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杨坚的日子从来就不好过——如果不说是越来越难过的话。
身逢乱世,父亲杨忠是真刀真枪一步一个脚印打出来的大将军。杨坚出世的时候,父亲是西魏云州刺史、大都督。由于当时战事频仍,同时也是为了祈求神明保佑,杨忠夫妇像当时许多笃信佛教的王公贵族一样,辟出自家宅院一部改作佛寺,将小杨坚交给一个法名叫智仙的尼姑抚养。杨坚就这样又有了个小名——那罗延,在佛典里是护法金刚、大力金刚的意思。一直到十三岁,被认为是金刚转世的杨坚进入当时专为培养贵族子弟而设的太学学习。同年,他又被辟为功曹,由此踏上仕途。在太学的日子里,杨坚以其过人的智慧和勤奋,迅速崭露头角。他不仅在学业上成绩斐然,更在武艺上也表现出色,深得师长们的赏识。功曹的职位虽然只是个起点,但杨坚却以自己的能力将其变成了一个展示才华的舞台。
我们的社会从来都是官本位,也从来都是朝中有人好做官,而魏晋南北朝时的门阀制度更是赤裸裸地对此来了一次集大成。由于出身的原因,加之又是赫赫有名的上柱国、大司马独孤信的乘龙快婿,在太学未满一年,杨坚就因父亲平定江陵的军功,被授予散骑常侍、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的勋官,封成纪县公。第二年又升骠骑大将军,加开府衔。在当时的勋级表中,这已经是最高的九命一级——也就是后来人们常说的一品。不知是不是自惭于自己的外族身份,当时的统治者刻意仿古,中枢官制用《周礼》六官之制,设“三公”“三孤”“六卿”及上中下“大夫”、上中下“士”。又定“九命之典,以叙内外官爵”。具体地说,就是将“命”与“品”结合,品高命多,以一品为九命,九品为一命。
杨坚虽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却并未因此而懈怠或自满。他深知这光鲜亮丽的官职背后,是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与审视,更是家族荣耀与个人能力的双重考验。于是,他更加勤勉于政务,深谙权谋之道,却又保持着一份难能可贵的谦逊与自省。
在朝堂之上,杨坚以其卓越的才能和独到的见解,逐渐赢得了同僚们的尊重与信赖。他善于倾听各方意见,又能果断决策,使得许多棘手的问题在他手中迎刃而解。同时,他也深知门阀制度对于社会公正的侵蚀,暗自下定决心,要逐步打破这种固化的阶级壁垒,让真正有才华、有能力的人得以施展抱负。
少年得志,仕途顺畅如此,杨坚该是一路春风得意吧?否。由于当时的政治形势实在是波诡云谲,稍不留神就会站错队,导致身败名裂或身首异处,所以夹在皇上与权臣之间的杨家父子小心翼翼不偏不倚,这才得以度过了一次次危机——
对杨忠来说是亲家、对杨坚来说是岳丈的独孤信,被罢官后又被迫自尽,与他们无涉;
朝臣李植等人密谋诛杀宇文护归政孝闵帝,结果事泄,连孝闵帝本人也难逃一死,这样的惊天大案也与他们无关。
有过这样一件事:独孤信自尽之后,把持朝政的权臣宇文护任命杨坚为掌管皇宫宿卫的小宫伯。按官制,小宫伯是宫伯的副职,都隶属于天官大冢宰,而当时担任大冢宰的正是宇文护本人。对宇文护来说,此番任命颇有一石二鸟之效:既可安插亲信监视宫中,又可拉拢杨氏家族。送上门的官自然是要当的,但如何当则另有学问。杨坚特意就此事和父亲商量,老谋深算的杨忠沉吟半晌,建议儿子最好还是与宇文护若即若离,理由也是现成的:“两姑之间难为妇,汝其勿往。”家常话说出了大道理,杨坚心领神会遵行不误。宇文护气急败坏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暗中窥测,甚至屡次派术士去给杨坚看相,一旦抓住破绽,就要来个猛虎扑食。把柄没有抓着,但杨坚却被冷冻在起家的官职上,整整八年没有变化。
杨坚深谙父亲的智慧,明白在权力的漩涡中,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他决定采纳父亲的建议,对宇文护既不疏远也不过分亲近,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在担任小宫伯的日子里,杨坚行事谨慎,处处留心,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他深知宇文护的野心和手段,因此在宫中行事低调,尽量避免引起宇文护的猜疑。同时,杨坚也暗中观察宇文护的一举一动,寻找可能的破绽。
宇文护对杨坚的表现颇为满意,认为他是个聪明而有分寸的人。然而,杨坚的内心却在酝酿着更大的计划。他深知,只有在宇文护的羽翼下逐渐壮大自己的势力,才能在未来的权力斗争中占据一席之地。
与此同时,杨坚也开始暗中结交一些有识之士,这些人或因不满宇文护的专权,或因对杨家的忠诚,逐渐聚集在杨坚的周围。他们在一起商讨时局,分析形势,为杨坚出谋划策。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杨坚得知宇文护正密谋铲除朝中异己,其中不乏一些忠良之士。杨坚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他决定暗中保护这些人,以赢得他们的感激和信任。于是,在宇文护的计划即将实施之际,杨坚巧妙地透露了一些风声,使得那些忠良之士得以提前做好准备,避免了一场可能的灾难。
