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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场
责任难定

时间 一个月后。

地点 “德福餐饮”办公室。

[灯未亮。电话铃声响起。

牛大义接电话的声音 喂……

马保全电话里声音 姐夫,我是保全。思源给我打电话了,说“事故责任认定书”下来了。

牛大义的声音 下来了好呀。

马保全不满的声音 你什么都没见,就说“下来了好呀”,你知道里边的话是怎么说的吗?要是事故责任认定对我们不利,你想过怎么办吗?

牛大义吃惊的声音 呀!这我还真没想过!

马保全的声音 就是嘛。思源说考虑到我们行动不便,要把复印件给咱们送上门儿来。

牛大义的声音 送上门儿来也好。

马保全的声音 什么送上门儿来也好!要是事故责任认定对我们不利,她带人上门给咱们来个各个击破,咱们该怎么办?就靠姐夫您这爱上当受骗的智商,玩得过思源那比猴还精的脑袋瓜吗?

牛大义会意的声音 噢!是是是,这还真是个事。那你说该怎么办吧?

马保全的声音 我给她说,不管我们的行动有多难,我们还是坚持明天上午一起来“德福餐饮”办公室吧,一是大家可以面对面地看见“事故责任认定书”;二是能把大家不清楚的事情弄清楚。

牛大义的声音 对对对,还是你考虑问题周到。

马保全的声音 这样到时候,只要情况对咱们不利,咱们就好商量对策,怎么都比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打乱仗好。您说呢,姐夫?

牛大义满意的声音 对对对,人多力量大,什么都不怕。哎呀,还是你能成,把什么都想到了!

马保全的声音 我想的是我们都一把年纪了,怎么都不能任由思源那丫头说什么就是什么!

牛大义的声音 对,思源舅妈那儿,也得麻烦你给她通通风、打打气,别让她傻乎乎地去了,任人宰割!

马保全的声音 我知道。姐夫,这您就放一百二十条心吧!

[灯亮。

[脖子、腰部有热塑性矫形器、固定板,坐在轮椅上的牛大义被他包扎着左眼的外孙董晓宇推了进来。

[右腿有热塑性固定板的田凤贤被女保姆用推车推了进来。

[头上有热塑性固定板,左胳膊有外固定支架的马保全拄着拐走了进来。

小 米 (轻快地走了进来,热情地给大家倒水) 爷爷奶奶们来了,请坐。

马保全 这多亏还有电梯,要没电梯,我们几个恐怕谁都没法上来。

牛大义 唉,出个车祸,死的死伤的伤。我们几个虽然活了下来,可精气神已经大不如前了。

田凤贤 是。元气大伤了,更加不中用了,接下来,也只能混吃等死了。

马保全 要我说,还不如死了好呢,这样活下去,一点尊严都没有!

[马思姝走了进来,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

马思姝 爸,你别在这儿散布悲观情绪了好不好?

马保全 难道我说错了吗?

[吕志强从右侧走来,显然是听到了这里的对话。

吕志强 叔,坏情绪会传染。话有三说,巧说为妙。

马保全 话说得再巧妙,罪不还得自己受吗? (坐)

[马思源拿着文件夹上。

马思源 对不起了姑父、舅妈、三叔、董晓宇,我刚才去了趟法院,咨询了些问题,慢待大家了。

牛大义 我知道,找你同学秦永信去了。

马保全 没关系。听说交管部门的人把事故报告送来了,那是个什么情况呀?

田凤贤 是呀,你快给大家传达一下嘛。

马思源 好。具体情况是这样,车祸是由于我爸驾驶的面包车爆胎,与同向货车相撞,冲出高速公路护栏造成的,属于意外,各方均无责任。

马保全 (不解地) 爆胎我知道,意外我也懂,可这“各方均无责任”,是个什么概念呀?

马思源 就是说,这次事故,是面包车爆胎造成的,与我爸这个开车的人没关系,与你们几个坐车的人也没关系。谁都不用为这次车祸担负责任!

马保全 这就完了?

马思源 完了。他们说一般碰上这样的事故,车内乘客死亡的概率是百分之百,能活下来几个,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牛大义 我们都成这样子了,还万幸呢。

马保全 给你说还不如死了好呢。

田凤贤 事故报告,就说了这些?

马思源 就说了这些。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还彩色复印了几份,各家都拿一份。

[马思源说罢,与吕志强、小米把复印件一一递给了三位老人。

马保全 (看着复印件) 这就没事了?

田凤贤 你还想有什么事?

马思源 属于车辆的赔偿,保险公司会给说法的;至于你们大家,出行时问你们要不要办保险,你们都说花那钱干什么,所以现在只能是谁自己给自己办意外保险了,谁才能在保险公司那儿得到一些补偿。

田凤贤 我办了。

牛大义 我也办了。

马保全 我没办。

马思姝 给你说了几次,你不办;我要给你给我妈办,你也不让。看看现在,出了事只能是干瞪眼没办法!

