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梁冰认识,源于参加三加二读书荟的活动。我还记得,在活动的现场,他好像是旁观者,发言不多。后来在徐老师的介绍下,随即和他加了微信,虽然日常聊天不多,却可从他的微信朋友圈看到他的工作和状态。2023年2月,我看到他的一个简历是这样的:
设计师,中国乡村发展基金会公益设计师联盟导师和专家委员,临邛文化研究学会秘书长,2012年创立小院逗号工作室,专注于乡村营造。主要作品有:明月村远远的阳光房;明月村明月食堂;乡土建筑研习所;天府红谷;邛窑文博创意产业园杨华珍微型艺术生活馆、大师工作站、创咖啡等。
作为邛崃人,梁冰计划在周边各个乡镇走一走,他在一篇文章中说:
邛崃西南部山区地形可以简单概括为两条河谷——火井江河谷和白沫江河谷,我将其称为“两河流域”。场镇往往在河流的主流和支流交汇处兴建,除了支撑农业生产的坝子外,依托便捷的水运也是重要因素,河流在古代就是“高速公路”。火井江和白沫江均发源于天台山,如果说两条河是邛崃的母亲河的话,那天台山就是邛崃的父亲山。两条河在齐口交汇,将邛崃西南乡镇串联成一条完美的项圈,熠熠生辉。
现代,进入乡镇的视角依托于公路,遇山开道,逢水搭桥,我们看到的乡镇形态往往是片面甚至是扭曲的。认识乡镇,得跳出公路,在空中俯瞰,沿着山脉,顺着河流,在山水间重识乡镇。现代化公路成为进入乡镇、串联乡镇的不容忽视的主要通道,邛芦路、寿高路将邛崃西南山区连贯成一环,刚拓宽了的道火路又将这一环演变成了两环,形成了葫芦的形状,而道佐和火井正好在葫芦腰线的两端,它们将成为邛崃西南旅游环线上重要的枢纽和节点。邛崃西南山区是个“宝葫芦”。
邛芦路和寿高路几乎都沿河而建,现代人的视角和活动依托于公路,也局限于公路;两条河流之间的区域被灯下黑似地忽略,一条西南至东北走向,近乎笔直、脊线清晰的山脉,起于太和,沿途有四包山、汪山、观音岩、二龙山、大岩口、冯家山、崇嘏山、余岩、龙扫尾、二十四杆旗、周山、碓窝顶、尖峰顶,直至三坝的药师岩,而古代邛崃西南的主要旱路——茶马古道正隐匿其中,这值得我们重新认识和关注。
火井场镇的北面被大楔山、南宝山揽护着;南面火井江把孙家湾、倒钟河坝和张家坝串联成一片宽阔的田坝,这是火井江流域最大的坝子,古称“火井漕”,是场镇得以生成和发展的基底。火井江以玉带缠腰的姿势和大楔山南宝山的脚线组成一个古代钟形的轮廓,钟头南,钟脚北,钟鼎山林,我猜想这是“倒钟河”名称的由来,也是火井场镇的轮廓。
盐井溪在火井场镇的两条老街之间缓缓流淌,这是场镇的中轴线,场镇由此生发。天台山的尾脉在火井江边画了一个完美的句号,这就是崇嘏山,它轮廓分明,敦实如一方大印,稳稳地跺在火井坝子上。
对乡村的观察,让梁冰在做营造项目时显得更加游刃有余。事实上,我们在痴迷于现代文明时,他却在反思:“公路两边集中着几十年来乡村现代化的事物,这同几千年的农耕历史相比太短暂,现代不代表着进步。我迷茫于当代乡村的发展,我喜欢深入乡村的腹地,在残败和‘落后’中去认识乡村。”
《读城》有一篇《乡建设计师梁冰:被蜀乡召唤》是这样写他的:
梁冰是四川美院附中毕业的,当时学的是画画。为了养活自己,他从学校出来之后便开始设计制作招牌广告,之后又开始尝试室内设计、装修,再到景观的设计、施工。正好赶上古镇旅游开发的热潮,一次偶然的机会,梁冰接触到建筑方面的项目,在这种情况下逼迫自己去自学了建筑。这才发现学校里教授的那些建筑理论几乎完全是来自西方的,但是如果将西方的模式照搬到乡镇上显然行不通,于是他开始了对建筑的独自探索,试图找到一条属于中国乡镇的建筑路子。虽然梁冰是邛崃县城里长大的,但是他特别喜欢去乡村度过自己的周末闲暇。哪怕只是去兜一下风,也会让他感到心情愉悦,一种由内而外的放松在身上舒展开来,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乡村,“仿佛一到乡村感觉就对了”。
