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道宗(1032~1101年),即耶律洪基。字涅邻。辽代皇帝。公元1055~1101年在位。辽兴宗长子。重熙二十四年(1055年)兴宗病逝,继帝位。改元清宁。清宁九年(1063年),兴宗弟重元谋夺皇位,得密报,派耶律仁先、耶律乙辛等平乱,重元兵败自杀。咸雍二年(1066年),改国号为大辽。此后耶律乙辛擅权,大康七年(1081年)诛乙辛党,在位四十五年,好汉文学,习儒学。
日暮时分,余霞满天,辽道宗耶律洪基打猎回来,随行的还有北府宰相张孝杰。这时皇族北院枢密使耶律乙辛求见。耶律乙辛长得风仪合度、面目俊朗,翩翩然如玉山之将倾,而且性情稳重随和,耶律洪基一直对他非常信任。三人散坐闲聊,片刻后耶律乙辛道,“近日宫中教坊见到《回心院词》,为皇后亲笔所书,臣读后觉得词情悲苦,却不知皇上可曾一读?”耶律洪基一怔道:“词在何处?”耶律乙辛从袖中取出一副彩绢,呈给皇帝。耶律洪基把彩绢展开,词有十首,分别如下:
一:扫深殿,闭久金铺暗;游丝网络空作堆,积岁青苔厚阶面。扫深殿,待君宴。
二:拂象床,凭梦借高塘;敲坏半边知妾卧,恰当天处少辉光。拂象床,待君王。
三:换香枕,一半无云锦;为使秋来辗转多,更有双双泪痕渗。换香枕,待君寝。
四:铺绣被,羞煞鸳鸯对;犹忆当时叫合欢,而今独覆相思魂。铺绣被,待君睡。
五:装绣帐,金钩未敢上;解除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见愁模样。装绣帐,待君眠。
六:叠锦茵,重重空自陈;只愿身当白玉体,不愿伊当薄命人。叠锦茵,待君临。
七:展瑶席,花笑三韩碧;笑妾新铺玉一床,从来妇欢不终夕。展瑶席,待君息。
八:剔银灯,须知一样明;偏使君王生彩晕,对妾故作青荧荧。剔银灯,待君行。
九:热熏炉,能将孤闷苏;若道妾身多秽贱,自沾御香香彻肤。热熏炉,待君娱。
十:张鸣筝,恰恰语娇鸯;一从弹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风雨声。张鸣筝,待君听。
词中的扫殿、拂床、铺被、挂账、剔灯、弹筝,其实写出了夫妻夜生活的全过程。而且环境的布置可见皇后的用心,暧昧、美感、刺激以及等君王而不至的幽怨纠合在一起。耶律洪基反复看过,不禁长叹,沉默不语。他为自己冷落皇后太久而内疚,皇后以前的种种好处潮水似的涌来。
至于为何会冷落,以前又如何,事情还得从头说起。辽道宗耶律洪基的皇后萧氏,小字观音,钦哀皇后弟、枢密使萧惠的女儿。辽国的皇后大多是萧姓,因为辽由两大部落构成,一是耶律部落,为皇帝族;一是萧部落,为皇后族。与中原婚俗不同,这两大部落仍像上古初民一样互婚,世世代代都这样。契丹人都尚武粗犷,连女性也如此,但萧后却例外,她清美娇柔,冠绝后宫,且工诗善画,能够自制歌词,尤其精通琵琶等乐器。
辽道宗也爱好汉族的文化,经常写诗作赋,虽然写得很粗糙,且不协音律。他对萧后非常宠爱。以至于萧后的父亲萧惠带兵打仗屡战屡败,因为萧后的关系,辽道宗也对他很宽容。契丹人游牧为生,喜欢打猎,辽道宗的马号称“飞电”,瞬息万里,出入深山幽谷如履平地。有一天,萧观音陪着辽道宗去秋山打猎,道宗让她作诗助兴,她沉吟片刻道:
威风万里压南邦,东去能翻鸭绿江;
灵怪大千俱破胆,哪教猛虎不投降。
诗表面写打猎,实际表现出雄心四海的抱负以激励道宗,辽道宗非常兴奋,当即下令将此地名为伏虎林。
萧后知书达理,为人持重谨慎。皇太叔耶律重元的妻子,一向以艳冶自矜,有一次在宫里像娼妓一样放荡无忌,萧后见了心下不悦,劝诫她:“你为贵家夫人,怎么能这样呢!”耶律重元后来造反被诛。
才貌品质无双的萧后怎么会被冷落了呢?原来辽道宗刚愎自用,好听阿谀奉承,性格自私刻薄,翻脸无情,而萧后又时常对他的做法进行劝谏。比如辽道宗爱骑着他的骏马“飞电”信马由缰,动辄只身跑到荒无人迹的幽山深谷,这是很危险的举动,曾有过侍卫坠马而亡的先例。萧后对此很担心,便极力劝谏。大意是说:周穆王好远游,周朝因此衰败;太康贪逸,夏朝差点灭亡。这都是因为沉湎于打猎的教训。陛下不带随从,一个人远游荒地,万一有猛兽怪物袭击怎么办呢?
