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口巨大的深渊,里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车马坑,少说也有好几百个。
所谓的车马坑,就是古代的贵族死后,将一定量的马车进行陪葬,好让他们死后也能乘坐车撵,到达九泉!
我们几个打着火把上前检查,银铃儿指着脚下土坑里一个白惨惨的长方形头骨,吃惊的叫道:“天啊,这是什么东西的脑袋?”
“马的!”我回答道。
银铃儿傲娇得哼了一声,我蹲下身子,但见坑里除了马骨,还有许多战车残骸,比如腐朽的缰绳,破旧的轮子等等,只不过上面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
这要是在当年,拥有几百辆全副武装的战车,都可以发起一场战争了!
我的脑海中,也跟着浮现出车轮滚滚,无数商朝战士手持青铜戈,向敌军发起冲锋的场景。
这时队伍里的历史专家白水道:“在过去几千年的奴隶社会中,车马其实一直代表着身份和地位。甚至车马的样式不同,也代表着地位的不同,比如天子的车可以用六匹马去拉,诸侯就只能用五匹马,再往下如果是平民百姓,就只能用一匹马了,如果不按照这个规矩去办,就会触犯僭越之罪,轻则治罪,重则灭九族!所以只要看每个陪葬坑里有几匹马,就能大概判断墓主人的身份。”
“不过这里的车马有点不同,都属于战车!作为战争中冲锋陷阵的存在,经常会出现在将军大墓之中,显示墓主人生前的风采,希望他死后依旧能战无不胜。值得一提的是,首次将车马用于战争中的王朝就是商,战车数量越多,越表明这个国家的强大,但一次性陪葬几百辆战车,天啊,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林建业也附和白水的话,表示墓主人地位一定相当高,而且是一位好战之王。
紧接着他也开始讲述商朝讨伐周边部落时,战车的重要性:“当时北方的边境经常发生叛乱,于是商王武丁的妻子妇好便挂帅出征,这位英气勃勃的女将军,一下子就激起了军队的血性!毕竟连王后都第一个冲锋,他们哪还有理由退缩……”
“不对!”
正四处察看车马坑的我,赫然抬起了头。
林建业明明有些不悦,却还是笑眯眯得问我,他哪里说的不对?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朝着老姜道:“师父,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总共有一百五十个车马坑,但其中将近五十个都是空的……里面的马和车都不翼而飞。”
有个士兵插嘴了一句:“兴许是陪葬的车马不够呗。”
老姜的脸却唰的一下黑了,快速的数了一遍道:“不!绝不会是这个原因,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空的车马坑有问题,甚至……我们此时已经陷入了机关的包围。”
说到这,老姜当即下令撤退。
黑木却觉得我们是杞人忧天,毕竟几千年过去了,难保这些老物件不会化为飞灰。然而就在他嘲笑我们太过谨慎的时候,一阵奇怪的声音突然响起。
叮铃……叮铃……叮铃……
黑木还想说话,笑容却僵硬在了脸上,因为整个深渊里都回荡着锁链拽动的声音,老姜大喊道:“有机关,快,拽着绳索往回撤!”
然而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四周岩壁上的饕餮雕塑全部张开了大嘴,露出里面一条条黑踆踆的暗道。
那暗道绝不是什么出路,而是一条条车道,因为我惊讶的发现,一辆辆散发着阴寒之气的战车正从里面驶出来,一共有八辆。
将我们所有的逃生之路全部堵住!
那些战车全部是用青铜打造,通体泛着一丝丝幽绿色的光芒,就连拉车的马,也是用机关制成,上面还坐着一个个身体僵硬的木偶骑士,它们手握青铜大戈,动作整齐一致。
只不过全部都没有五官,只是一张张冰冷至极的方脸,仿若来自阴间的死亡骑士。
让人光看着,就觉得不寒而栗!
“这是什么东西?”张排长惊慌的问道。
然而没人能回答他,因为这种机关战车我们也是第一次遇见,只有老姜苦笑的按住腰间的黑刀,开口道:“早跟你们说商朝的机关天下无双,偏不相信……这回捅到马蜂窝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看向老姜。
“所有人都分散开来,不要轻举妄动!先探探这东西的底再说。”老姜眯着眼道。
结果队伍里的一名士兵却已经太过害怕,手里的枪走了火,一声枪响就如同平地惊雷,让那八辆战车全部都动了起来。
吁!
