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不论遭遇了什么,你都可以在文学里找到慰藉

你好,欢迎来到《作家酒馆》,我是云也退。

跟随我,我将带你去见一见,最近一百多年间的很多位文人,他们是小说家或是诗人,他们都在史上留名,他们有大名鼎鼎的作品,也有不是很知名但依然有趣的种种文字;我也会告诉你,在这些文字的背后,是怎样一些对生活、对他人、对世界充满疑惑,甚至为此而挣扎的人,他们不是凭天才写作,而是以自己的血肉生命炼出灵感。在这间酒馆里,作家们离开了殿堂,成为一些坐在我身边,小酌几杯,徐徐倾诉衷肠的老朋友。

在我们酒馆节目一开始,我想问大家:你经常感到自由吗?

我自己来回答。是,我经常感到自由。因为,我是一个写作者,更是一个读者,写作和读书,主要都是内心活动,这是外界无法主宰和干预的行为。当然,我也经常行走,我在以色列待过一段时间,后来据此写成的一本书,就叫《自由与爱之地》。行走和读写一样,都是为了感受自由,像我这样的普通人,不可能有很多钱,五湖四海地随便飞、到处走,但即使是跟随一个旅行团,我也会设法找到小半天甚至半小时的时间,离开众人,自行走动一下,去体会这片刻的自由。

我经常觉得,那些文人作家,他们一生一定很自由。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都是内心活动的大师。他们的照片,被做成了大大小小的肖像,挂在书店里,或者放在一些文化气息十足的空间里。当我读过他们的作品,再看到这些人的样子,总是十分地仰慕,觉得那种名声,那种人格的感染力,都是一段段自由人生的回报。他们就像造物主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地创造、搭配、组合、拆解这个世界,安排众生的命运,等完成作品后,他们在物质上和精神上都是心满意足的。

我相信这一点。所以我去读那些书,梦想成为他们那样在文字和想象的世界里长袖善舞的人。

但是我渐渐明白,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有一句话我很认同,叫作“不管你遭遇了什么,你永远可以在文学中找到慰藉”。但是创作了文学的人,他们自己往往深受生活的创痛,却找不到安慰。他可能被黑暗的童年记忆所创痛,被疾病所创痛,被贫穷所创痛,被一些无法挽回的厄运所创痛,即便他是大器早成的人,不愁吃穿,家庭稳定,他也会因为年纪增大,亲人的故去,而越来越感到生活的悲凉。

这些痛苦,总有一款会落到你我的身上。而作家们,他们所做的,只是在伤心之余,把自己沉浸到写作之中,来暂时避开现实的重压,挽留一些自由的感觉。在那些事关人生的重大问题上,他们并不是什么超乎众人的智者,而是和你我一样,都在苦苦地求解之中。

唯有这样的经历才能孕育最好的文学。今天,我想邀请你去看看那些人和那些书,不是以崇拜者或普通读者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充满同情的朋友的身份。让我们像读书信、读日记一样地读他们写的东西,看看能不能产生共鸣,能不能看到这些作家曾经和我们一样困惑,一样逃脱不了生活的桎梏。

很多作家让我崇拜,但现在,更多的是同情。

我喜欢的一位瑞典诗人,特朗斯特罗姆,他漫长的一生只发表了大概两百首诗歌,可是他却那么出名,那么受人敬重,我觉得他像一位大师级的工匠,被供养在一个精美的工作室,将各种金银、象牙、翡翠、钻石雕琢成价值连城的工艺品。

我喜欢的加西亚·马尔克斯,他写的《百年孤独》,几乎可以说,其影响早就超出了文学的范围,它拓宽了我们的世界,将离奇的幻想糅合进现实,让我们感到生活不再庸常和简单。他不单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而且世界上有无数的作品向他——这个写出《百年孤独》的人致敬。

我喜欢的奥地利小说家斯蒂芬·茨威格,他年少成名,十几岁就写诗,二十多岁就成了维也纳家喻户晓的文坛新星,作品畅销欧洲各国,家家户户的书架上都少不了他的作品。即使他遭受政治迫害,别的国家也向他展开接纳的怀抱,他的流亡仿佛是一场海外旅行。

