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论》开篇就是简单、质朴的语言:
资本主义生产方法支配着的社会的财富,表现为“庞大的商品堆集”,而以单个的商品为元素形态。所以,我们的研究,必须从商品的分析开始。
马克思在序言中说,资本主义社会的细胞是商品。所以通过分析商品就能了解资本主义的本质。同时也要明确:商品的出现首先要具备“具体的有用价值”,也就是要体现出商品所具有的“使用价值”。但这里要探讨的并不是使用价值的问题,因为使用价值是商品的自然属性,并不是商品的本质。
仅仅在这一小部分内容中,马克思就洋洋洒洒地将这个非常复杂的问题的答案写了出来。所谓商品的使用价值,就是指其本身所具有的、能够满足他人需求的价值。比如杯子、书本中所体现的价值正是其使用价值。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它们为何被称作商品呢?使用商品来满足需求固然很重要,但是没有人去关注商品的具体形态,人们只关注商品背后存在的某种价值。虽然是只杯子,在资本主义世界表现出来的却并不是杯子本身。这真是个奇妙的世界。就如人们看到货币,不会有人把它当作金属或纸张一样,一点也不奇怪,即使是普通的商品也已经改变了它自身的价值。
接着进入交换价值的说明。
交换价值,最先表现为一种使用价值与他种使用价值相交换之量的关系或比例,这种关系是因时因地而不绝变化的。所以,交换价值好像是偶然的,是纯然相对的。说商品有内在的交换价值(固有价值),似乎是矛盾的。但我们且更周密地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两种商品在交换的时候,如果价值是由商品所有者之间相互妥协来决定的话,那么交换比率因时间和地点的不同都只是一种偶然。所以,认为交换价值中暗藏着某种定量的想法就站不住脚了。表面上,这种交换关系所达成的结果是由偶然性所致。但是事实果真如此吗?应该还有一些必然性存在吧。这必然性就是价值,价值指的是什么、如何在商品中体现出价值,就是问题所在。
人们在计算某一图形的面积时往往会把这个图形分解为若干个简单图形,再把这些简单图形的面积加起来。马克思以此为例,通过对商品中无法看到的那些因素进行还原,自然就完整拼合出了商品价值的构成。
在商品自身内部无法发现的东西,要追根溯源的话,只剩下创造商品的人类劳动了。
这个观点的提出看上去有些突然。如果说人类的这种交换关系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种,那它就应该是与人类本质有关联性的。
这里的论述中并没有明确“劳动”这个概念。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写过这样一句话:“人类相似的本质就是劳动”。实际上他已经用这种方式对“什么是劳动”做出了回答。
这个所谓的劳动分为两种:第一种,制造商品的“具体人类劳动”;第二种,就是所有商品中共通的非具体劳动,在这里使用“抽象的人类劳动”这个说法。
劳动生产物的有用性质不见了,表现在此等生产物内的劳动的有用性质,和劳动的具体形态,也不见了。它们不复彼此区分,却还原为同一的人类劳动,抽象的人类劳动。
而且,马克思还提到了生产交换价值的劳动的条件,以及该如何计量的问题。马克思主张,由商品所含的劳动量来决定价值。具体来说,计量的标准就是劳动所付出的劳动时间——劳动日。
但是这么规定的话,一些生产效率低下者所制造的商品(浪费了劳动时间的商品)岂不就比相同的商品具有更高的价值了吗?面对这样的质疑,马克思指出,商品的价值不是取决于每个个体的劳动,而是由社会平均的劳动来决定的。
社会所必要的劳动时间,即是在社会标准的生产条件下,用社会平均的劳动熟练程度与强度,生产一个使用价值所必要的劳动时间。
随着生产力的不断发展,商品中所包含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也会不断减少。不过这种规律无法提前获知,因为这是由市场来决定的。