那是机关马的嘶鸣声,紧接着最前面的那辆战车上的骑士高高举起了青铜戈,仿佛在这一刻被唤醒了灵魂。
随即战车以飞快的速度朝着那名走火的士兵碾压过去,那士兵明显慌了神,浑身抖得跟个筛子似的,张排长喊他开枪,他都听不到。
千钧一发之际,张排长直接拉拴上膛,一枪打爆了那个木偶骑士的头,霎时间,木偶骑士的头颅就好像炸裂的西瓜一般,木屑乱飞。
我刚想松一口气,夸张排长枪法了得。
却见战车并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失去了头颅的木偶骑士,依旧挥舞着青铜戈,将面前的士兵拦腰斩断。
鲜血迸发的那一刻,士兵的内脏肠子都飞出了好几米……
贺兰雪秀眉微蹙,想要拔剑,却被老姜按了回去。
吁!吁!
其他几辆战车跟着冲锋而来,一柄柄锋利的青铜戈在黑暗中掠过,带着风声都猎猎作响。
整个队伍都被逼到了死角,张排长大喊着让老姜想想办法,林建业也开始阴阳怪气的暗讽老姜,说老姜贵为黑刀麒麟,居然没有早早的识破这么大的机关。
老姜突然怒吼一声:“别吵了!”
随即眼神中迸射出道道精光,仔细观察着那些战车的一举一动。
慢慢的,他的目光锁定在了战车的轮子上。
与此同时我也发现了奥妙所在,我们几乎同一时间喊道:“对,这东西有轨道!”
原来,这些战车之所以每次进攻都是直线,是因为车轮沿着一条轨道在滑行,所以哪怕木偶骑士被爆头,也丝毫不影响战车的移动。
只不过轨道全部藏在了灰尘之下,我们一开始才没有发现。
老姜指挥我们寻找没有轨道的地方,这些地方就是躲避战车的死角。却没想到,一来二去,那些战车居然开始两三辆集结在一起冲锋。
这样的话,一辆战车的死角也势必会被另一辆战车给攻破。
“他奶奶的,几千年前的人怎么这么聪明,还玩起兵法来了!”老姜气急败坏,带着我们东躲西藏。
渐渐的,那些考古专家的体力已经跟不上了,有一名专家被战车撞到了胳膊,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凄厉的惨叫顿时响彻在整个深渊之中。
就在下一辆战车驶来,木偶骑士即将对他处以腰斩之刑的时候,贺兰雪伸出援手,使出轻功,将他带离了那里。
可是坑里能站的位置越来越少,战车的轨迹也越来越刁钻,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们肯定会被熬死的!
我慌乱得看向老姜,然而老姜却在发呆。
他砸吧着嘴,盯着四周岩壁上的青铜饕餮头像看得出奇,就在我忍不住想要出声询问的时候,老姜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每辆战车一次只能发起一次攻击,攻击完之后就会重新回到对面的饕餮嘴里,为机括上动力。”
原来他刚才默不作声,是一直在寻找规律,终于让他发现了秘密所在。
老姜还将目前安全的所有死角,全部告诉大家,让我们立刻退出去躲避,这些战车就交给他了。
“姜叔叔,你一个人行不行呀?”银铃儿有些担心。
老姜哈哈一笑,露出一个狡黠的侧脸:“姜叔叔还欠你三根糖葫芦呢,不会有事的。”
说罢,老姜就吐掉了嘴里的烟头,冲向了第一辆战车。
那一刻的老姜再没有市侩和猥琐,而是仿佛能斩断天地间罪恶的黑色麒麟,他的手指只是一碰,腰间的黑刀便脱鞘而出。
这时候的我才知道,老姜的速度到底有多快,身手又有多敏捷。
他的身体腾挪躲闪,每一步都比我的肉眼要快,游刃有余的穿梭在一辆辆战车之间,原本我还以为他是想要表现自己,炫耀自己的实力。
贺兰雪也皱着眉暗骂了一句:“都多大了,还是小孩子心性。”
结果很快,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凡是被老姜碰到的战车,突然间就好像是失去控制了一般,居然朝着岩壁撞去,还有的被搅合在了一起,后面的撞着前面,左边的撞着右边,直撞得四分五裂。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天坑里就只剩下了两辆战车。
我们能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大了,但战车相撞的几率却大大减小,老姜的黑刀划出一道寒光,很快就有一只机关马的肚子被划开,我诧异的发现那马的肚子里居然还有类似齿轮的东西在转动。
只不过老姜一拽下齿轮,那辆战车当场就不动了。
看来,只要破坏了机关马肚子里的机括,就能让战车失去动力。
看到这一幕的银铃儿兴奋得鼓起掌来:“姜叔叔,这下我终于相信你是黑刀麒麟了!”
