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种一粒粟 [2] ,秋收万颗子。
四海 [3] 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 [4] 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1]悯(mǐn):怜恤;哀怜。
[2]粟(sù):谷粒;谷物名,北方通称谷子。又常作为粮食的通称。
[3]四海:犹言天下,全国各处。
[4]谁:哪个;什么人。
春天播下一粒种子,秋天收获万颗籽实。
所有土地种满庄稼,有的农民仍然饿死。
锄地正当炎热中午,汗水滴落禾下之土。
哪个晓得盘里食物,一粒一粒尽皆辛苦。
作为庄户人家的一介子弟,我在十三四岁的那一两年里,学会了除扶犁耕地以外,包括赶车、耙地、扶楼、扬场等所有农活,成为正儿八经的少年农民。尽管在之后的日子里,我走进了城市,在城里生活,但每读李绅的《悯农二首》,总还是感到格外亲切,觉得李绅是一位有良心的诗人。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不知这是作者的文学夸张,抑或他就是这样认为的。按照这样的说法,农民的收获就是投入的一万倍了。事实绝非如此。
就我小时候家乡的情况看,谷子,也就是粟,是农作物中产量最高的了。以长得好的地块为例,一亩地也就是能收六斗,往最高里说,七斗撑破天了。因为带糠,一斗谷子只有六十多斤,就算七十斤吧,七斗也不到五百斤。就播种所用种子的数量而言,谷子也是最少,一亩地一斤多就够了。这样算下来的话,产出与投入就是五百斤比一斤。至于小麦、玉米等的产出与投入之比就更小了。
总而言之,“春种一粒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秋收万颗子”。不光我小的时候不能,现在依然不能,相信唐朝那时候就更不能了。按照《战国策》的记载,吕不韦的父亲对吕不韦“耕田之利几倍”的问题,所作出的“十倍”的回答,就各种庄稼的平均产出投入比而言,是比较合乎实际的。
“四海无闲田”,可见农民的勤劳;“农夫犹饿死”,可见农夫的悲苦。纵令农民种田的产出投入比仅仅像吕不韦父亲说的那样,正常年景之下,也应不至于饿死,可事实是有些人竟然饿死了。原因何在?李绅没说,让你去想:封建统治者横征暴敛。
农民确实可悯。
腐朽没落的封建统治者可憎。
尽管李绅过高地估计了农民的收获,但他仍然是很可敬的。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对我来说,其事恍如昨日。当午而锄,乃作者的典型化写法。农民其实是一大清早就下地了,“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当午而锄的好处有这样两种:天旱的时候,有利于保存土壤中已经不多的水分(农谚有谓“旱耪地,涝浇园”);不旱的时候,有利于消灭杂草。白居易的《观刈麦》中有句:“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一者,割麦是在农历四月底或五月初,一者,像高粱、玉米、谷子等秋庄稼都比麦子秸秆高,所以挡风,故仅以热的程度而论,割麦远不如农历六月所谓“拉开趟子耪大地”的时候为甚。所谓汗流浃背,晒得脊背起皮,绝非夸张之语。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最知辛苦而且不辞者,当然非农夫莫属。就因为他们最知道辛苦,所以也最知道珍惜用辛苦换来的果实。不辞辛苦,曰勤;珍惜辛苦换来的果实,曰俭。克勤克俭,是谓美德。
时代不同了,科技发展了。还是以我的家乡为例,现在,农民大抵已不再干拉着锄头锄地的累活了。播种、收割等也大多由机器代劳。一言以蔽之,农民种田的辛苦程度,久矣乎非往昔可比,而且还不再纳税。李绅在天有灵,定会感到高兴。话说回来,跟其他行业的人比,农民仍然辛苦,收入与投入比仍然偏低。
不管时代再怎么不同,科技再怎么发展,勤俭的具体表现形式虽会有变化,但作为美德,将永远值得秉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