还有很多人……

他们的书,看起来,每一行的每一个字都滴淌着荣耀和伟大感,让它们的作者获得了自由和幸福。然而,随着我对他们认识更多,对他们的内心感受更了解,我不再只是崇拜他们。我意识到,他们不仅与普通人一样遭受各种苦痛煎熬,他们还比一般人更敏感,更能感受痛苦和焦虑,倾诉的欲望更为强烈。他们可能并不希望,读者仅仅把他们编的故事看作故事;他们渴望一些更深刻的精神呼应。

你一定知道加缪。1957年的12月10日,加缪在瑞典的斯德哥尔摩,在一个高朋满座的大厅里领取诺贝尔文学奖。你会觉得,这是一个作家一生的巅峰时刻,他被万众瞩目,登上最高的荣誉殿堂。况且他才四十多岁,早早修成名利双收的正果,应该志得意满才对。

可是实际上呢?在整个50年代,加缪都深陷于痛苦纠结之中。他的故乡阿尔及利亚在闹独立,激进的独立人士在制造恐怖袭击,毁掉他所出生的家园,而他所归属的法国为了如何应对现状争得不可开交。加缪对两边都持有忠诚,结果他被两边的人怀疑、指责,更不用说他还被昔日的朋友冷落,在情人和妻子之间分身乏术。

在这样的日子里,一个光辉的奖项不仅不能给他多少补偿,反而让他紧张不安;他担心自己给不出合适的回答,给出的回答也会遭到曲解和利用。果然,在斯德哥尔摩,媒体围着他,大学生向他发出了各种挑战,他们要听加缪谈最紧迫的国际问题,要他表态。很多提问者都是真诚的,但越是如此,加缪越是感到无力应付。

因此,获奖后的他,比之前更加消沉,他希望隐居起来,退出世事纷扰。就在这个时期,他写下了几篇小说:《约拿》《来客》《生长的石头》。他把无处安放的身份,把无法沉默的痛苦,把与人共处的幻想,都表达在其中,因为寄托了自己最刻骨的感受,这些小说读来犹如金子一样赤诚。

你可不要觉得,折磨加缪的只是成功人士的烦恼。

事实上,当一个人沉浸在生活的裂缝深处的时候,他是不知道什么叫成功,什么叫失败的。他一直在一个个难以名状的瞬间里捕捉一桩桩独特的感受,他的灵感往往因焦虑而来;灵感使他兴奋,促使他书写,而在书写后又回归新一轮的焦虑。

我的另一位文学偶像,是和加缪齐名的萨特,他更是一位名满天下的大作家、哲学家、社会活动家。在四十多年前,我们中国甚至兴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萨特热”。

但是,萨特对社会、对人生下的那些犀利的诊断,并不是书房里玄想的产物,而常常是基于他个人的切肤之痛。

这同样是因为他比常人更敏感,甚至更容易感到沮丧。我举一个例子:萨特在二战期间曾经被德国人俘虏过,事后,有人问他战俘营里是什么样子的。

萨特突然感到,他无力回答。他说,我无论怎么讲,都无法将我的个人经验准确地告诉别人。有人听了我说的话,会觉得那里十分黑暗,因为他们一听说囚禁这件事就会感到十分压抑,而另一些人却会觉得那里轻松愉快,因为我告诉他们,我活了下来,并且没有受到多少折磨。我的语气只要稍微有所变化,对方就会误解我了。但是,我还是想表达,我想表达我的这种失望,想告诉大家,人们为什么无法准确地传递经验和理解他人。为什么所谓的真相是一件那么不可靠的事情。出于这样的体验,萨特开始写他的戏剧,写他的哲学巨作《存在与虚无》。

所以你看,哪怕是那些看起来一直很自信,一直春风得意的人,他们的灵魂经常都是焦虑不安的、困惑的。但是,他们拿出了两种东西来对待内心的这些负能量,一个是专注,一个是热情。你会发现,我将要说到的这些人,他们绝大多数都属于20世纪,因此他们拥有和我们最为接近的现实体验。他们所生活的——被战争、科学、经济、文化、民族、政治等外界因素所构筑的——现代社会,同样是我们所处的环境;他们也像我们一样,不仅会为贫穷、忙碌、失恋、衰老所苦,更是经常感到无聊和空虚,明明感到生活食之无味,自己却还要身处其中,就像皮肤上包裹着一层黏糊糊的汗水。

