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10年,秦始皇带着左丞相李斯和小儿子胡亥,在近侍中车府令赵高等臣僚、太监的簇拥下,开始了第五次,也是他一生最后的一次出巡。
大队人马伴着初升的旭日从都城咸阳起程。在金风丽日下出武关、过丹汉两水域,沿长江东下分别到达虎丘山和会稽岭。秦始皇在会稽岭祭奠大禹,刻石颂功,并针对东南地区存在的氏族社会婚姻习俗和男女淫乱的现状,提出了“要大治濯俗,天下承教化之风,使民俗清廉”的新型封建思想。并刻石宣示,以醒时势臣民。
离开会稽岭,秦始皇率队沿水路到达琅琊。在方士徐福的诱说下,秦始皇亲率弓手进入东海寻找敛鱼作战,将一条巨鳞可辨、若沉若浮的大鱼用连弯射死。
当秦始皇满怀胜利的喜悦,在琅琊台饮酒作歌入东海时,忽感身体不适,只好下诏西还。当车队到达平原津时,秦始皇竟一病不起。左丞相李斯见状,急令车驾速返咸阳。
时值盛夏,如火的烈日炙烤着这支车队,大路上弥漫升腾着黑黄色烟尘。
李斯、胡亥心急如焚,秦始皇痛苦不堪,不时发出阵阵呻吟,死神在一步步向他逼近。
当车队到达河北境内的沙丘时,病入膏肓的秦始皇自知已不久人世。弥留之际,他强撑身体,把李斯和中车府令赵高叫到跟前,让他俩草拟诏命,传诏在北疆防御匈奴的长子扶苏速回咸阳守丧。
李斯、赵高匆匆把诏书拟好,秦始皇过目后,用颤抖的手把玉玺递给李斯,有气无力他说道:“速派使者送达扶苏……”余下的话尚未说出,便撒手归天了。
这位在中国政治舞台上翻云覆雨,改天换地的一代伟人,终于走完了他那辉煌的人生途程。死时年仅50岁,从他自称始皇帝算起仅为12年。
秦始皇撒手归天,丞相李斯深知新主尚未确定和登位时贸然宣布先帝死讯将意味着什么,于是断然决定秘不发丧。知情者仅限于胡亥、赵高和几位近侍。李斯与赵高秘密筹划后,秦始皇的遗体被放入一辆可调节温度的辊车中。
放下车帷,令其他臣僚无法知道车内虚实,每日照常送饭递水,臣僚奏事及决断皆由胡亥、中车府令赵高和李斯代传批示。在这新旧政权交替的危机之时,李斯急推赵高速发诏,召扶苏立即赶回咸阳守丧和继承皇位,以免发生不测。
然而这时的赵高却另有打算,在他的威逼和劝诱下,李斯终于被迫同意篡改了秦始皇的遗诏,派使者赐剑给屯守北疆的公子扶苏和大将蒙恬,命他们自杀,改立胡亥为皇帝。
为等待扶苏,蒙恬的死讯,车队故意从井陉绕道九原再折回咸阳。漫长的旅途和酷日的暴晒,使秦始皇的尸体已腐烂变质,恶臭难闻。李斯、赵高速命人买来几车鲍鱼随辒辌车同行。以鲍鱼之臭掩饰尸臭,终使随行臣僚一直蒙在鼓里。当车队就要驶进咸阳时,扶苏自杀的消息传来。于是,李斯、赵高才公开秦始皇的死讯。九月,将秦始皇早已腐烂的遗体草草葬于骊山陵中。胡亥由此登基称帝,赵高随之升为郎中令,李斯仍为丞相。
在赵高的唆使下,胡亥登基后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命人用毒酒将北疆屯边的将军蒙恬赐死。然后将6位公子和10位公主捕捉,押往长安东南处一一杀死。紧接着又逮捕12位公子押往咸阳闹市斩首示众。其余皇室宗亲,有的被迫自杀,有的则在出逃中被“御林军”截杀……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确保胡亥的帝位不受侵害。为彻底斩草除根,胡亥下令对朝廷中那些持有异议的臣僚也一一杀死。最后,曾为赵高所惑,帮助胡亥登上帝位的丞相李斯,也被腰斩于咸阳……
随着秦帝国大厦的倾塌和历史的延续进展,这段震惊天下的血案,也渐渐埋没于岁月的尘埃。后人再也无法见到朝廷内外涌动的血水,更听不到那凄厉悲怆、撕心裂肺的呼号了,一切都成为梦境般遥远的过去。