类似的话说多了,辽道宗极为不快,况且从未有人敢将他比拟成历史上的昏君。慢慢地,辽道宗开始反感萧后。从他这方面揣测,也许出猎是枯燥的朝政之后放松发泄内心的一种方式,而在后宫,他也更需要女性的纯粹的温情。于是渐渐两人开始疏远,以致耶律洪基几年不曾去萧后处安歇。
孤单孑影,凄惶寥落。萧后只能以写诗抒发内心的块垒。耶律乙辛呈给道宗的《回心院词》就是其中之一。耶律洪基看到词后,也思绪万千,想起了以前的种种好处。
这时,耶律乙辛道:“皇后才艺冠绝后宫,臣虽粗通文墨,也能感觉词情意切。只是背面还有一首《怀古》诗,臣却看不懂,请皇上恕臣无知。”耶律洪基忙将彩绢翻过来,原来另一面还有一首诗:
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误汉王;
唯有知情一片月,曾窥飞燕入昭阳。
耶律洪基看了半晌,不解“赵家妆”“飞燕”“昭阳”这些典故。他递给坐在一边的北府宰相张孝杰。张孝杰看罢多时无话,低头沉思。耶律洪基越发纳闷,便急着催问。张孝杰双膝跪倒,“臣不敢言。”
“但说无妨。”
“皇上明鉴,这‘宫中只数赵家妆’、‘唯有知情一片月’,好像隐了‘赵惟一’三字。”
这一句话仿佛晴天霹雳,耶律洪基脸色由红而青,他“啪”地一拍桌子,将彩绢揉成一团。赵惟一是教坊的伶官,他精通音律,萧后写词后常让他为词谱乐,赵惟一往往能将乐曲与词搭配得天衣无缝。萧观音也常与赵惟一在亭间流水边丝竹相合,听到乐音的人每每心旷神怡,所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于是谣言四起,传她两人情意苟且,一些与萧后有隔阂的人——比如耶律重元的妻子——更加恶意中伤,无中生有。辽道宗也略闻一二,但无证据,加上他知道萧后耽于音乐,就没有往心里去。此时听张孝杰这么一说,彩绢前后诗词一对比,不禁义愤填膺。即刻下诏令耶律乙辛和张孝杰重查此案。耶律乙辛将赵惟一下狱,施以种种酷刑,赵惟一受刑不过,屈打成招。辽道宗得知萧后与赵惟一私通一案落实,便敕令萧后自尽,归其尸于家;赵惟一凌迟处死并灭族。萧后想最后见道宗一面亦不可得,含恨而死。太子耶律浚哭泣伏地,请求代死,耶律洪基不许。