好在,他们所处的世界还有很多的空白;全球化的力量,无所不在的消费主义,还没有让他们失去对生活说“不”的兴趣;他们仍然有热情去描述和吐露各种情感,他们的专注力还没有被屏幕和社交媒体所打散。所以,我们才有幸看到他们的文字和灵魂,看到赤裸裸的人生经验,同文学创作之间的动人关系。

那么,我会怎么来讲这档节目呢?

我的叙述无关心理学,或哲学,所以请尽可能放松,你大可以倒一杯酒或者别的饮料,找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比如埋进沙发里,再看。

我希望用39集的时间来开一家无形的酒馆,这里有些烟熏,有贝斯在低沉地弹奏,在这里,我让作家从作品走进现实,小酌几杯,聊聊人生,讲讲故事,让他成为你邻桌的朋友。你也可以随时坐到这桌来,如果你对我们的谈话产生了兴趣。

比如,我会聊聊特朗斯特罗姆,会告诉你,他那些看起来自由、缥缈、空灵的诗句,同他在监狱里跟那些囚徒打交道,有着怎样的关联。

我会说到意大利的诗人帕韦泽,当他漂泊在风景如画的地中海边,并写下诗歌时,他是如何在等待着被抑郁症打败。

我还会说到美国的菲茨杰拉德,他在深深体会到人生的幻灭之后,为了活下去,如何把自己一步步走向毁灭的故事变成了小说。

我也会说到那些似乎一辈子都顺利的作家,比如之前讲的茨威格。他不缺钱,不缺朋友,更不缺名声,然而他在晚年,却通过一则中篇小说和一本回忆录暗暗地表达了忏悔。他责备自己,一生都软弱而苟且偷安,没能尽到知识分子对家国的义务。

由于个人偏好的缘故,我读的,我谈起的,基本上都是世界文学史上赫赫有名的作家;他们是我心目中的大师巨匠,他们留下的文字为他们的姓名加冕,他们的故居在一些山清水秀的地方,远近的文学爱好者都去那里朝拜。

他们都已经是作古的人了,但我仍然让他们重新聚在一起,拿出自己的作品,回顾一下当年,自己如何在现实的拖累下,一个字一个字地埋头书写。

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少年在彷徨,中年在忙碌,老年在恐慌。有生理缺陷的人在同自己战斗;婚姻不幸的人,或原生家庭残缺的人,在用书写来寻求报复,或者与生活和解。

当我们已经不可避免地成年,我们就会懂得,头发变白了就不太可能复原;肌肉的酸痛将无法通过休息来排除;而家庭和事业的重负,一旦背上就几乎是一生。这时,我们所能期待的自由,就不再是无牵无挂地撒欢了;它应该来自一种确认,确认自己和他人的平等,它应该来自和他人之间的有力共鸣。

结语

说了这么多,最后我想引用毛姆的一段话。

你应该知道英国这位著名作家,毛姆,他在22岁那年,一个人来到意大利的卡普里岛,有一个晚上,他在自己的笔记本里写下了这样几句话:

生活的意义是什么?生活有目的结果吗?有道德这种东西吗?一个人在生活中应该如何立身?有什么样的领路人?有没有一条道路比另一条更好?诸如此类的问题,不计其数。……我什么都弄不清,只觉得那是一团乱麻。绝望中,我喊出声来。我不明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毛姆后来也成了一个飞黄腾达的人,他是20世纪最有钱的作家之一。可是,每当我打开他的书,就会想到他当年在小岛上,对着夜空,用咆哮的声音喊出的问题。我想,他是在替自己未来的人生提问,也是在替所有人提问,不管你处在怎样的时代,怎样的国家,只要你感受到生活的摧折,命运的羁绊,毛姆就替你来提问。

我是云也退,我们酒馆里见。 k/jLMVWvnRZg4wB440VzluttygXRhR13VZeEDjwZJudzGjmyDydyyU1GQK5PF9vm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