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待玛雅人不厚也不薄。
中国古人说:沃土之民不材,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国语》)著名文化人类学家、史学家汤因比在分析研究了全世界26种文明类型之后,也作出了相同结论。人类的文明发生虽然需要一定的环境前提,比如说埃及人在尼罗河流域,巴比伦人在两河流域,印度人在恒河流域,中国人在黄河流域,都先后发展出灿烂的农业文明,但是,环境过于优裕也同时取消了进化的动力,假如地球上处处都是花果山、水帘洞,那么人类就还和猿猴一样赖在树上不肯下来呢!人类针对不利的自然因素而作出应对挑战的文化行为,这才是人类的文明历程。各民族面临的挑战不同,作出的应对也不同,这就是各民族文化的差异所在。
玛雅人在这片荆棘疯长、地力贫瘠的土地上,为了养活一个高度文明所必需的人口,也有其独特的创造。有学者甚至把高产的玉米的培育归功于玛雅人而不是南美的印加人,这当然可以继续论证。但是至少玛雅人种植玉米的生产活动,与其所处的自然环境可谓相得相宜,无懈可击。他们不辞劳苦地四处选田址,砍乔木,烧荒草,点种、除草、其中播种方式居然到今天看来还是那么合理。为对付乱石密集、土层浅薄的恶劣条件,他们发明了朴素无华的掘土棍,其有效性使所有现代机械、半机械或人力农具都望尘莫及。
玛雅人美滋滋地享受造化所赐予的一切,尽管这并不轻松,但是他们乐天的性情和坚忍的耐心以及创造的禀赋,使他们也过得有滋有味。
除玉米以外,他们还学会栽培辣椒、西红柿、菜豆、南瓜、葫芦、甘薯、木薯等,作为食物的补充来源。经济作物有可可、烟草、棉花、龙舌兰和蓝靛草。他们还会在宅前屋后栽种各类果树。他们在现代的处境似乎并不好,有点营养不良,因为今天他们很少吃肉、蛋白质的主要来源是豆类。狩猎活动如今只是偶一为之,但是在稠密的人口捕杀当地野生动物之前的古代玛雅世界,狩猎无疑是一项相当重要的营生。
他们猎取、诱捕的动物包括鹿、貘、西貒、野猪、野兔、犰狳、猴子、豚鼠、大象、野火鸡、松鸡、鹌鹑以及各种蛇。他们还会用钓线、渔网和弓箭多种办法捕鱼。沿海居住的玛雅人还用叉子捕获儒艮,也就是俗话说的美人鱼。他们的装备是长矛、弓箭,为了对付飞鸟,他们还发明了一种吹箭筒。细管中装有泥丸,用嘴猝然一吹,泥弹射出就能击中目标,这种小巧的“无声手枪”在林中悄悄地一一射杀鸟雀,不惊不扰,十分奏效。
他们还经常使用陷阱机关,这样鹿肉或鼠肉就来到他们的盘中。玛雅人还采集黄蜂幼虫、各种昆虫、河蜗牛和一些陆生蜗牛。造物所赐的这些小礼物,也是相当鲜美可口的。
与大自然朝夕相处的玛雅先民,有着相当惊人的动植物知识。他们对各种野生植物的性状了如指掌,例如基纳坎特科斯部落人单单蘑菇一项,就采集十多个可食用的品种。他们会选用芫荽(香菜)等许多植物作调味品,会采摘野菜烹制别具风味的佳肴。对于野生植物的药用性能以及在宗教仪式活动中致幻等神秘性能,玛雅人也不愧是行家里手。
居住在乌苏马辛塔河以西偏远地区的拉坎冬部族,由于较少受殖民地时期欧洲文化形态的影响,还较多保留着古代玛雅先民的风貌。他们对大自然丰富的植物资源,有着极广泛地利用。
1901至1903年曾在那儿生活过的阿尔弗雷德·托泽,惊奇地注意到:“土著们实际上把每一种树、草、灌木都用作食物、药物,或在他们的一些艺术创作中加以利用。”
这样活着显得很滋润,不贪不婪又不负造化美意。视苦如甘,乐从中来。玉米虽是粗粮,但也可粗粮细作。他们早就掌握了烧石灰的化学知识,所以,他们的玉米粒都是用1%石灰水加工处理过的,干粒泡软后再用手磨碎。玉米浆既可添水煮粥,也可以用烧红的石头烙成面饼。玉米做的花样非常之多,有时还加入辣椒和可可粉调味。玛雅人的玉米主食虽称不上“不厌精”“不厌细”,但也确实尽可能地加工得精细些,这是玛雅妇女日常工作的最首要内容。
玛雅人利用造化之赐,作出了许多重要的开发。比如说,他们从生活在一种仙人掌上的昆虫里,提取出红色染料。这一技术的广泛运用的意义,无疑可以在玛雅绚丽的壁画中最直观地感受到。
关于玛雅人如何创造发明还有一个小小的例子,那是一个美丽而又富有哲理的传说。
曾经有一天,伊扎王到野外采药,突然被一种像剑一样的植物刺伤了。他很生气,就命人拼命地抽打这种植物以泄胸头无名怒火。不料却抽打出了洁白坚韧的纤维。后来,玛雅人就用这种纤维制作绳索,派上了极大的用场。伊扎王从中感悟到什么,他说:“生命的诞生总是伴随着痛苦啊!”这种植物就是龙舌兰(又名世纪树),从中制成的坚韧绳索,乃是玛雅人一项至关重要的发明。
假如没有这种绳索,那么也就无法拖运巨大的石料,也就无法想象玛雅先民该如何创造那些高大的金字塔、观天台、纪年碑等一切辉煌的文明业绩。龙舌兰的美丽传说恰好浓缩了玛雅人适应自然、利用造物、创造文明的艰辛欢乐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