关于这部分的说明,我觉得马克思的论述显得有些生硬。尽管道理说得通,但在引出商品中存在的某种人类劳动时,阐释得不够充分。可是,对这部分继续赘述也不行。针对《资本论》开头关于商品这部分内容,以前日本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者进行过长时间的争论。这部分的说明确实有其勉强之处。这种情况是因为,出现了难以只用理论解答的问题。为此,我们就需要回顾一下商品的历史了。亚当·斯密是从原始社会开始说明的,而马克思没有选择这种说明方法,所以让人觉得说明不充分。虽说如此,我们还是以马克思的论述为前提继续往下看好了。
要解释商品与劳动之间关系的生硬之处,不能只用理论,因为追溯历史的发展也很必要。在《资本论》第一章第二节“在商品中表现的劳动的二重性”的内容中,第一次通过历史的发展轨迹来说明商品与劳动之间的关系。此外,这一节的内容是马克思最想要论述的内容,也就是“劳动的二重性”——马克思最大的发现。因此,这一节的描述显得非常谨慎,但慎重中又略显轻快。
两种不同的商品具有的共同性质就是价值,如果这个价值源于劳动的话,那么劳动自然就要包括两种劳动——“创造使用价值的劳动”和“创造价值的劳动”。
但是,从劳动本身是无法区别它们的。是由于不同质的劳动产生的价值,还是同质的劳动也就是有用劳动创造的价值?必须要说明一下这个问题。因此,把有商品交换的社会和没有商品交换的社会加以区别,并从历史发展的角度进行分析是有必要的。
以古代印度社会为例,古印度诸国内部制造的产品各自不同,自然就存在着劳动分工。但是,在当时的古印度诸国内部还不存在商品,所以就难以继续往下理解了。而近代机械化工厂中已经出现了分工作业,但在工厂内部不存在商品交换。也就是说,商品的交换必然开始于某个社会。
只有各自独立而不相依赖的私人劳动,其生产物才当作商品而互相对待。
这里的意思是说独立的生产者把各自的产品进行交换,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有商品。古印度诸国内部也好,工厂内部也好,都没有形成独立私有的劳动,所以没有出现商品。
进行商品生产的社会,从某个时代才真正开始——也就是说,原本人类社会是没有商品生产的。对这两种社会的区分,正是马克思历史分析的特色。
出现了商品生产的社会,与开展共同体内部分工或工厂内部分工的社会不同,前者是个拥有独立劳动的社会化大分工的世界。从某种角度来看,像古印度这样,其实是一个具有任何时代都有的历史共通性的世界。这个共通性就是无论哪个时代,人只要不劳动就无法生存。
劳动在任一社会形态中皆是人类的生存条件,这是一个永久的、自然的必然,没有它,人与自然间将无物质的交换,也就无人类生活。
人类的劳动当然不会凭空制造出所有产品,而只是把自然中存在的物质进行一番加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劳动不是财富唯一的来源。更加重要的财富来源是土地,是大自然。
劳动是物质财富之父,土地是其母。
但是,商品生产社会的劳动和这种加工自然物质的劳动有所不同。商品生产社会不仅仅是对自然施以劳动,以此创造使用价值的社会,它还是为创造交换价值而进行劳动的社会。这种劳动不是具体的劳动,是抽象的人类劳动。因此,问题的本质不是劳动的质而是劳动的量。
人类劳动一旦以量化的形式出现,那么问题自然就不是质的不同,而是量的不同了。当然,这里指的不是作为劳动报酬获得的量,而是抽象化劳动者支出获得的量。相对于只能从事简单劳动的工人而言,掌握了各种技能的工人至少能够创造更多价值。简单劳动和复杂劳动的差别正在于此,即使同样被称为工人,也会因为不同的需求而产生各种各样的分工。
对于商品生产社会来说,很重要的一点不在于是否从事着创造使用价值的劳动,而在于是否从事着创造价值的劳动。这就是两种社会之间巨大的差异所在。商品生产社会中的劳动形成了二重性。非商品生产社会中劳动不存在二重性,但商品生产社会中存在二重性。马克思发现的不仅是劳动的二重性,还有二重性在不同历史发展阶段的差异。