风华绝世的萧后就这样被诬构致死。耶律乙辛为何要致死萧后而后快?原来他早有篡位的野心。据说乙辛母怀孕的时候,夜里梦见手搏L羊,拔去了L羊的角和尾。醒后请人占卜。术者说:“这是好预兆,‘羊’去了角尾为‘王’字,你以后应当有儿子当王。”耶律乙辛长大后便以此为自己的志向。至于他最后为什么阴谋败露被杀死,还有这么一个传说——他幼时牧羊至太阳西斜,疲乏而睡,被人弄醒,乙辛怒道:“为什么惊醒我!刚才梦见有人手拿日月让我吃,月亮已经吃了,太阳吃了一半就醒了,可惜不能吃完。”这或许说明他为何仅陷害了萧后,而始终得不到篡夺辽道宗的皇位。当然这仅仅是个有趣的传说罢了。
耶律乙辛外和内狡,很得辽道宗的宠信,有什么疑难常让乙辛断决。他曾官至南院枢密使,后改知北院,封为赵王。后来平定耶律重元的叛乱有功,更得信任,四方有军旅的情况,辽道宗允许他自作主张,一时声震中外,人人侧目。门口塞满了前来贿赂者的车子。他与奸臣张孝杰相勾结,凡是阿谀的小人都得到升迁,忠直的大臣被贬斥。一时朝政极为紊乱。
后来皇太子耶律浚渐渐长大,开始参与朝政。他流露出不满耶律乙辛专权乱政的言行。耶律乙辛不免惴惴忐忑,便与手下人阴谋构陷皇后,因为若不先除去萧后,就不能对皇太子下手。恰好萧后以前曾有个叫单登的侍女,原是已诛的叛臣耶律重元的奴婢,也会弹古筝,但技艺远不如赵惟一,因此不被萧后赏识,单登便迁怒于赵惟一。有一次,耶律洪基让单登弹筝,萧后加以劝止,她认为单登是叛臣的婢女,会有异心,并将单登赶出内宫。单登的妹妹是教坊朱顶鹤的妻子,朱顶鹤一直以来献媚于耶律乙辛。耶律乙辛便让他们放出萧后与赵惟一苟且的谣言,并伪造了《怀古》那首诗,模仿萧后笔迹,抄在萧后亲手写的《回心院词》的彩绢的背面。最终达到了构陷的阴谋。接着耶律乙辛又害死太子。
后来辽道宗察觉耶律乙辛的篡位野心,逐步削夺他的权力,耶律乙辛图谋奔宋及私藏兵甲的事被告发,下有司议,依法赐死。辽道宗去世后,皇太孙天祚帝耶律延禧即位。他掘开张孝杰的墓冢剖棺戮尸,并诛灭了耶律乙辛的全族。
或许萧后的旷野孤魂也可以因此瞑目了。但佳人已逝,徒令后人思之黯然。清代词人纳兰性德有词曰:
六宫佳丽谁曾见,层台尚临芳渚。一镜空潆,鸳鸯拂破白萍去;看胭脂亭西,几堆尘土,只有花铃,绾风深夜语。
宋哲宗(1077~1100年),即赵煦。北宋皇帝。神宗子。1085~1100年在位。元祐年间(1086~1093年)太皇太后高氏听政,任用司马光等,废除王安石新法。高氏病死后,哲宗亲政。元祐九年(1094年)四月,改元绍圣。哲宗的皇后孟氏端庄有礼,为何会被哲宗屡废屡立呢?
