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英与钱学森的缘分始于父辈的苔岑之交。
蒋英的父亲蒋百里与钱学森的父亲钱均夫相识于杭州求是书院(浙江大学前身),并成为挚友。当时求是书院分为内班和外班。1899年,钱均夫先入内班。1900年,蒋百里入读外班。清末,中国饱受外国侵略,激发了他们的爱国之心。蒋百里创建讨论时事的读书会,钱均夫也参与其中。
1901年,蒋百里先赴日本,选择研习军事、建立国防。1902年,钱均夫被选送到日本东京高等师范学校学习史地科及教育学理论,走上了教育救国之路。赴日后,虽志向和就读学校不同,但两人时有往来,友谊有增无减。蒋百里原本身体瘦弱,进入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后,为了尽快适应军人生活,努力锻炼身体,学习骑马打枪。有一次假期,钱均夫前去看望他。“空荡荡的操场上,远远看见一条汉子在翻铁杠,动作娴熟,身板结实”,让钱均夫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过去身体单薄的蒋百里。
1905年,蒋百里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名噪扶桑,回到中国。1908年钱均夫回国,先在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教授教育及伦理学,后于1911年和1913年两次出任浙江省立第一中学(现杭州第四中学)校长。1914年,钱均夫接受国民政府的任命,在教育部担任视学,从杭州迁居北京。时年钱学森三岁。
1917年,蒋家在北京置业后,两家住得不远,时有往来。钱均夫的夫人章兰娟非常喜欢孩子,但只有钱学森一个独子,看到蒋家接连出生几个女儿,非常羡慕。于是,在两家的一次聚会上,章兰娟提出想收其中一个为干女儿,而她最喜欢可爱、活泼的蒋英。蒋百里和蒋左梅也很大方,同意了这个请求。
为了隆重起见,钱家特意摆桌请客,作为正式过继的仪式。随后,蒋英与奶妈来到钱家生活,改名“钱学英”。年幼的蒋英自然不懂这一切,只有听从大人的安排。当时钱学森已13岁。看到突然来到的小妹妹,钱学森虽然觉得可爱,但一直都是独处的他,不知道怎么逗这个小妹妹玩,只会在她面前摆弄玩具飞机,却从不分享。比起热闹的自家和友爱的姐姐们,蒋英不但没有从这位哥哥那里感受到友好,还经常被弄哭。
多年后,蒋英回忆起这段时光,仍对钱学森“耿耿于怀”:“那时我才5岁,而钱学森已经10多岁了,跟我玩不到一块。我记得他会吹口琴,当时我也想吹,他不给我吹,我就闹,他爸爸问我怎么回事,我说大哥哥欺负我。他爸就带我到东安市场买了一个口琴给我。”
那边蒋百里夫妇几个月不见女儿自然非常想念,于是提出接蒋英回去。章兰娟见蒋英无法适应新生活,只好同意让她回家。接下来蒋英的生活恢复如常。五朵姐妹花相亲相爱,互相陪伴玩耍,非常开心。
蒋英晚年回忆这段经历时说:“过了一段时间,我爸爸妈妈醒悟过来了,更加舍不得我,跟钱家说想把老三要回来。再说,我自己在他们家也觉得闷,我们家多热闹哇!钱学森妈妈答应放我回去,但得做个交易:你们这老三,长大了是我干女儿,将来得给我当儿媳妇。后来我管钱学森父母叫干爹干妈,管钱学森叫干哥。”
如此看来,幼时的钱学森和蒋英由于年龄差距较大,并未像人们想象的那样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虽然两家父母关系密切,但毕竟两个孩子还小,“做儿媳”也只是被视作玩笑,只能等两人长大后再做主张。