马保全 我们那是不好意思,是推辞。你要是孝顺我们,真心想给我们办早就办了,还能等到今天,遇事干遭罪!

马思姝 看看看,是你自己把事情误了,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马保全 那我现在就去办意外保险。

吕志强 叔,你现在去办,黄花菜都凉了。

[马保全黑着脸叹了口气。

马思源 还有件事,我要郑重其事地告诉大家,“事故责任认定书”大家都拿到了——这是一起意外事故,我爸我妈也在这次事故中遇难了,所以我就不应该再承担大家的赔偿责任了。

[马保全、牛大义、田凤贤听了这话,立马瞪大了眼睛。

马保全、牛大义、田凤贤 思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思源 你们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出事后,因为咱们都是亲戚关系,我第一时间就拿出了 50 多万元,用于几位死者的善后和你们几位伤者的急救、疗伤与营养补贴了。

马保全、牛大义、田凤贤 这你做得很好呀。

马思源 可那是“事故责任认定书”下来之前,钱花了也就花了,你们就不用承担了;可现在“事故责任认定书”已经下来了,责任也已经明确了,我就不能再负担各位受伤亲人的医疗费用什么的了。

马保全 (立马反对) 这不行!我们遭这么大的罪,已经够悲伤的了,你还这样对待我们! (面向牛大义、田凤贤) 你们说是不是?

牛大义 就是!我们都生活不能自理了,你还想丢下我们不管呀?

田凤贤 是呀,思源,你这么好,就应该帮人帮到底的,怎么能中途变卦,耽闪(方言,耽搁)我们呢?

马思源 你们都有社保医保,剩下的医疗费用你们完全可以自己承担,为什么非得依赖我呢?要是你们跟团出去旅游,碰到这种事不也一样要自己承担责任吗?

马保全、牛大义、田凤贤 思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

马思源 我哪不对了?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出去找律师、找法院、找任何人咨询,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看我马思源是不是在推卸责任!

[马保全气得站了起来。

马保全 思源,如果我们不出去旅游,那压根就不会发生这次事故。现在事情已经出了,咱说话办事就得按常规路子走!

马思姝 三叔,那您说说,我们接下来的常规路子,应该怎么走?

马保全 虽说事故属于意外,但车是你爸开的,死了的人就死了,什么话也不说了。但我们活着的这几个人,你再怎么说也得帮我们把伤治好、把身体养好!你不能仅凭这么个事故报告,就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是不是?

马思源 三叔,要不是您那天提议,我爸工作那么忙,能答应开车带你们出去旅游吗?

马保全 前些年都是你爸你妈提出和大家一起出去旅游的,我这次只不过是想要大家陪你姑父出去散散心而已。其实我那天也就那么一说,你爸完全可以不同意呀!你爸要是不同意,不就没这回事了吗?

马思源 三叔,你这不是在胡搅蛮缠吗?

马保全 我哪胡搅蛮缠了?保险赔不成,你再不给赔,我不是两头都落空了吗?

马思源 事实就这样,我也没办法。

田凤贤 (不满地) 思源,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对长辈说话呢?说实话,我们家当时也有一河滩的事情要做呢,都是你们叫我们一起去,我们不好意思推辞,才勉强一起去的;谁知道这一上路,我们家老头子把小命都给丢掉了!

马思源 舅妈,照你这么说,我爸我妈每次带你们出去旅游,都是在给你们添麻烦是吗?都是自家人,您何必当时玩得尽兴、吃得满意、睡得舒坦、买得顺心,这时候又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我们也是看在我们之间的亲情面子上才这么做的,要都像你这样难伺候,谁还敢把亲情当回事呀?

马保全 (气愤地) 马思源,你怎么越说越来劲了,唵?你怎么都不想想,我、你舅妈,都没有老伴了,我们回去连个说话的人、连个吵架的对象都没有啦!

马思源 (气哭了) 三叔,是您老说我爸事业有成,幸福要和亲戚们分享,又一次次地鼓动我爸多组织这样的活动;我爸也是为了照顾您的面子,才一次次地花钱出力赔工夫那么做的。你现在说这样的话,还有什么意思?是,你、我舅妈,都没老伴了;那我呢?不也没爸没妈了吗?难道你们的人都应该活着,就我爸我妈该把命丢在外边吗?

牛大义 (烦躁地)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说了!事情是因我而起的,是我连累了你们。……可是,我跳楼你们就叫我跳楼嘛,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呀?你们要不救我,死的也就我一个;现在可倒好,不但回来看我的冰倩没了,你爸你妈你三婶,还有你舅舅,都跟着没命了;我们几个包括董晓宇,也伤头伤颈伤腰、断胳膊断腿地受尽了苦痛!……要我说像我现在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马保全、田凤贤 就是嘛!