太皇太后去世后,宋哲宗开始亲政。他立即召宦官刘瑗等十人入内参与政事。翰林学士范祖禹入谏说:“陛下亲政,未访一贤臣,却先召内侍,天下将会议论陛下私昵近臣,此事断然不可。”哲宗默然不发一言,好似不闻不见。宋哲宗册立马军都虞候孟元的孙女孟氏为皇后。孟氏端庄有礼,宣仁太后和钦圣太后向氏皆对贤淑温婉的儿媳非常满意。哲宗皇帝虽不大宠爱孟氏,但对她仍礼遇有加。不久,孟皇后诞下女儿,封为福庆公主。
哲宗最宠爱的刘婕妤初为御侍,明艳冠于后庭,得以专宠。奸臣章、蔡京钻营宫掖,倚恃刘婕妤。哲宗耽恋美人,只要刘婕妤欢心,恨不得天上的月亮也要摘下来。刘婕妤阴图孟皇后的位置,外结章、蔡京一帮虐臣,内连郝随、刘友端一帮宦官。她恃宠成骄,一度轻视孟后,见面也不循礼法。在礼法甚严的宋代宫廷,一个妃子敢于越礼,完全倚靠皇帝为后盾。孟后性情和淑,从没有为此与她争论短长。只有中宫的内侍,见刘婕妤骄倨无礼,心里往往打抱不平。
绍圣三年,孟后率诸妃嫔等朝景灵宫,礼毕,孟后就座,诸嫔御都在一边侍立,只有刘婕妤轻移莲步,退出帘下去看花。孟后虽也觉着不妥,却没有说什么。侍女陈迎儿,口齿伶俐,这时看不下去,她高声说:“帘下什么人?为什么亭亭自立?”刘婕妤听了,非但不肯过来,反而竖起柳眉,怒视陈迎儿;忽然又扭转娇躯,背对孟后。陈迎儿还想再说,孟后以目示意她不要多言。孟后返宫后,刘婕妤脸上还带着三分怒意。只是无从发泄,暂时忍耐。
冬至来临,后妃按例要谒见太后,到了隆佑宫,太后还没有起来,众妃坐在殿右等着。按规矩只有皇后可以坐朱漆金饰的椅子,刘婕妤一个人站在一旁,不愿坐下。她的随从郝随知道刘婕妤心里的想法,于是替她换了把椅子,也是朱漆金饰,与皇后的一样。刘婕妤刚坐下,突然有一人传呼:“皇太后驾到!”孟后与诸妃嫔相率起立,刘婕妤也只好起身。哪知等了片时,并不见太后身影,后妃又陆续坐下。刘婕妤也随着坐下去,不料椅子却被搬走,她一下坐了个空,仰天跌在地上。侍从连忙扶起,已是玉山颓倒,云鬓蓬松。原来有人不满刘婕妤所为,于是故意误传太后到临,然后趁机取走刘婕妤的椅子。妃嫔都相顾窃笑,连孟后也忍俊不禁。刘婕妤惊忿交集,只是在太后宫中,还不敢发作,只好咬住银牙,强行忍耐,但眼中的珠泪,已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回宫后刘婕妤余恨未息。宦官郝随劝慰说:“娘娘不必生气,若能早为官家(宋朝称皇帝为官家)生子,不怕此座不归娘娘。”
刘婕妤恨恨地说:“有我无她,有她无我,总要与她赌个上下。”正巧值哲宗进来,她也不去接驾,直至哲宗走到身边,才慢慢站起来。
哲宗见她泪水涟涟,玉容寂寂,不由得惊讶逾常,便问:“今日太后有什么斥责?”
刘婕妤呜咽说:“太后有训,理所当从,怎敢生嗔?”哲宗说:“此外还有何人敢惹卿?”刘婕妤陡然跪下,带哭语说:“妾被人家欺负死了。”
哲宗说:“有朕在此,何人敢来如此,卿且起来!好好与朕说。”
刘婕妤只是哭着,郝随即在旁跪奏,陈述大略,却一口咬定是皇后的阴谋。
哲宗说:“皇后循谨,肯定不会有这种事。”
刘婕妤随即说:“都是妾的不是,望陛下撵妾出宫。”说着枕在哲宗膝上,抽泣娇啼。哲宗哪有不怜惜的道理。免不得软语温言,好言劝解,又令内侍取酒肴,与刘婕妤对饮消愁,待到酒酣耳热,已是夜色沉沉,便就此留寝。
