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读穆涛的文字,你很可能将他视为江南才子,因为其文字的讲究和精妙往往透露出才子气,说白了,就是那种儒雅之气,那种仙风道骨之韵。从文字内容的出典到与现实世界的文化现象、作家作品的勾连,他往往采用的是迂回的“曲笔”,那种单刀直入的表达方式似乎不是穆涛式文体所用之“伎俩”。然而,这种文风如果使用在长篇大论的高头讲章中是游刃有余的,但是他的文章恰恰就是“卷首语”那样的短文,我常将“丁聪体”与“穆涛体”进行比较,咂出的是异曲同工之妙也。
以杂文进行思想表达,自现代以来一直是以鲁迅先生的“匕首与投枪”式的战法而闻名于世,而沉潜于典籍背后的间接表达方式是当今少有的文体,用“穆涛体”冠之亦不为过。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在半文不白的文字表达背后,我们读到了什么?用穆涛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言者有言”!就此而言,我在读穆涛长短错落的杂文时,体悟到的是他在引经据典之后文字的磅礴大气与犀利尖锐,其中一个活脱脱的燕赵之士的形象便跃入眼帘。在《真实 境界 表达》里,作者对此做出的散文境界说便可作为最好的注释:“境界高悬,但不是虚无缥缈的,是真实可感的存在。古人表达境界有四句常被引用的文学描述,都是很具象的。一句是陆游的,‘老来境界全非昨,卧看萦帘一缕香’;一句是辛弃疾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句是苏耆的,‘直到天门最高处,不能容物只容身’;一句是陶渊明的,‘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这四句话,是哲学,更是文学。”此言正合我意。无论什么文体的文学表达,倘若背后没有哲学底蕴作为支撑,那么其文字的曼妙和技巧的圆熟都无法遮掩其内容的苍白。无疑,我从穆涛的文字背后看到的正是那些我所渴望看到的有思想穿透力的内心表达。仅此,我就应该向他表示敬意。
其实,从20世纪80年代河北的《文论报》始就与穆涛相识,后来就在平凹办的《美文》上看到他长长短短的文字,知道他在具体操办杂志的事情,感觉到这种“穆涛体”文字的魅力。如果要我对这些文字挑一挑刺的话,我以为,“穆涛体”在针砭时事与描写文坛现象时,不妨再犀利一些,不可太文气,“鲁迅风”和“丁聪体”皆可鉴也。
文末,我想还是用作者自己的话来作结,因为这也是我们对“穆涛体”的热情寄望。
文学新时期三十年,让我们记住了小说家,同时记着他们的小说;记住了诗人,也记着他们的诗。散文家似乎是个例外,我们可以叫出多位散文家的名字,但同时又能说出他们散文作品的却不多。那么多散文作家在“劳动”,但笔下的字迹风干得稍快了些。“辣手著文章”是一个老对联的下联,辣手不仅是手辣,还是眼辣,心辣,指的是有见地,有分量。
散文不能蘸着清水去写,要蘸墨汁,越浓越好。
丁帆
于南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