老姜得意的扬起了下巴,将黑刀收入鞘中,摆出了一个自以为迷倒众生的姿势,却发现贺兰雪压根没有看他。
“四妹,我厉不厉害。”老姜索性自己问出了口。
贺兰雪微微逼着眼,回道:“机关,你一向最拿手了……”
言外之意就是,老姜就算能破解战车也不意外,这个表现也就一般般,符合他的正常水平。
老姜有些泄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经历了如此凶险的一幕,虽说伤亡并不大,只是死了一个人伤了一个人,但大家的士气明显弱了下来,考古队专家们也一脸的惊魂未定。
“现在肯听我的话了吧?现在上去还来得及。”老姜开口道。
那些专家们明明很害怕,却又有着一股子执念。
他们不甘心得叹了口气,看向老姜道:“那殷墟以后会打开吗?”
老姜点点头,回了两个字:“会的。”
这下虽然林建业还有所坚持,大家却一个个打起了退堂鼓,最终举手表决百分之八十都同意了撤退,毕竟面前那具被腰斩的尸体对他们的冲击力太大了。
黑木是考古队里的攀岩高手,他望了望同伴骨折的胳膊道:“老鲁,你等着,上去以后,我第一个拉你!”
受伤的专家朝他笑笑,说了一声好。
但见黑木就好像猴子一般灵活,两手拉着绳索,双腿踩着岩壁,一扎一个准,没一会就爬到了深渊的中间。
然而就在他低头要跟我们报平安的时候,我们却齐刷刷的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只见那深邃黑暗的半空中,猛然间爆出一团惨白色的火焰,瞬间包裹住了黑木的身躯。
这团火焰实在是太过刺眼,让我们的双目都出现了短暂性得失明。
紧接着,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那是黑木的声音!
队伍里的众人开始恐慌起来,纷纷大声叫喊着黑木的名字,可除了火焰的烧灼声,哪里还有半点回应?
待我们的视线终于恢复清明的时候,眼前的白光好像烟花一样散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跟着摔落下来,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响。
那东西差点砸进人群之中,幸亏老姜反应快,让大家后撤了几步。
而当我们重新看向那个烧得黑漆漆的东西时,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它居然就是刚刚攀爬上去的考古专家黑木。
现在的他浑身被烧得焦黑,早就已经没气了,四肢却还在条件反射的抽搐着。
一双眼睛暴凸出来,直让人触目惊心,不敢多看!
“老黑!”受伤的专家鲁保平立马扑上去,结果一只手刚碰到黑木的身体,就被滚滚热气烫得缩了回来。
仇秀秀他们此时也反应过来,纷纷要上前,却被林建业一把拦下:“黑木是中了陷阱,大家都小心点……”
身为队长的他这次显得格外冷静。
可考古队的专家都是十几年的袍泽之情,一起挖掘,一起工作,哪里能忍受得了同伴的惨死?
一个个捂住了眼睛,泪水却还是不争气的往下流。
就连张排长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乖乖,这人到底是咋的,怎么突然间就被一团白火给烧死了?老子也是上过战场的人,还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死法。”
我一下子就联想到了鬼火,可鬼火不现实,根本没办法在一眨眼的功夫就将一个大活人给烤焦!
尤其是刚才火焰炸开的瞬间,更是让我升起了一股浓浓的后怕。
刚刚那团白色的火焰到底是什么玩意?
我皱着眉头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老姜,此时此刻,估计也只有老姜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然而当我转头过去时,才发现老姜正一声不吭的注视着黑木刚刚攀爬时踩过的岩壁,脸上露出少有的认真。
我顺着老姜的目光望过去,却只看到一望无际的黑暗。
那里是有什么东西吗?