刘婕妤虽倚仗哲宗宠爱处处针对孟后,可是孟后深得两宫太后欢心,要使哲宗决心废后并不容易。这时孟后的女儿福庆公主得病,医治无效,孟后的姐姐颇知医理,公主也让她诊治,却始终没有起色。她没有办法,遂出宫去打听有何名医,有人对她说:“京城里新来了一个道士,善能书符治病,大有起死回生的妙术,一经他手没有不好的。”她正在穷极无法之际,也不计及利害,便去向道士求了一张符带进宫来,以符水来治公主的病。
孟后知道后大惊,对其姐说:“你不知宫中禁严,与外间不同吗?倘被奸人借端玩弄,这祸事就不小了!”等哲宗入宫,孟后说了事情的原委。
哲宗说:“这也是常情,她无非是求速疗治。”谁料不久宫中已造谣构衅,因孟后的身体也不舒服,孟后的养母燕氏、女尼法端、供奉官王坚,为孟后祷词。郝随等捕风捉影,专伺候隙,立即密奏哲宗,说孟后怀有异心,用妖人诅咒宫廷。哲宗命逮宦官、宫妾三十人究治。所派的人都受刘婕妤指使,滥用非刑,把人犯尽情拷打,甚至体无完肤,然后凭空臆造冤狱。哲宗诏令侍御史董敦逸复审。董敦逸见罪人都气息奄奄,无一人能出声,触目生悲,也不忍下笔。郝随防止他翻案,虚词恫吓。董敦逸畏祸,只得按原谳复奏。哲宗竟下诏废去孟后,出局瑶华宫,号华阳教主玉清静妙仙师,法名冲真。
废后的诏旨一下,寒冬的天气忽然变作六月一样,异常酷热,早已捐弃了的纨扇,宫人纷纷从箱里翻出来。忽又荫翳四塞,雷雹交下,董敦逸良心不安,于是上奏说:“中宫之废,事有所因,情有可察。诏下之日,天为之荫翳,是天不欲废后也;人为之流涕,是人不欲废后也。愿陛下暂收成命,更命良吏复核此狱,然后定谳。如有冤情,宁谴臣以明枉,毋诬后而贻讥。”又说:“臣覆录狱事,恐得罪天下后世。”哲宗大怒,对群臣道:“敦逸反复无常,不可在言路。”曾布说:“陛下本以狱案是近臣推治不足准信,故命敦逸录问,而今大案始定,就贬录问官,何以取信中外?”哲宗才将董敦逸搁过不提。不久哲宗也明白过来,自语说:“章误我。”
中宫虚位,刘婕妤一心望着册使,却没有封她为后的音信,最后只晋封了贤妃。刘婕妤可以除去孟后,多靠章、蔡京等人。
哲宗废去孟后,心里也很后悔,蹉跎了三年,没有继立中宫。刘婕妤朝晚盼望,枕席上也格外献媚,却始终得不到册立的消息,她让内侍郝随机首相章内外请求,哲宗还是没有立后的意思。刘婕妤彷徨忧虑,此时只有一线希望,乃是后宫嫔御都不生育。天下事无巧不成话,刘婕妤竟然怀孕,至十月分娩,生下一个男婴。
哲宗大喜,命礼官备仪,册立刘婕妤为皇后。右正言邹浩谏阻说:“立后以配天子,怎么可以不慎重?仁宗时郭后与尚美人争宠,仁宗既废后,并斥美人,所以公平,可为天下后世效法。陛下废孟后,与郭后无以异,天下孰不宜立贤妃为后,凡皇后须德冠后宫,不能从妃嫔中晋升,应自贤族中选择;况且刘贤妃有废后之嫌,更不宜立为皇后。”哲宗大怒,将邹浩削职除名,贬去新州。
《鸡肋集》记有一则刘婕妤做了皇后的笑话:开封城里有个卖馓子的汉子。他吆喝时,既不说馓子好吃,也不说价钱多少,只是长长地叹一口气,然后吆喝说:“亏便亏我也!”意思吃亏就让我吃亏吧!大概是想以此招徕顾客。一天,他来到城内被废的孟后住的瑶华宫道观前,像往日一样吆喝:“亏便亏我也!”不料才吆喝了几声,就被抓进了监狱。原来官差以为他说“亏便亏我也”是明目张胆地为孟后叫屈。后经查明,杖责一百板了事。他就此成了名人,连带生意也兴隆起来。