然而1976年10月,秦陵考古钻探小分队在陵东发现了17座殉葬墓,在无意中为后人打开了一扇透视两千年前那段血案的窗户。
为弄清墓的形制和内容,考古人员对其中的8座进行了试掘,发现墓葬形制均为带有斜坡墓道的甲字形状。其中斜坡道方圹墓2座,斜坡道方矿洞室墓6座。墓的独特形制表示了墓的主人无疑是皇亲宗室或贵族大臣,因为秦代的平民不享有这种带墓道的安身之所。从墓中发现的异常讲究的巨大棺椁来看,也非一般平民所能享用。
之所以把这些殉葬墓看作是窥视那段历史血案的窗口,是由于棺内尸骨的零乱和一些异常器物的发现。有的尸骨下肢部分被发现是埋入棺旁的黄土,头骨却放在停室的头箱盖上。有的尸骨头盖骨在椁室外,其他骨骼却置于椁内。更有特色的是,一具尸骨的躯体与四肢相互分离,零乱地葬于棺内。
唯独头颅却在洞室外的填土中。经考古人员仔细研究后发现,这个头颅的右额骨上有一块折断的箭头,显然是在埋葬前被射入头部的。发掘的8座墓中,其中有一座竟找不到一块残骨,却发现有柱茎圆首短剑一柄。一切迹象表明,墓中主人是受到外力打击而死亡的。从尸骨零乱和出土的器物推断,这些墓主大多是被砍杀、射杀后又进行了肢解才葬于墓中。
证明墓主人是皇亲宗室、臣僚贵族的理由,除独特的斜坡墓道外,考古人员还在墓中发现了极为丰富的金、银、铜、玉、漆器及丝绸残片。其中一件张口鼓目、神似鲜活的银蟾蜍,口中内侧刻有醒目的“少府”二字。这无疑说明此件葬器来自秦代少府或由中央铸铜官署——少府制造后为墓主人所有。如此珍贵的器物,亦是平民所难拥有或见到的。
这就不能不令人想起胡亥制造的那场宫廷血案。这一具具零乱的尸骨,无疑都是被杀的公子、公主或宗室大臣,绝非正常死亡。因为科学鉴定的结果表明,这七具尸骨除一人约20岁左右的青年女子外,其余均为30岁左右的男性。如此年龄相当又一致的正常死亡是不可能的。更值得研究者注意的是、考古人员在墓中发现了挖墓人员当时取暖留下的灰烬,这就进一步说明挖墓时间是在冬季,而胡亥诛杀公子、公主、朝廷臣僚的时间也是在冬末春初的寒冷季节,这个巧合绝非偶然。这就更能令人有理由推断出这17座墓的主人,便是那场宫廷血案的悲剧人物。他们的惨死以及惨死后给秦帝国带来的毁灭性结局,恐怕是秦始皇(和胡亥)未曾预料到的。
千百年来,人们往往把秦帝国短命的原因,一味地归结为秦之暴政以及刑罚的残酷,劳役和兵役的繁重,使“苦秦之矣”的天下百姓揭竿而起,将刚刚诞生不久的中国第一个封建帝国夭折于幼年。
兵役劳役的繁重、刑罚的残酷,这不能不说是导致秦帝国灭亡的重要原因之一,但非根本的原因。秦亡的根本原因是胡亥篡位后的倒行逆施,人为地造成了秦统治集团的矛盾分裂,削弱了统治力量,终于使秦王朝短期灭亡。
假如,胡亥继位后励精图治,稍微缓和一下社会矛盾,秦帝国也就不会如此之快地大厦倾塌;假如,胡亥能维护朝廷内部官僚集团的团结和利益,即是山东起乱,秦王朝尚有足够的力量对敌。试想,当年的章邯匆匆武装起来的几十万骊山刑徒,就能将农民起义军周章打得大败。那么,在北疆屯守的秦王朝30万精兵和大将蒙恬如果和章邯合兵一处,共同对敌,刘项大军就未必能越过函谷关,至少不至于如此迅速地就杀进咸阳,致秦于死地。
历史没有重演的机会,事实让我们看到的是秦帝国迅疾消失的结局。一切假设都是徒劳之举。但“历史确有属于未来的东西”,因而,秦始皇陵园的17座杀殉墓,也就更能令后人透过这场血案的表层,去追寻一种潜藏在生活深处的深邃哲理。去思索过去、现在和将来应该扬弃和吸收的东西,这样,既有益于民族,也有益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