生活在商品生产社会的人们,永远不会意识到这些问题。因为大家都认为这样的世界一直存在,而事实并非如此。《资本论》最初的草稿《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开篇就是从社会发展的历史开始详细论述的,为什么在正稿中却放弃了这种写法呢?因为这种说法无法形成理论,而《资本论》始终都要有理论的依据。但是仅仅依靠理论的说明并不充分,这也是马克思只是对这部分内容点到为止的缘故吧。最后,他以这样一段话概括:
从一方面看,一切劳动,就生理学的意味说,都是人类劳动力的支出。它当作同一的或抽象的人类劳动,便形成商品价值。从另一方面看,一切劳动都是人类劳动力在特殊的有一定目的的形态上的支出。它当作具体的有用的劳动,便生产使用价值。
《资本论》第一章第三节为“价值形态或交换价值”,这一节不仅内容比较长,还是《资本论》最难理解的部分。换句话说,这节是马克思付出心血最多的一部分。为什么这么说呢?是因为这部分内容从商品中引导出了货币的概念。
相信不会有人认为货币是一种商品。即没有人把劳动力看成商品,也没有人把货币当作商品。解释它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马克思主张的是通过商品剖析资本主义一切的谜团,所以不解决这个难题,由商品所创造的资本,以及由资本驱动的劳动力商品的谜团也就难以解决了。因此,这是一个需要首先解答的难题。
商品是一个完全让人无从下手的东西,马克思对商品便进行过这样的描述。商品具有使用价值很容易理解,但是不论如何解析商品也找不到其价值在哪里。因此,只能让商品与其他商品之间建立一种相对的关系然后进行分析,价值的所在也就明晰了。
这里首先通过两个最简单的商品来进行分析。
一切价值形态的秘密,潜伏在这单纯的价值形态中。故其分析,是我们最感困难的。
两个商品的相对关系就是指“X量的A商品”=“Y量的B商品”。接下来要展开的内容都是从这两对关系出发进行分析的,所以要把这对关系作为分析的基础。
在这里,马克思使用了两个晦涩难懂的名词,即“相对价值形态”和“等价形态”。这两个词是很重要的概念,简单来说可以这么理解,相对价值形态是用来表现价值的,等价形态是用来表示价值的。
这个等式的意思是,X量的A商品可以用Y量的B商品来表示,所以X量的A商品将与自身价值相等的Y量的B商品作为等价形态来计量自身的价值。从这个意义上来说,A商品通过B商品来计量自身价值的方法就可以用“相对价值形态”这个词来表达。
为什么要区分这两种价值形态呢?这是因为,用于计量价值的B商品这种等价形态,和普通商品不同。它的作用是用来计量价值的,完全不同于A商品的作用。
这部分要对商品自身价值需要借助其他商品的使用价值来衡量的商品相对价值形态进行说明。
如果把A商品看作是“我”的话,会是什么情况呢?在这里,我们可以和B商品来做个比较。假设B商品的价格比其自身价值高50,那么就可以知道以B商品为基准的“我”的价格也比自身价值高50。按照这种方法,“所有人”都可以通过比较为自己定位,商品也是如此。用某个特殊商品当作指标,来计量价值,就能够根据这个特殊商品来决定所有商品的价值。也就是说,商品只有在与其他商品进行比较时,其价值才能够体现。
那么,经常用于计量价值的商品是什么呢?它就是等价形态。马克思把麻布和上衣这两种商品进行了价值对比,如果麻布用上衣来进行价值估算的话,麻布为相对价值形态,上衣则为等价形态。这种情况下这两种商品的作用是完全不同的,理解这一点非常关键。此时上衣自身的作用是体现麻布的价值。
一商品的相对价值,可以在其价值不变时发生变化。其相对价值,又可以在其价值发生变化时不变。并且就使价值量的相对表现,同时发生变化,二者的变化也不必是一致的。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一方的价值是另一方的使用价值。用来计量麻布价值的上衣,它的使用价值就是去计量麻布的价值。