梁冰初次接手乡村的项目完全是出于机缘,当时他在蒲江的成佳茶园接手了一个乡村项目,当地政府希望把茶园和旅游结合起来,但是他发现当地农民搭了很多破破烂烂的小棚子,一方面存放各类农具;另一方面可以遮阴、避雨、午后小憩,虽然实用但是看着杂乱,很不美观。所以梁冰的任务就是给当地农民修工具房,它既要满足农民们的需求,也要在外观上与茶园相契合,能让游客看得到传统的延续。最后做出来的效果令各方都很满意,他自己也很喜悦。当时他还接了一个茶田游道的活,有人建议将原有的小径加宽,以便游客通行,梁冰提出了不同的观点,他说不用加宽小径,对农民来说土地是非常宝贵的,更何况茶田里不需要并排走,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的感觉非常好。他的观点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所以最终方案就是在原有的小径基础上以完全顺应地形的方式铺装石板,至于原本没有路的地方,就在高差比较大的地方架设窄窄的木栈道,从茶田上跨过去。这在不影响农民耕作的同时为游客提供了新视角和体验。
在乡村营造方面,梁冰有独特的法门:他注重建筑的重生,而不是新建或重建。这样的方式,让建筑与周围的环境更加协调,这也受到了当地居民的欢迎。
给村庄做规划和设计之前,梁冰就介入了相关工作,“我们先走访了解村子的方方面面,再做规划和设计。首先,我们对村子的地理、地形、地貌这些原生、自然的肌理进行调研,先走大路,再走小路,最后走到田埂上,了解最原始的乡村状态,再了解村子的产业。然后再和当地老百姓交流,深入了解他们的生产与生活方式。有了这些了解后再做规划和设计。”他这样介绍说。
在明月村,“明月食堂”就是重生的典范。它是在原址上依据原有地形地貌和生态环境,尊崇老屋在历史上的构造机理,利用老屋拆下的一砖一木,引入现代技术建起来的。建筑周围的树木,几十年来和老屋早已形成了交错相融的共生关系,建筑和植物常年形成的天际线得以最大限度地保留。建筑的川西传统民居的气质犹在,而内部大量新技术、新材料、新工艺的引入,又满足了现代商业使用的需求。
用吴志维的话来说,川西民居向来低调,老屋的入口就朝着公路的侧面,这种外在的气质也被保留下来。踏着石板小道走到门厅,老旧的木门上,居然还保留着过去若干年每年新春贴上去的门神的痕迹,当年镶嵌着铁栅栏的木头窗子也暴露着老屋的年龄。
仔细看着焕发新生的老房子,看得出保留的“生长”痕迹。川西乡村民居在几十年的经历中,是会成长的。添丁进口了,房子的主人就会倚靠山墙,以泥砖或火砖为墙,木架做顶,上盖青瓦,搭出一个小空间,四川人叫“搭了个偏偏儿”。
梁冰的作品保留了这座老房子的成长经历,让它得以继续讲述这家人当年的故事。此后,梁冰还多次提及乡村建筑的打造,“乡村应该有的样子,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打造一个与乡村原有风格不同的建筑”。这样的建筑,也就有了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