马思源 你们这样抱怨,到底是在怪谁?难道亲戚之间,就不应该有来往吗?难道这几年我爸我妈带你们外出旅游、逢年过节请你们聚餐,都是闲得生烦,都是嘚瑟显摆,都是在祸害你们吗?

马保全 我可没这么说!我……

[马思姝实在看不下去了,截住了爸爸的话头。

马思姝 爸,您别说了好不好?不管怎么说,大伯大妈带大家出去旅游,都是好事嘛。事故虽然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我们还有亲情在。所以事到如今,大家都要保持冷静,不能这么怨天尤人,好像活不下去了似的!

马保全 (气愤地) 马思姝!你给我闭嘴!现在是她不冷静,而不是我们不冷静!说亲情,就应该把亲情放在第一位,她这么翻脸不认人,还有半点亲情可言吗?

牛大义、田凤贤 对!

吕志强 (看了下几位老人) 叔叔、婶婶、伯伯,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马保全 要说你就说,谁也没拦你!

吕志强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些道理你们肯定比我懂。世界上就没有绝对的事情,所以大家在出行的时候,什么思想准备都得有。

小 米 对,就像这次汽车爆胎,防不胜防,谁也想不到呀。

董晓宇 是是是,姥爷、爷爷、奶奶,这就跟坐飞机一样,谁也不能保证每个航班都能安全抵达……

牛大义 (恶狠狠地) 董晓宇,你给我住嘴!屁大点儿孩子,你懂什么呀!你中学没读完,眼睛就瞎了,将来上大学谁要你?找工作谁用你?找媳妇谁嫁你?

董晓宇 这不要你管。上不了大学我自学,找不到工作我单干,娶不下媳妇我就买仿真机器人!

牛大义 (推车要过去) 你再胡说,看我不抽你!

马思姝 姑父,我觉得董晓宇说得有道理。

吕志强、小米 对!

马保全 (穷凶极恶地) 你们这些互不相干的外人,统统都给我闭嘴!

吕志强 (不服地) 那你们也不能这么欺负我们马思源!

马保全 (蹾着拐棍) 我们怎么欺负马思源了?你要再胡说,我可就不客气了!

[吕志强和小米、董晓宇、马思姝无奈地相互看了一眼,不说话了。

马保全 (耐下性子) 思源,这次的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大家再呛呛下去也没什么用。我现在要说的是,你不应该仅凭人家送来的这个事故报告,就把你的责任一推六二五,该承担的责任你还得承担!

牛大义、田凤贤 就是嘛!

马思源 三叔、姑父、舅妈,事故的责任,我想你们已经很清楚了,这不是人为造成的,完全属于意外。所以前边的钱我该出的就出了,什么话都不说了;可后边该花的钱,你们真得自理了,你们都有医保社保,该花的钱也得花。反正从现在开始,我不能再出钱出力,为你们承担其他任何责任了!

马保全 (气得咬牙切齿) 马思源!你说这话,不跟没说一样吗?

牛大义 (也气不过) 就是嘛,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难说话的!

田凤贤 (和缓地) 思源,你人这么好,你们家“德福餐饮”生意那么火,火得都成网红餐厅了,你难道还在乎这点钱吗?

马思源 舅妈,我好,就一定什么事都得满足你们吗?更何况我好,我们家餐馆生意火,也不是我帮你们的理由呀!

田凤贤 你看你这话说的!

马思源 我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们家的生意也是小本经营,打拼到这两年才有了点起色,扩大经营也才提上议事日程。现在到处都需要钱,有的项目因为这件事,都已经受影响了!

马保全 思源,你不能光想着钱,你得想想你肩上的责任。你们家的老底儿,我们知道!

马思源 我们家里里外外,也要养不少人呢。如果待遇不好,我们能留住人才吗?

田凤贤 这我们也知道,但亲戚们的事,你也得照顾,不是吗?

牛大义 对。亲情比什么都重要。

马思源 说得对。亲情比什么都重要。我爸我妈一直都是这么教育我的。我们家的人,也一直把这句话落实在了行动上。可我现在才知道,亲情最重要,亲情也最不讲道理!

马保全 马思源!你怎么说话呢你!“心狠折本,事绝短寿”,你知道吗?

马思源 我知道。我还知道一句话,叫“斗米养恩,担米养仇”!

马保全 (气愤至极) 马思源!既然你这样绝情绝义,我……我们就要去法院告你!

牛大义和田凤贤 (齐声响应) 对!既然你要把事情做绝,我们就要去法院告你!

[吕志强、小米、董晓宇看着马保全他们,一脸的惊愕。

马思源 (坚定地) 既然你们要告,那就去告吧。我一定奉陪到底!

马保全、牛大义、田凤贤 好!我们法庭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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