另外,马克思还论述了上衣代表麻布多少价值,也就是价值的量的问题。20码麻布相当于1件上衣的话,表现出来的并非是质而是量,也就是表现出生产商品的过程中消耗的必要劳动时间。随着生产力的变化,这个量的关系也必然会随之改变。
接下来,马克思详细说明了用来体现价值的上衣,即上衣用其自身的使用价值来计量其他商品价值的问题。这便是第一条定律。
考察等价形态之际,我们注意到的第一个特征是:使用价值是其对立物——价值——的现象形态。
这里暗藏着等价形态的秘密。相对价值形态和等价形态表现的是商品所代表的社会关系。从上衣和亚麻布的例子开始,即使我们已经恍然大悟般理解了它们之间的关系,但作为等价形态的商品已成为货币时,却不会有人想到这中间体现的仍旧是一种社会关系。等价形态一般指的是货币,在计算货币是多少的时候,没有人会去考虑和质疑这些货币中存在着什么样的社会关系,这就是货币看上去像个谜团的原因。可以说,正是为了体现这种社会关系才有了货币,而货币这最根本的价值却被人们忽视了。
马克思对此进行了如下说明:
但这种性质,在等价形态未充分发展而成为货币以前,不曾为浅薄的资产阶级经济学者所注意。他们以更不暧昧的商品代替金与银,反复叙述各种曾在某时充作商品等价的商品,想从此说明金与银的神秘性质。他们决不梦想到,最简单的价值表现,例如20码麻布=1件上衣,已经提出了待解决的等价形态的谜。
这里,又引出了第二条重要定律,即用来制造作为等价形态的麻布所消耗的具体而有用的劳动,是创造价值的劳动。
在等价形态中,具体劳动是它的反对物的现象形态,明白地说,是抽象人类劳动的现象形态。这是等价形态的第二特征。
创造了等价形态的具体劳动是私人劳动。它通过价值计量而成为社会劳动。这就形成了第三条定律。
这是等价形态的第三个特征:私人劳动采取其反对物的形态,即直接社会的形态。
马克思还发现了商品和商品对照时所产生的关系。
这些关系简单说,就是一方的使用价值等同于另一方的价值;一方的具体劳动等同于另一方的抽象劳动;一方的私人劳动等同于另一方的社会劳动。
正是这些关系成为剖析商品秘密的重要概念。也正是在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中,体现着人类古代共同体社会和商品生产社会的区别,成为解开资本主义世界之谜的关键。要探讨货币商品、劳动力商品,就要围绕着这些关系展开。
只要理解了简单的价值形态,之后展开的价值形态也就比较容易理解了。但为什么在价值形态中会出现货币这种商品呢?马克思分为三个阶段对此进行了说明。
被扩大的价值形态指的是什么?以下的等式表现的就是一个商品被扩大的价值形态。
一商品(例如麻布)的价值,现在是表现在商品界无数其他的要素上。每一种其他的商品体,都成了麻布的价值的镜。麻布的价值,是第一次真正表现为无差别的人类劳动之凝结。
能够适用于两种商品的说法,应当也适用于其他的所有商品。由此可以说明,麻布的价值可以用其他任何商品来体现。所以麻布作为商品和其他无数的商品产生社会关系时,它不再是这个商品世界孤立的“公民”,它和其他所有商品结成一体,成为“世界公民”。
当麻布和所有商品进行交换成为可能,简单的价值形态中似乎存在的偶然性问题就消失了。此时,交换已经不是偶然行为。如果是偶然行为,交换比率会在各种欲望中得到体现,而且交换比率会由偶然因素来决定。但是无数的交换就意味着,交换比率并不是由无数人类欲望的偶然性决定的。
在这种交换关系的背后,支持这个等式成立的、共通的某种固定因素是一定存在的。可以说正是从被扩大的价值形态中,看到隐藏在其中的人类劳动。也就是说,这个等式的成立不是偶然,而是由价值决定的。
前文提到过马克思用历史性的说明方法,从交换价值中推导出了价值的存在,在这里则要从理论意义上推导出价值的存在。这多个等式中,价值作为商品间相互联系的公约物,体现了存在的必要性。
但是这种关系的建立还不够牢固。如果麻布作为主语,有其他无数的商品作为宾语以体现其相同的价值,那么麻布的价值究竟为何物就永远不得而知了。麻布的价值究竟是什么呢?