此举不仅赢得了朝中许多大臣的敬重,也让宇文护对杨坚的能力刮目相看。宇文护开始意识到,杨坚并非一个简单的棋子,而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然而,杨坚依旧保持着与宇文护的距离,既不显得过于疏远,也不过分亲近,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在这样的局势下,杨坚逐渐在朝中树立了自己的威望,而宇文护对他的戒心也日益加重。杨坚知道,自己与宇文护之间的博弈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许多未知的挑战等待着他去面对。然而,他坚信只要自己保持冷静和智慧,终有一天能够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脱颖而出。
后来武帝计除宇文护夺回权柄,但杨坚依然没有摆脱被猜忌的命运。深受权臣之害的武帝哪怕是从自身的经历出发,也不能不对可能出现的新的权臣百倍警惕。更何况关于杨坚“相貌非常”“恐非人下”的议论不断地吹进耳边,以至于他也像当初的宇文护一样,屡次派术士察看杨坚究竟有无反相。
现在又是暴虐昏聩、治国才情远不及乃父的天元皇帝当家,杨坚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麻秆打狼两头怕,就是对当时君臣关系最形象的描述。
果然,曾经有过的血光之灾又一次逼近在杨坚面前,起因还是与皇后杨丽华有关。
按规制,皇帝可以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但正宫皇后只能有一位,以为国母,以御后宫。但整个南北朝时期荒淫暴君数不胜数,不仅政治一片黑暗混乱,对人类伦理底线的践踏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所以才有了今日看来无异于动物世界的光怪陆离秽气弥天。为了不污人眼目,让我们剪断截说——
天元时代,皇宫大内居然同时有五位皇后,整个后宫制度给搅得一塌糊涂。
杨丽华是天元皇帝为太子时的太子妃,太子即位后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后。
早在还是太子的时候,天元皇帝就与一个大他十来岁的宫女生下了后来的静帝,登上皇位后,那宫女母以子贵,被封为天元帝后。
天元皇帝后来又四下搜括美女,先后立了两位皇后。
最后一位皇后尉迟氏其实是天元皇帝自己的侄媳妇。她是随宗室命妇按惯例入宫朝拜、参加宫中宴会时被天元皇帝看上的,当晚就被留在宫中,苟合乱伦,逼得其夫家起兵造反,结果尽被抄斩,尉迟氏被迎入宫中,立为皇后。
杨坚之女杨皇后位居正宫,却也奈何不了夫君,只得听之任之,一体容纳。只是有时见天元皇帝日夜宣淫,精力不济,且喜怒无常疯疯癫癫,不免关心几句,发发牢骚。天元皇帝乘机发作,咆哮如雷,皇后却面不改色,镇静如常,看惯了人人像狗一样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的天元皇帝愈发恼怒,竟至气急败坏要令皇后自裁。天元皇帝要处死皇后的消息由宫中飞报到杨家,杨坚不好出面,便由夫人独孤氏赶赴宫中,对着自己的女婿磕头不止,血流满面,这才让天元皇帝怒气稍解,皇后逃过一劫。
天元时代的宫廷,如同一幅错综复杂的织锦,每一根丝线都缠绕着权力与欲望的纠葛。在这混乱的后宫深处,不仅皇后们的命运多舛,连那些看似远离权力中心的嫔妃与宫女,也各自怀揣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梦想。
随着天元皇帝日益沉迷于酒色,朝政荒废,民间怨声载道,而宫中更是暗流涌动。杨丽华,这位曾经的太子妃,如今的皇后,虽身处正宫之位,心中却满是无奈与悲凉。她深知,自己的夫君已非昔日那个温文尔雅的太子,而是一个被权力与欲望彻底吞噬的暴君。但她仍坚守着皇后的尊严,用她的智慧与坚韧,默默守护着这片风雨飘摇的宫廷。
与此同时,天元帝后的存在,如同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横亘在杨丽华与其他皇后之间。她母以子贵,但那份年龄与经历的差距,让她在宫中显得格格不入。她时常独自坐在寝宫之中,望着窗外的月色,心中充满了对过往岁月的怀念与对未来的迷茫。
而那些后来加入的皇后们,有的因美貌得宠,有的则因家族势力而得以立足。她们在宫中各展所长,或温婉贤淑,或机智过人,但无论如何,都逃不开天元皇帝那喜怒无常的掌控。她们之间的明争暗斗,更是为这后宫增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色彩。
眼见天元皇帝浑身戾气磨刀霍霍,杨坚悄悄找到天元皇帝面前的头号红人郑译,让他帮自己活动活动,找个外放之职,好歹先保住性命再说。郑译此人原是天元皇帝为太子时的属官,当时迎合太子做了许多坏事,结果被老皇帝除名。老皇帝死后,新即位的皇帝立刻就将他请了回来,拜为开府仪同大将军、内史上大夫,大有委以朝政的意思。
有郑译帮忙,事情当然不能不成。很快,就在那年的五月初四日,杨坚被任命为扬州总管,任务是领兵南征,平定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