我怀着好奇心上前了一步,双眼眯起,试图从黑暗中捕捉到及不可见的生物,却依旧一无所获。
“老姜,你到底在看什么?”我忍不住问。
“自己看!”老姜一边说,一遍拽着我来到了岩壁的边缘,这岩壁有二十多米高,我们站在坑里向上眺望,就仿佛井底之蛙。
可任凭我脚尖踮多高,还是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正想叫老姜别卖关子了,却被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但见一些亮晶晶的瓦片斜斜得插在黑木刚刚爬过的岩壁上,零零散散的,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岩石,又像是古墓里的装饰品。
老姜用手指了指道:“这……就是害死黑木的东西!”
“什么?那些不就是普通的瓦片吗?”我说道。
老姜一掌拍在了我的后脑勺:“什么瓦片,小兔崽子你给我好好看清楚。”
我冥思苦想,依旧想不明白是什么东西,耳边却传来老姜冷冽如刀的声音:“天火琉璃瓦,遇之即燃,碰之则焚。”
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得往外蹦,整张脸已经成了铁青色。
“天火琉璃瓦?这居然是天火琉璃瓦?”听到这话的仇秀秀迫不及待得走了上去,询问道:“这不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吗?”
老姜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银铃儿瞪向他:“还敢点明火,就不怕成为下一个黑木。”
对此,老姜只是笑笑。
周围的专家们却面面相觑,叹气道:“如果真是那种东西,咱们可能真就出不去了……”
张排长纳闷道:“不可能吧,就那么点小玩意儿,居然能把一个大活人给烧起来?刚才我看到的火光就跟开炮一样,怎么会是这小东西的杰作。”
历史专家白水站出来道:“张排长啊,你有所不知,这天火琉璃瓦是古代一种极为可怕的防盗法,有的墓主甚至会在墓室的顶端铺满这种琉璃瓦,形成龙火琉璃顶,但凡有盗墓贼胆敢闯入,便将他们烧得粉身碎骨!”
在表明这种琉璃瓦的可怕之处后,白水接着讲起了它的原理。
采用这种工艺的墓主人非官既贵,工匠会在特别寒冷的环境下,烧制出一种薄薄的琉璃瓦,里面灌入燃点极低的火龙油。一旦遇到外力踩踏,那瓦片一碰就破,火龙油见空气就着,熊熊烈火瞬间就能将入侵者吞没。
“谁能想到,早在商朝就能做出复杂的琉璃瓦,而且埋设在了攀爬的必经之路,这分明是要我们有来无回啊!”看着那漆黑无边的岩壁上亮晶晶的光,白水绝望的叹了口气。
因为这里的环境太过幽暗,而墓壁上的琉璃瓦又是故意散开分布,只要踏错一步,便会落个烈焰焚身的下场。
可如果不借助墓壁,只靠着两条胳膊顺着绳子往上爬的话,这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为。
正所谓下绳容易上绳难,便是这个道理。
张排长咬牙骂了句脏话,随即看向老姜,问他现在怎么办?
老姜狠狠踩灭刚刚吸完的烟头,苦笑道:“还能怎么办……”
黑木已经用生命验证,原路不通。
我们也不敢再继续去冒险,只能改变计划,继续往殷墟深处探索。
“大家不要灰心丧气,说不定一股脑儿就把墓给破了!”张排长带队经验十足,知道此时鼓舞士气是非常重要的,赶紧为大家加油打气。
可这座天坑四面八方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仿佛置身于阴曹地府,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要朝哪里走。
压抑的气息在每个人身上流转,也一点点击垮着大家的心理防线。
我们齐刷刷得看向老姜,俨然已经把老姜当成了整支队伍的主心骨,老姜沉了沉眉头,望望东边,又看看西边。
眼见他越来越拿不定主意,心里的压力可见一斑。
林建业眯着眼睛说道:“要不姜先生,咱们朝西走?”
老姜问他为什么要朝西,林建业只是笑了笑:“人死之后,不是称作驾鹤西去嘛,哎呀,我也就乱指挥一通,最终的主意还是得由你来拿。”
就在这时,我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只见贺兰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捧起了一尊莲花香盏,最上方立着一根点燃的塔香,缕缕白烟顺着香盏往下流,好似潺潺溪水,又好似生机活物。
我突然想起贺兰雪当初说过的话,倒流香又称之为死人香,正常燃起的香是青云直上的,而倒流香却反其道而行,如水下流。最早的时候倒流香又被称为龙挂香,悬空燃烧回环如龙,曾被民间用来:沟通阴阳。
如今她于墓中点香,想来一定是有大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