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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神会之祸

北宋都城汴京,每年春秋都有赛神会,朝廷各部门事先搜集一些废旧物品出卖,换些酒食,会期同僚相聚一起,饮酒作乐终日。年年两次,成为习俗。

仁宗庆历四年(年)三月末,苏舜钦得范仲淹的举荐,授集贤校理监进奏院。他也依旧例,在这年九月末秋季赛神会期,卖了些进奏院的拆封公文废纸,召集馆阁同僚们宴乐。卖废纸的钱不多,又让每人出十元钱助宴。

当时,太子中舍人李定,请梅尧臣向苏舜钦致意,也想来凑凑热闹。苏舜钦回答说:“圣俞,请转告李舍人,乐中既无筝、琶、筚、笛,座上安有国、舍、虞、比?”意思是说,他家音乐中没有筝等几种乐器,席上也没有他舍人的座位,给了李定一个难堪。

苏舜钦状貌奇伟,望之似有凌人之气,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性格温和,愈久则愈觉可亲。这天,苏舜钦如此不客气地把李定拒之门外,实是事出有因。

几天前,苏舜饮约王益柔、蔡襄、梅尧臣等到家中小饮,朋友们来到竹轩,一个小小的庭院,广不过十步,青竹不过百竿。轩中有琴,有酒,有书,朋友们常在这里吟哦唱和。王益柔自幼好学,通晓群书,为人爽直痛快,论天下事,常滔滔不绝,气壮而长。他一走进竹轩,看见琴台旁已燃起香烟,长案上已摆好酒肴,就朗声笑着说:“嘿,大家看,子美虚席以待我辈多时了!”

苏舜钦说:“是啊,我的丝桐琴脱去锦衣,我的绿蚁酒已斟满酒杯,只待君对酒弄琴了!”

梅尧臣说:“‘丝桐感人情,为我发悲音’。你今日必得认真为大家抚弄一曲,我当在竹荫下卧榻静听!”

蔡襄说:“啊,圣俞该打!你刚才口咏王粲《七哀诗》中的两句,是作者久客荆州,怀乡思归之情难以排遣,因此‘独夜不能寐,摄衣起抚琴’,与今日之景大不相同,岂不该打?”

王益柔说:“大家就先罚他一大杯。”说罢,拿起一杯酒,就要灌梅尧臣。梅尧臣只好接过来饮了。王益柔接着说:“王粲文若春华,思若涌泉,发言可咏,下笔成篇,乃一代奇才,可他生于乱世,避祸江南,寄食刘表。刘表嫌他貌丑体弱,始终不肯重用他。‘冀王道之一平兮,假高衢而骋力。惧匏瓜之徒悬兮,畏井深之莫食’。他多么希望天下太平,能凭借帝王之力施展才智啊!他多么惧怕自己也会像那匏瓜,白白挂着而不得派用场,像那淘干净了的水井无人来汲水,最终得不到实现抱负的机会!士怀才而不遇明主,何代无有?圣俞随口诵出王粲诗,也算是有所感吧!”

梅尧臣说:“胜之真知我也!我该敬你一杯酒,请!”说着,把一杯酒双手捧在王益柔面前,王益柔接过来一饮而尽,开怀大笑。

苏舜钦说:“其实,在魏晋时代,王粲的结局还算好的,他后来到底还得到魏武帝和文帝的赏识。像阮籍、嵇康辈,情形就惨多了。他们大都有济世之志,而最后能保全性命的人却很少!”

蔡襄打断苏舜钦的话说:“还是圣俞该打!今日我等相聚,本该以诗酒为乐,都是他引出如此叫人黯然神伤的话来!”

梅尧臣说:“好,好,好!小弟服罪,还是请胜之抚一回琴热闹热闹吧!”

王益柔说:“好!还是莫谈天下事,我抚琴,你们饮酒赋诗,我的琴一曲完,你等也得成诗一首。”

大家都说好,气氛又变得活跃起来。竹轩中响起了清越的琴声。苏舜钦端着一杯酒,在竹荫下漫步低吟。在琴声中,苏舜钦吟成了下面一首诗,题目就叫《竹轩》。

君与我同好,数过我不穷。对之酌绿酒,又为鸣丝桐。作诗写此意,韵和霜间钟。清篇与翠干,岁久日益浓。惜哉嵇阮放,当世已不容。吾侪有雅尚,千载挹高踪。

这首诗的前半写朋友们意气相谐,诗酒相娱,甚为欢洽。其情与景,都与竹轩聚会相关合。后两联则终于没有摆脱刚才彼此谈话在心中激起的波澜,感叹魏晋时代的嵇康与阮籍,为世所不容,因此而愤世嫉俗,啸傲权贵,放浪形骸,以酣饮为常。苏舜钦表示,虽生于千年之后,亦愿追踪嵇阮,既保持自身的节操,不与时俗同流合污,又能避害远祸,求得自身保全。

