十二章第四条:大学期间,第一学位拿到全系第一及全额奖学金,第二学位可任意选择。
受制于人,韦荞没有太多选择权,许立帷亦是。能有一个算一个,旁人如何看都无所谓,自己喜欢最重要。
七点下课,韦荞惯常会留堂,询问教授考试难题。
下课铃声响,学生三三两两涌出教室,韦荞仍然坐着,对着板书写笔记。授课教授郝广美了解她习惯,循例问一声:“韦荞,今天有课后问题吗?”
“有。”
韦荞迅速抄完笔记,拿起试卷走上讲台。韦荞喜欢德语的一丝不苟与严谨,在略显古板的语系之下有令人心绪平静的力量。
郝广美拿起她递来的试卷,是一道翻译题,正要解答,只听教室门口几声喊——
“韦荞!岑璋在楼下——”
“他等你呢!”
“等好久啦!”
“哈哈哈~~”
同班同学抱成团,冲她善意起哄。
传闻甚广,郝广美亦听说一些,不由放下试卷,笑着问:“韦荞,真的不急着走?”
韦荞犹自镇定:“不急。”
走廊里,一众同学往窗外探去,朝楼下传话——
“岑璋!”
“韦荞说她不急——”
“你还要再等等。”
“哈哈哈~~”
韦荞:“……”
郝教授笑了下,收拾好试卷,还给她:“韦荞,试卷做不完的,人生最重要的试卷不是你手里这一张,还有很多,要靠你自己去答题。而那些试卷,才难得多。”
年轻,尚未踏入成人世界,爱情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这是好事。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总有懂得的一天,会仰头望向辽阔天域,明白何谓爱情,何谓勇敢。
一生一次,磅礴大气。
韦荞走出教学楼,就看见等在楼下的岑璋。
他正靠着车门,身后是他常开的黑色保时捷。他显然等了有一会儿,正值槐花开放,飘落车顶,星星点点落满白色小香花,煞是好看。夏夜,槐花,安静等她的男生。韦荞心里一软,涌起诸多柔情。
她快步走向他,“车子开进校园,不违反校规吗?”
“不会,我登记过车牌。”
“哦,那好。”
“你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来的?”
韦荞一怔:“你几时来的?”
“五点半。”
五点半,她才刚上课,他整整等她两节课。
浪费时间实在心痛,她都有些为他不值,“我告诉过你,我七点才下课啊。”
岑璋一只手揣在裤兜,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等不及七点,很想见你,就来了。”
他也不知他是怎么了。
事情就是那样发生了,他拿自己全无办法。周三才见过,周五已熬得受不住。明明和她已约好,还是嫌太晚。昨日傍晚,他不住宿舍,回了岑家的壹号公馆。看一晚年报,看不进去半个字,心里全是她。凌晨睡觉,鬼使神差,想起她那日在赛场轻轻抱他的模样,灼热欲望汹涌而至。
爱意灭顶,他已失控,她还站在原地,置身事外。
怎么可以?
岑璋冷不防伸手,将她拉近身。
“其实,不去庆功宴,也可以。”
“什么?”
“都是借口。”
“……”
“都是,我想见你的借口。”
夏夜,一阵晚风拂过,槐花落在她肩头。随着岑璋拥她入怀的动作掉落,掉在两人胸前,因受力而挤压变形,弥漫开一阵槐花香,将青春年少的夜晚定格。很多年后,韦荞想起岑璋告白的这一个夏夜,记忆里都是槐花香。
她在他低头亲吻的瞬间轻轻躲开。
“我不玩的。”她看向他,眼里坦诚,一片亮晶晶,“如果,你想玩这个,不要找我。我没有那么厉害,玩不起这个。”
“那正好,我也不玩的。”
他凑在她唇边,就要吻到,还在克制。不经她同意,绝不失控。
“我没有过女朋友,你是第一个。如果你同意,也是最后一个。”他赌上人生,对她重磅邀约,“韦荞,你‘不玩’的程度到哪一种?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我不玩,是想和你结婚的那一种。”
韦荞:“……”
这个邀约太大了,她一贯冷静,也禁不住有骇浪之感。
一眼定终生,他怎么敢的?
“韦荞,女朋友、未婚妻、岑太太,你都接着,好不好?我想和你,永远不分手。”
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岑璋无心去管,掉在地上,一通电话被按下接听键。
电话嘈杂,丁晋周正在游轮宴会场催促他:“岑璋,你还来不来?你自己的庆功宴,迟到一个半小时了——”
电话始终未挂断,也始终无人应答。
槐花陆续飘落在手机旁,一片又一片。
一阵风拂过,星星点点槐花带着小卷,飘在韦荞脚下。脚步始终未落下,幸运的小槐花未被人踩,幸免遇难。
那是韦荞踮起脚尖,承受接吻未反抗的证据。
永远不分手——
这一日,他发誓,她相信。
谁都未曾想过,人生这样长,世间一切永恒从来不作数,尤其是二十岁的誓言和相信。婚姻、名利、修罗场,蛰伏在人生后半程,无声无息,冷峻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