如前文所述,“我”的实际价格和B商品的相同,和C商品的也相同,而且——与你的也一样。那么“我”的实际价格到底是多少呢?这个问题仍然无解!
由此就出现了下面这样一组等式:
这组等式和前文中的等式是完全相反的。不是20码的麻布等于1件上衣,而是1件上衣、10磅茶之类的各种商品等于20码麻布。这个等式中,麻布用其自身的使用价值来表现所有商品的价值。用自己表现其他商品的价值,从这个角度来说,麻布成为一种综合的、一般的等价物的价值形态。作为一种客观的标尺,成为计量所有商品的工具。如果和20码麻布价值相等,无数的商品就能证明自己具有极高的价值。
如果说“我”的价格比自身的价值高50的话,和“我”基本相同的A商品、B商品等的自身价格也就和“我”一样是50。“我”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一种标尺性的社会存在。但是这时“我”的存在价值,更应该说只是用来计量价格的工具。
麻布这种商品也和“我”的命运相同,它的工作就是用来计量其他商品的价值,意思是它也被排除在商品这个世界之外了。
如此一来,麻布作为被排除的商品,恰恰完全体现出了商品生产的神秘之处。也就是说,麻布已经不是麻布了,它是其他商品的价值,即它是人类劳动的体现。
马克思这样写道:
商品界一般的相对价值形态,使那从商品界被排出来当作等价商品的麻布,有一般等价的性质。麻布自身的自然形态,成了商品界的一般的价值形态;因此,麻布得与一切其他的商品直接交换。它的物体形态,成了一切人类劳动的可见的体化物,成了一切人类劳动的一般的社会蛹化物。织物劳动虽是生产麻布者的私人劳动,但在这时,也取得了一般的社会形态,取得了与其他各种劳动均等的形态。
这部分内容之后,是马克思在注解中对法国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者约瑟夫·蒲鲁东这个宿敌进行的批判。马克思提出,麻布被排除在商品范畴之外成为一般等价形态,一般等价形态虽存在于这个社会,却是被社会排除在外的一种社会存在。如果不理解这个作为特殊存在的一般等价形态,会出现什么情况呢?那样就会变成像蒲鲁东之流的想法了。
批判的要点在于,是否任何商品都能够成为一般等价形态这个问题上。实际上马克思之前的论述,的确给作为普通商品的麻布赋予了一般等价形态的作用。但是在之后的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出,无论是从历史发展的角度,还是从理论的角度都是说不通的。只不过为了解释问题,把麻布当作一个例子而已。麻布的价值既不是等量的价值体现,也无法掰成一分一毫来表现价值,所以它不能成为一般等价形态。但作为例子进行说明是可以的。
但是,蒲鲁东紧咬着麻布这个说明的实例,认为任何商品都可以作为一般等价物,主张不需要货币之类的特殊商品。也就是说,一般等价形态的本质是劳动时间,只要用劳动时间计量价值就可以,这就等于说货币表面价值和实际价值是一体的。用马克思的话说,这就像是主张“一切天主教徒都可以成为教皇”一样,任何商品都可以替代货币,所以结论就是“劳动时间可以替代货币”。这种想法肯定是行不通的,马克思对此进行了激烈的抨击。
马克思在“货币形态”一节中,就商品生产社会中货币作为一般等价形态的必然性进行了说明。首先,我们可以列出以下等式:
与前文相比,这里看上去只是用2盎司黄金代替了20码麻布,其实这里有着很大的区别,也就是说所有商品价值的表现形态根据社会习惯最终使用了黄金这种特殊的自然物,这一点非常重要!