王益柔抚完琴后,也赋诗一首,梅尧臣等都依韵唱和。

两天后,朝中流言喧腾,李定等人指责这次竹轩聚会纵酒狂言,指古摘今,谤讥朝政。苏舜钦力辩其诬,才免遭罪责。这次风波,引起了苏舜钦的警惕。他看得很清楚,李定等人并不是跟他一个小小的集贤校理过不去,只因为他是当朝宰相杜衍的女婿,而杜衍与韩琦、富弼、范仲淹同掌朝政,引用一时贤才,奸佞小人自然不高兴。自岳丈入相以来,群小日相攻谤已不止一端。李定等抓住这次竹轩之会做文章,不过是要以此动摇杜、韩、富、范四相的地位罢了。因此,他不能不时时防范李定之流。

再说赛神会这天,苏舜钦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李定,回到同僚和朋友中,彼此落座,开怀畅饮,宴席前有乐工、歌女歌舞弹唱助兴。酒酣之际,又遣散乐工,招来女妓,重排酒宴。钢鼓铁钹,响震屋宇,长袖回风,情动满座。这时王益柔只觉酒酣耳热,意气飞扬,便离开酒席,走进女妓中,袒胸露顶,载歌载舞,随后,趁醉啸吟,赋《傲歌》一首。四座同僚,一时欢声雷动。

这日大家尽欢而散。不料,这次神会成了当时震动京城的一场大冤狱的由头。杜、范的政敌御史中丞王拱辰得报后,立即命令他的属官接二连三上疏弹劾苏舜钦等人坐监自盗。事交开封府审理,妓女遭拷打,同会受侮辱。苏舜钦以“监主自盗定罪,减死一等科断,使除名为民,与贪吏接物入己者一同”(苏舜钦《与欧阳公书》),与会的十余名俊杰之士同时被贬。杜、范、富、韩相继外放州县。贤臣名士,一时俱空;王拱辰一帮佞臣则弹冠相庆。

这件事发生后,苏舜钦投告无门,万分悲愤,只得写信给当时按察河北的欧阳修,揭露王拱辰之流的诬陷,语言极为痛切激愤。欧阳修读后,在信后写道:“子美可哀,吾恨不能为之言!”刚掷笔,意犹不平,又写一行:“子美可哀,吾恨不能为之言!”(《苏舜钦集年谱》)眼见不平,却无力相救,恨与爱的烈火,猛烈烧灼着欧阳修的心!

当时,梅尧臣还写了一首《杂兴》诗:

主人有十客,共食一鼎珍。一客不得食,覆鼎伤众宾。虽云九客沮,未足一客嗔。

古有弑君者,羊羹为不均。莫以天下士,而比首阳人。

鲁宣公二年(公元前年),郑国伐宋,宋派执政大臣华元抵抗。战前,华元宰羊做羊羹分给将士们吃,因为羊羹不够,没有分给他的驾车人羊羹。羊斟怀恨在心,到了战场上,羊斟对华元说:“前日分羊羹,是你做主,今天打仗,得由我做主。”于是,他不听华元号令,疾驰战车冲入郑军,结果导致宋军大败,华元被俘。《左传》评论说,因私憾而残害国家、荼毒人民的人,简直就不是人。梅尧臣这首诗,完全歌咏这个故事。诗的大意说,主人请来十个客人,同吃一锅美食,九个人都吃到了,只有一人没有吃到,他竟打翻了锅,烫伤了众人。虽然九个客人都很沮丧,但仍不能让那一个没吃到的客人息怒,古时就有因为分吃羊肉汤不均而杀了国君的事,所以千万不要把天下的人,都看成能义不食周粟的叔齐伯夷。这首诗,显然表达了诗人对苏舜钦的同情,对李定之流蓄私恨以陷害忠良的极度愤慨。

这年十月,案子审理完毕,苏舜钦罢官为民,当时仅三十七岁。次年春天,他带着妻小离京南游,在苏州城南觅得一处旧馆,有水面数十顷,依傍小山,高下曲折相望。苏舜钦十分喜爱,用四千钱买下,经过修葺,傍水建亭,名曰沧浪亭,诗人在这里度过了他一生中的最后几年。欧阳修有诗赞美说:“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同时欧阳修又劝说苏舜钦不要从此虚抛了自己的才华,他说:“丈夫身在岂长弃,新诗美酒聊穷年;虽然不许俗客到,莫惜佳诗人间传”(《沧浪亭》)。 fMT5VJAtiOpv1VOtxLPwtEzSr7HuvV4ns69z2UHnOjDh0Ff/yLTcwvAq2pXelSQ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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