刘婕妤做了皇后,一时吐气扬眉,说不尽的快活。哪知儿子才经二月,忽生了一种怪病,终日啼哭,饮食不进,不久夭逝。刘后悲不自胜,哲宗也生了病,卧床不起,一年后驾崩,只有二十五岁。哲宗死无子,立端王赵佶为帝,是为徽宗。被废的孟皇后因获垂帘听政的向太后眷遇而得以复立为元祐皇后,位居刘后之上。后来向太后病逝,徽宗重用的奸臣蔡京等人勾结刘后,致使孟后再度被废,为希微元通知和妙静仙师,重居瑶华宫。刘后妄图干预政事,且行为不谨。使徽宗愈加不满,于是与辅臣计议密谋废掉刘太后。刘后的侍从见她地位动摇,都落井下石,纷纷把矛头直指向她,对她百般辱骂。徽宗将刘后废去。刘后被左右所逼,用帘钩自缢而死,时年三十五岁。古人云“宁拆十座庙,不拆一对婚”,回顾刘后所作所为,其结局可想而知。
在宋朝多有太后垂帘听政的事情,但都能革除弊政,以德服人,与理学维系人心的宋朝相一致。刘后诬陷孟皇后取得中宫之位,本无可厚非。但她心地狭隘,毫无容人之量,狠毒堪比吕后、武则天,而眼光短浅,斤斤计较,为人处世远远不及,若像前代太后一样拥有朝政实权,恐怕会重演汉代“人彘”的惨剧。在她还未取得后位时,不懂韬光养晦、收买人心,反而无谓地为一些无聊小事与他人时不时闹情绪,这样下来想要落个好收场恐怕也很难了。
李师师,生卒不详,北宋末年汴京名妓。据载,其气质优雅,通晓音律书画,与汴京名士来往颇多,相传宋徽宗也慕名上门,与之吟诗作对,并心生爱意。其后事不详,一说张邦昌将其献给了金帅,为保名节,吞金自尽。
这天黄昏,宋徽宗带着内侍数人,轻乘小辇,微服往游。满目春色,触耳欢声,花草郁郁葱葱,烟云弥漫在道路两边。天色将暮的时候,来到金环巷,百肆杂陈,万人骈集,笑语盈盈,歌弦喧阗。徽宗东瞧西望,目不暇接,在一座楼下,突听得窗帘一响,便举头仰顾,窗帘开处露出一个千娇百媚的俏脸儿来,鬓鸦凝翠,鬟凤涵青,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自有三千六宫粉黛不具有的惊艳,顿令徽宗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这座楼是烟花之地的青楼,徽宗所看到的女子是汴京名妓李师师。李师师原本是汴京城内经营染房的王寅的女儿,父亲早亡,被经营妓院为业的李媪收养,教她琴棋书画、歌唱舞蹈。年纪十四五,渐渐出落得眉目如画,通体雪艳,又善解人意,且善唱讴,工酬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件件精致。一时间李师师成为汴京名妓,是文人雅士、公子王孙竞相争夺的对象。就连山东水泊的首领及时雨宋江也不远万里,冒死潜入汴京,为的是一睹芳泽。这日天缘凑巧,开窗闲眺,正与徽宗打个照面。
徽宗下车入青楼。见到李师师,徽宗仔细端详,一抹纤腰,眉目含情。李师师开筵宴客,酒至数巡,唱了几出小曲,益觉令人心醉。席间询及姓氏,徽宗先诌了一个假姓名。但酒喝多了,徽宗却自称“朕”,无意中透露了自己身份,李师师毕竟心灵,已是会意,她极为惊异,但伺候的自然也越发周到。待到了夜静更阑,谑浪笑语,毫无避忌,徽宗便去拥了李师师同入罗帏。这一夜的枕席缱绻,比那妃嫔当夕拾,情致加倍。李师师温婉灵秀的气质使宋徽宗如在梦中。可惜情长宵短,转瞬天明,徽宗没奈何,披衣起床后,与李师师约会后期,依依不舍而别。
别后几日,徽宗几乎每夜寤寐彷徨,辗转反侧,只觉得那些后妃没有一个比得上李师师的。隔日再见到李师师,徽宗自明心迹,彻夜绸缪。他一度想让李师师充掖后宫。徽宗再三踌躇,可是李师师一个烟花女子,毕竟不便移居禁苑。从此宋徽宗对后宫佳丽视若无睹,隔三岔五就微服出宫来李师师这里寻欢作乐。自此李师师也不敢招待外客。有权势的王公贵族也只能退避三舍。