马克思在这里将历史融入理论,使用麻布和上衣的等式在理论上对价值形态进行了说明。但是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在探讨价值形态之前,黄金和商品形成的对立关系就已经存在了。当然,最初黄金是作为商品出现的,之后逐渐转变成为货币商品。当货币成为黄金的时候,黄金的形式就成为货币形态,黄金就成为和以往性质完全不同的商品了。
为什么马克思没有从一开始就提出历史性的说明呢?看上去这是个不足之处。但是,在进行理论说明的同时引入历史的发展,恰恰是马克思独有的论证法,也只有从这个角度入手才能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深入剖析。
从理论上来讲,像蒲鲁东学派所主张的那样,任何商品都可以成为货币。如果是那样,商品价值只需用劳动时间来计量即可。但是,历史发展的规律显示,并非如此。从理论上来说,任何教徒都可以成为教皇,但是能够成为教皇的人都是在满足一定的条件后才成为既定人选的。可见,黄金成为货币绝非偶然,由此也就产生了下面“拜物教性质”的问题。
这里,我们梳理一下以上三个小节的说明方法。商品中包含交换价值和使用价值。交换关系的成立,具有偶然性,但是一系列商品交换关系的成立是由于这些商品中包含它们能够相互认同的人类劳动。换句话说,商品世界是建立在人类劳动基础之上的。
人类劳动中也包含着创造使用价值的劳动和创造价值的劳动。前者表现为有用劳动、具体的人类劳动和私人劳动,后者表现为一般劳动、抽象的人类劳动和社会劳动。由此可见,人类劳动就凝聚在商品之中。
接下来,论述的是商品中存在的特殊货币商品。一系列的商品交换的过程中,为什么会产生可以用来计量所有商品价值的特殊商品呢?而且这个特殊商品在产生的同时,它自身所包含的人类劳动就全部消失。仅仅用黄金的量来给商品定价的原因又是什么?针对这些问题,分析的结论就是,黄金是人类劳动的体现。
由此可以说,商品、劳动、货币三者存在一定的共性。也就是说,这三者都具有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具体劳动和抽象劳动、价值形态和等价形态。为了体现出这种二重性,马克思进行了大篇幅的说明和论述,这种二重性正是解读《资本论》最关键的要点。
马克思在开始的内容里举了桌子的例子。如果只是把桌子看作是桌子的话,就没有任何不可思议之处了。但是,如果桌子成为商品的话,不可思议的地方就显示出来了。
它(桌子)不仅用脚直立在地上;在它对其他一切商品的关系上,它还用头倒立着,并从它那木脑袋里,展出了种种不可思议的幻想。
在这段话里,桌子好像会自己思考一样,在脑海中展开了其他商品与自己的比较。但是对于为了制造它花费了多少人力之类的问题,桌子却丝毫不关心。这个例子的意思就是,抛开制造商品所耗费的具体劳动不谈,还有人类的血汗倾注其中。这一点在商品生产社会中体现为价值,如果连这一点都忽略的话,桌子这种商品和其他商品之间就变成了在一定价格上对等的简单数量关系了。
马克思于19世纪在书中写下了与现象学问题相关的、含义深刻的一段话:
这就像光线一样当一物的光线射入我们的视神经时,我们不认它是视神经的主观的刺激,却认它是眼睛外界某物的对象形态。但在视觉活动中,确实也有光线由一物射到彼物,由一外界对象投射到眼里。在物理的物间,确实也有一种物理的关系。但商品形态,及表示商品形态的劳动生产物间的价值关系,是和劳动生产物的物理性及由此发生的物的关系,绝对没有关系了。那只是人与人之间的一定的社会关系。但在人看来,这种关系,居然幻想成为物与物之间的关系了。
