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两双手,较劲得厉害。一个拼命挣,一个就是不放。
许立帷陪同苏市银行代表步出电梯,当即看见眼前一幕。那一双较劲的手,好似夫妻缠绵,引人遐想。
许立帷脚步一顿:离了还秀恩爱,搞什么鬼——
一旁,几位银行代表面面相觑。
很快,一行人精神一震,上前寒暄:“岑董!”
岑璋在银行界的分量摆在那里,对商业银行而言,没有人会错过与岑璋照面的机会。一阵商业寒暄,岑璋言简意赅:“我和韦总还有点事要谈,不耽误各位时间。”
各银行代表互相对视,心照不宣。
一行人上车,迫不及待询问知情人:“许特助,岑董和韦总这是?”
许立帷其实也不知情。
但他临场反应一流,就着剧本演下去:“这是?”
“害,许特助,你就别瞒我们了。”
一位姓张的银行副总搓着手打探:“岑董和韦总不是离了吗,刚才看起来,可不像——”
许立帷笑了下。
弦外之音,他听得一清二楚。
许立帷艺高人胆大,为了道森贷款,不惜满嘴跑火车。
“他俩有孩子呢,离不了。”
“那韦总这笔贷款,今盏国际银行的态度是?”
“今盏国际银行的态度,看刚才岑董的态度就知道了。”许立帷是老演员了,演起戏来全无愧色,“他们毕竟是夫妻,这么大一笔商业贷款,总不好直接进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各位银行代表神情一震。
各自心里一本账,盘算利得。
十分钟后,韦荞接到许立帷的电话。许立帷告诉她:“银行的态度变了,让步得很爽快,连贷款协议条款都有得谈。”
韦荞顿悟。
岑璋,是来帮她的。
他利用自身在银行业的地位,无形中为她、为道森,做了最好的背书。在今盏国际银行这类世界级银行面前,地方银行担心的贷款流动性问题将不复存在。在银行眼里,今盏董事会主席和道森首席执行官交好,就代表今盏国际银行会为道森托底。有这层背书,做道森的融资生意稳赚不赔。
上兵伐谋,岑璋是行家。
受他这么大恩惠,韦荞不是没有想法的。她追上他,问:“为什么要帮我?”
“你就当我是为岑铭。”
四下无人,他又变回冷淡疏离的模样,仿佛他真的只是为岑铭,再没有别的。事情办完,他不欲停留,转身就要走。
韦荞记挂今天的要紧事,在他车前拦住:“岑铭学校的那张运动会文明观摩协议呢?我现在签了。”
“没带。”
“……”
韦荞愣住。
“你没带?”
“嗯。”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她脸色阴晴不定,将对他质问的那点心思全部放在了脸上。
岑璋左手搭在车门,看样子急着走,不欲和她过多牵扯:“那张协议在家里,你要么就和我回去签一下。”
作为一个有过两性经验的成年女性,韦荞下意识回避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那我就不——”了——
未等她说完,岑璋作势就要走:“不要就算了,我去学校接岑铭。”
韦荞迅速改变主意:“我去。”
岑璋看她一眼,放开车门,态度谈不上热络,让她上车。
韦荞忽然想起一些事,脚步一旋想要回去:“对了,你等我一下。”
人还没来得及走,已被岑璋一把拉住右手。方才还不算热络的人,见她要走,态度一变,手里的动作出卖了心里那点心思,他根本不想放她走。
岑璋不冷不热,问:“去哪?”
“回趟办公室,有些资料我要带走。”
“叫顾清池送下来。”
韦荞一整个无语。
他可以啊,这种时候,还能想起她的秘书叫顾清池。
“好吧。”
韦荞被他的紧迫盯人弄得很烦,挣了下手,“你放开我好吧?”她又不跑。
岑璋不放人。
但他已经不会像两年前那样,和她硬碰硬顶一句“我就是不放”。他现在战术升级了,懂得曲线救国:“你快点打电话,岑铭还在学校等着呢。”
“哦,对。”
韦荞一听“岑铭”两个字,立刻不和他计较,打电话叫顾清池把资料送下来。
很快,顾清池抱着一叠资料一路小跑地出现在大厅里。
“韦总,您的资料。”
“谢谢。”
韦荞接过,转身打算走。
顾清池眼尖,瞧见岑璋牢牢拽住韦荞左手臂弯的动作,顾秘书的CP之魂一下就激情燃烧了:“韦总,你和岑董一定要狠狠幸福哦!”