可是偏有武功员外郎贾奕,年少英俊。以前与李师师交情深厚,一日偶遇李师师,旧情重温,便去她家中留宿,酒后不免醋意大发,写了一首讽刺宋徽宗的词:“闲步小楼前,见个佳人貌似仙;暗想圣情珲似梦,追欢执手,兰房恣意,一夜说盟言。满掬沉檀喷瑞烟,报道早朝归去晚回銮,留下鲛绡当宿钱。”有好事之徒把这词传扬开来,宋徽宗听说后大怒,差点杀了他,最后还是贬到琼州做了个参军,并规定永远不许再入都门。
李师师的家中已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但内中却有一人是李师师自己不能割舍的,他就是大才子周邦彦。他是词界出了名的美男子,风雅绝伦,博涉百家,且能按谱制曲,所作乐府长短句,词韵清蔚,是当时的大词人。有一次宋徽宗生病,周邦彦趁着这个空儿前来看望李师师。二人正在叙阔之际,忽报圣驾前来,周邦彦躲避不及,藏在床下。
宋徽宗送给李师师一个新鲜的橙子,聊了一会儿就要回宫,李师师假意挽留道:“现已三更,马滑霜浓,陛下圣躯不豫,岂可再冒风寒。”而宋徽宗正因为身体没全好,才不敢留宿,急急走了。周邦彦酸溜溜地填了一首词:“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帏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筝。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岂知宋徽宗痊愈后来李师师这里宴饮,李师师一时忘情把这首词唱了出来。宋徽宗问是谁做的,李师师随口说出是周邦彦,话一出口就后悔莫及。宋徽宗立刻明白那天周邦彦也一定在屋内。脸色骤变,派心腹收罗周邦彦平日所写的艳词,作为罪证,说他为人轻薄,不能在朝为官,把他贬出汴京。
李师师冒风雪为其送行,并将他谱的一首《兰陵王》唱给宋徽宗听。李师师一边唱,一边流泪,特别是唱到“酒趁哀弦,灯映离席”时,几乎是泣不成声。宋徽宗也觉得太过严厉了,就又把周邦彦召了回来。
徽宗风流有余,治国却无一点本领。因金的南侵,徽宗赵佶于公元1125年仓皇传位于皇太子赵桓,翌年改元靖康,徽宗南奔,赵桓成为历史上的钦宗。1126年金兵进军开封之际,兵力不过六万,北宋各方召集勤王之师,号称二十余万。然而和战之计仓皇未决,以致人心瓦解。徽宗及其子钦宗昏庸懦弱,靖康之难后与后妃、皇子、公主等三千多人成了俘虏。这就是历史上的“靖康耻”,徒令后人扼腕叹息。据小说家言,李师师也乞为道士,隐迹尼庵。金人夙闻艳名,寻她取乐,李师师道:“请与我见上皇一面,就随同你们北去。”金人让她一见徽宗,两人会短离长,说不尽的苦楚,最后她说了“保重”两字,折断金簪,吞食而下,跌在地下,溘然长逝了。估计多是后人不齿徽宗的行径,刻意编造,不足为信。可以肯定的是,宋朝南渡后,李师师下落不明。
李师师这位北宋末年冠盖满京华的名妓,由于她与亡国之君宋徽宗有密切的关系,又加上《水浒传》中说她与水泊梁山的宋江也有关系,她的事迹虽然不见于经传,但在笔记小说、野史传闻及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聊中,却是津津乐道的话题,她的故事也随之带上了一层传奇乃至神秘的色彩。