站在认识论的角度,马克思的理解处于19世纪的水平。即使是在物理学世界里,“映入眼中的事物是由外来刺激的光留下的影像”这种学说,如今已经没有人这样主张了。随着脑科学的发展,“该如何进行认知”这个问题,争论较多的是主体的立场问题。“一个事物要表现的是什么”与“人类该如何理解这个事物”,完全是两个不同层次的问题。因此可以说,对商品的认知也是如此,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认知的水平也会提高。
物理世界存在的争议,实际上和商品的问题是一样的。商品在把货币作为价值体现时,抹杀了人类劳动创造的价值,在与货币构成等价关系时更是倒置了所有关系。
马克思把这种现象称之为商品拜物教。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关系倒置的现象呢?问题就出在商品社会中,人类各自的私人劳动生产物不得不通过市场来进行分配。在这个市场中,所有的具体劳动被还原到所有的价值当中。每项有用劳动自身似乎没有任何意义,表现其价值的是货币,所以商品就越发像被一张神秘的面纱遮住了。马克思采用象形文字这种说法来比喻商品。
价值不曾在它的额头上,写明自己是什么,但把每一种劳动生产物化作了社会的象形文字。后来,人类才想到要说明这个象形文字的意义,才来探究他们自己的社会的生产物之秘密。把使用对象物当作价值,这是本来就和语言一样,是人类的社会的产物。但直到近来,科学的研究才说明劳动生产物在它是价值的限度内,只是生产它所支出的人类劳动之物质的表现。这一种发现,在人类发展史上划了一个新的时代。但劳动社会性之对象的外观,依然不曾扫除。价值的真正性质虽被发现了,但在一种特殊生产形态(即商品生产形态)内适用的真理——独立的私人劳动所特有的社会性,是由各种劳动同为人类劳动的性质构成,并采取各种劳动生产物同有价值性的形态——在被拘囚在商品生产关系以内的人看来,依然是永恒不变的。这就像科学的分析,虽然把空气分解成了几种元素,但空气形态,在当作物理的物体形态时,依然是和以前一样的。
就像马克思所做的那样,通过反复解析商品生产的秘密,那些完全被商品社会浸染的人,还会认为商品生产并没有改变什么。“说这说那最终不还是钱吗?”相信很多人都会讲出这句话。刚刚批判了金钱拜物教,最终关心的还是这个商品值多少钱。所以资本主义经济学也就渐渐无心再关注商品生产的秘密了。
马克思在这里提到了鲁滨孙·克鲁索的故事。资本主义经济学家们对鲁滨孙·克鲁索的故事是非常青睐的。那是因为这个故事不是历史的事实,而是历史的理论。它不是像马克思那样专心致志地进行过调查的历史,而是为了使现实行为得到合理化的解释、站在现在的角度去解读的历史。
的确,鲁滨孙在孤岛上的生活,作为人类社会的原始模式出场,但他掌握的是18世纪资本主义社会的知识。对这样的鲁滨孙来说,孤岛上的生活虽然只是一个人的生活,但从他的每一个想法到全部生活都是资本主义世界的内容,每天的劳动时间简直就像生活在伦敦那样有规律。如果说这是人类史的起点,那么就意味着商品生产社会自古即有,今后仍然会永久存在,因为很早以前就有了像鲁滨孙这样的人。
马克思在这里列举并对比了中世纪的例子。这不是在南方小岛逍遥度日的假想空间,而是现实中存在的中世纪,这个世界与商品生产社会完全不同。农产品的地租、赋税、劳役等由人们的劳动形成的社会关系,表现为人与人的关系,这个时代的现实世界并没有被物质掩盖。
马克思通过比较这两个世界,充分揭露了商品拜物教时代也就是商品生产社会这个时代的特殊性。因此,马克思反而把这个时代定义为特殊时代。在《政治经济学批判》中最为着重论述的这部分内容,在《资本论》中却没有真正展开,只是时不时提到而已。这种写法恰恰是马克思为了避免自己的理论陷入自相矛盾而藏的一招暗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