韦荞:“……”
她很想问问,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还是岑璋讲究,对顾清池回了个微笑:“谢谢,我们会的。”
说完,他弯腰上车,迎面就迎来韦荞朝他额头轻轻推了一下,语气颇有不满:“你会什么会?小孩子面前,不要乱讲话。”
岑璋揉了揉额头,不置可否,示意司机开车。
黑色轿车平稳地滑了出去,留下顾清池在原地幸福了很久:“韦总叫我‘小孩子’耶——”
岑璋和韦荞驱车抵达学校,岑铭正在操场训练。
明天的运动会,他将参加一个重要项目:四人组花式接力赛跑。
学校为了增加运动会的趣味性,将接力赛“花”得很彻底。前三棒接力跑,第四棒除了接力跑,还要在终点完成一幅指定的参赛图画,最终排名由小组完成比赛的速度和画作质量决定。
放学后,岑铭和季封人约好,进行赛前的最后训练。组里还有两个队员唐允痕和苏珊珊,是季封人从隔壁短跑组拉来组队的。他们四个人,画画最好的是唐允痕,这孩子的妈妈在美术馆工作,所谓近水楼台,唐允痕的绘画水平虽然远不如妈妈,但在一众一年级小学生中已经称得上一骑绝尘。唐允痕原本是第四棒绘画比赛的最佳选手,但他从小被家里养得比较精贵,跑步的冲刺速度不够,总体来看接手第四棒就有点压力。
说到冲刺速度,最佳选手当属季封人。
他吃过苦,生下来就没爸爸,和妈妈相依为命,三岁会买菜、四岁会颠勺,艰苦的童年生活练得季封人的身体素质格外扎实,小臂一摸全是肌肉,运动细胞相当发达。可是季封人也有弱点,就是他的绘画水平太菜了,完全是猛男画风,不忍直视。
至于苏珊珊,她是女孩子,第四棒压力不小。三个小男生一致发挥绅士精神,让她跑第二棒。这样一综合,原本各方面都不算最突出的岑铭,就被突兀地前置到了最重要的位置。
岑铭长得像岑璋,性格却像韦荞,天生有一种静定感。卷子简单,他考第二;卷子难如登天,他还是考第二。七岁的岑铭稳如老狗,当季封人的月考成绩还在班级第一至倒数第二的范围内大幅波动,岑铭已坐稳年级前三的桂冠。
“岑铭,第四棒就拜托你了啊!”
三个小同学齐齐对他说。
岑铭一脸懵。
他只不过有一天放学走晚了,走出教室时被季封人迎面撞上,对方搂着他肩说“来一下嘛”,岑铭就这样稀里糊涂被搂去了操场。不仅加入了比赛队伍,还成为了全村的希望!
季封人大言不惭:“校运会的全场最佳组合,已经诞生了!”
唐允痕落落大方,对游离在外的新伙伴礼貌邀请:“岑铭,加入我们,一起比赛吧?”
苏珊珊作为唯一的女孩子,鼓励的角度与众不同:“岑铭,你那么帅,赢不赢都没关系啦!一起快乐比赛就好!”
季封人顿时酸溜溜:“喂,苏珊珊,帅的人就只有岑铭吗?”
说完,又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太明显,于是强行拉上唐允痕:“你看唐允痕,帅成这样都不见你夸过一句,偏心了啊!”
唐允痕拨开他的手:“你少来。”
被看穿心思的季封人挠了挠头,卖萌过关:“啊哈哈哈。”
岑铭站在一旁,忽然开口:“我没有接力赛跑的比赛经验。”
在场其余三人:“……”
季封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要拒绝参加比赛了?
岑铭继续说完后半句:“所以,我会更加努力的。”
季封人&唐允痕&苏珊珊:“……”
季封人一巴掌拍在他后背:“岑铭!以后讲话讲快点,不要半句半句地讲啊!被你吓死——”
岑铭:“……”
最后一次特训,岑铭发挥稳定。眼见夺冠有望,四个小伙伴都挺带劲。结束特训,季封人提醒岑铭今晚好好休息,岑铭“嗯”了一声,心里则是打定主意,回家后还要画几幅速写练练手。
天色渐晚,唐允痕和苏珊珊先回去了。季封人住校,宿舍关不住他,今晚他要去学校对面的汉堡店吃顿好的,为明天打气。季封人拉着岑铭蹦蹦跳跳走出校门,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
“岑铭。”
两个小男生循声望去。
韦荞和岑璋正并肩站着,站在学校门口,一起接岑铭放学。
季封人用力拍了一下岑铭的背:“是你爸爸妈妈耶!”
岑铭当然知道眼前站着的,一个是他妈,一个是他爸,但爸妈一起来接他放学,他一时半会儿还有点懵,不明白眼前这景象属于什么情况。自岑铭懂事以来就明白,爸妈离了,他用外人难以理解的漫长时间说服自己没关系,从此他成为一个习惯只有爸爸的孩子。
今天,这个习惯被突然打破,岑铭有些无措。
他不知道,面对关系紧张的父母,他该有什么反应,才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