李师师色艺双全,貌若天仙,同时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文人的笔记小说中记载着她与不少文人的交往。张端义《贵耳集》、张邦基《墨庄漫录》中,说李师师惯于附庸风雅,曾与著名文人周邦彦、晁冲之有来往,并互有诗词相赠,于是成为北宋后期徽宗政和年间的一段风流韵事。清人史梦兰有诗:“宋史高标道学名,风流天子却多情;安唐与师师李,尽得承恩入禁城。”宋徽宗在位期间,自政和年间以后,也常微行出游,由数名内臣导从,乘小轿子前往李师师家。由于李师师深得徽宗宠信,后来徽宗索性把她召入内宫,册封为瀛国夫人。李师师以枕边风,权势倾中外,相传聚众梁山泊起义的宋江,打算归顺朝廷时,想利用李师师与徽宗的关系,也偷偷进入汴京访李师师。宣和七年十二月,金兵进逼开封,徽宗将皇位让给太子钦宗。李师师失去靠山,“废为庶人”,并被驱出宫门,地位一落千丈。据《李师师外传》,她为了免祸,曾汇集徽宗赏赐的钱财,献给官府,以助河北军饷,并自乞为女道士。靖康元年,钦宗下令籍没李师师家。《三朝北盟会编》载“靖康之年,尚书省直取金银,奉圣旨:‘赵元奴、李师师,曾经抵应倡优之家,逐人籍没,如违并行军法’”。不久,汴京沦陷,北宋灭亡。经过这次变故,权势倾天的李师师成了一贫如洗的平民女子。不久,金兵第二次围攻汴京,并俘虏徽、钦二帝和赵氏宗室多人北返,而且她本人的下落也变得众说纷纭,扑朔迷离。
李师师其人其事,颇见自宋人笔记,综观历代记述,有关李师师的下落,大致有三种说法。
第一种说法,《李师师外传》记载:“金人破汴,主帅挞懒索师师,云:‘金主知其名,必欲生得之。’乃索之多日不得,张邦昌等为踪迹之,以献金营。师师骂道:‘告以贱妓,蒙皇帝眷,宁一死无他志。若辈高爵厚禄,朝廷何负于汝,乃事事为斩灭宗社计?’”“乃脱金簪自刺其喉,不死;折而吞之,乃死。”小说称金军破汴京后,金主久闻李师师的大名,让他的主帅挞懒寻找李师师。张邦昌等人探得李师师的踪迹,将她献于金营。李师师怒斥张邦昌,脱下金簪刺喉自杀,未死,又折金簪吞下,才气绝身亡。清人黄廷鉴《琳琅秘室丛书》也据此称赞她的殉国行为是大丈夫气概的表现,“师师不第色艺冠当时,观其后慷慨捐生一节,饶有烈丈夫概,亦不幸陷身倡贱,不得与坠崖断臂之俦,争辉彤史也”。这一说法却受到许多人的质疑。后世的通俗小说多沿袭这一说法。但小说的作者主要是借人借事来抒发亡国的感慨,恐怕没有什么事实依据,因而学者多对此说持有异议。鲁迅将《李师师外传》称为传奇,编辑在《唐宋传奇集》,宋之的《皇帝与妓女》一书认为该书的作者是想借李师师的忠义讽世,邓广铭《东京梦华录注》说此书“一望而知为明季人妄做”。蔡东藩《宋史通俗演义》、李逸候《宋宫十八朝演义》也认为是借李师师讽世。
另一种说法,以张邦基《墨庄漫录》为代表,书中称李师师被籍没家产以后,流落于江浙一带,有时也为当地士大夫唱歌,“靖康间,李生与同辈赵元奴及筑毯吹笛袁*、武震辈,例籍其家。李生流落来浙,士大夫犹邀之以听其歌,憔悴无复向来之态矣”。
还有一种说法,称李师师在汴京失陷以后被俘虏北上,被迫嫁给一个病残的金兵为妻,了结残生。清人丁跃亢《续金瓶梅》等书这样说。但也有人认为,当时金帅按张邦昌等降臣提供的名单索取皇宫妇女,汴京失陷前,李师师已废为庶人,当了女道士,自不在此例,所谓是“师师必先已出东京,不在求索之列,否则决不能脱身”。
李师师是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女子,皇帝与妓女,贵贱悬殊,其情事也必涉及国事,有关她的传闻,不免有许多臆测和讹传的成分,因而她的归宿究竟如何,恐怕是永远难解的一个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