1929年,钱学森考入位于上海的交通大学。而蒋英一家也从北京搬到上海居住。其间,钱学森曾前去看望蒋英。蒋英回忆说:“我读中学时,钱学森来看我,我都向同学介绍他是我干哥哥。我觉得挺别扭的。那时我已是大姑娘了,我记得还给他弹过琴。后来他去美国,我去德国,联系就断了。”
1936年,蒋百里和蒋左梅访美时,受老友钱均夫之托,还专程探望钱学森。当时,钱学森刚刚拿到麻省理工学院的航空工程硕士学位,因美国政府的政策歧视,钱学森无法到飞机制造厂实习,继而决定转到加州理工学院著名空气动力学家冯·卡门的门下学习航空理论。钱均夫认为重理论而轻实践是中国士大夫的通病,因此不认同钱学森由工转理的选择。他得知蒋百里赴美后,故委托老友看望爱子并充当说客,劝其改回工科。蒋百里在加州见到钱学森,仔细听了他的想法之后,非常认同他的选择。蒋百里还向钱学森提及蒋英留学德国的情况,并送了一张蒋英的照片给他留念。蒋百里回国后见了钱均夫说:“学森的转向是对的,你的想法却落伍了。欧美各国的航空趋势,进于工程、理论一元化,工程是跟着理论走的。而且美国是一个富国,中国是一个穷国,美国造一架飞机,如果有理论上的新发现,立刻可以拆下来改造过,我们中国就做不到了。所以中国学习航空,在理论上加工是有意义的……”蒋百里的一番话让钱均夫心服口服,理解了钱学森的选择。
自从钱学森赴美后,钱均夫因胃病辞掉工作。抗日战争时期,因杭州遭受轰炸,钱均夫逃到上海,住在愚园路1032弄111号。那里原本是钱学森的外公章家的家产,后因章家家道中落卖掉此楼,又向陆姓房东租回。钱均夫住在底楼;上面三层供钱学森的表哥章镜秋等人居住。抗战胜利后,钱均夫因年迈体弱,胃部又动了大手术,越发挂念身在美国的钱学森,在家信中表达盼其回国的心愿。钱均夫在家信中还提及蒋英回国的消息。因为他心中有一未了的心愿,那就是忙于事业的钱学森虽已小有成就,但婚姻却悬而未决。当初他的夫人章兰娟为钱学森和蒋英儿时定下的“婚约”,如今是否可以履约?
钱学森虽然很挂念父亲,但他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回国,并为此做一系列的准备。1946年夏,钱学森的老师冯·卡门因与加州理工学院产生分歧而转到麻省理工学院任教。钱学森亦跟随老师离开加州理工学院,接受麻省理工学院的聘任担任航空系副教授。1947年2月,在冯·卡门的推荐下,钱学森晋升为麻省理工学院教授,并成为该校最年轻的终身教授。另外,钱学森申请了美国的永久居留许可,即俗称的“绿卡”,并将学生签证升级为非限额移民签证。因为,钱学森此次回国有两方面考虑,一方面看望父亲,另一方面顺便考察一下国内情形,如果不符合预期就返回美国。但由于此前他在美国一直持有的是学生签证,一旦出境便不能再次入境。1945年4月,他随美国科学咨询小组考察欧洲时就因为签证差点无法成行,后来通过向五角大楼申请担保后才得以返回美国。持有“绿卡”后,钱学森可以不去美国大使馆或领事馆另外申请签证,即可自由出入境美国。
一切准备就绪,1947年7月趁暑假时期,钱学森向麻省理工学院申请回国探亲。当钱学森确定归国日期后,便写信告诉父亲,还有好友范绪箕,并请他到机场接机。范绪箕与钱学森师出同门,都是冯·卡门的学生。而且,他是冯·卡门的第一个中国学生。不过,范绪箕攻读硕士,钱学森攻读博士。钱学森刚到加州理工学院时,曾经与范绪箕合租过房子,同住的还有袁世凯的孙子袁家骝。闲暇时大家一起出游。钱学森负责拍照,为他们的旅行留下了诸多照片。1940年,范绪箕因家事中断学业先行回国,后来到浙江大学任教。
钱均夫将钱学森即将回国的消息告诉了沪上老友,包括蒋家。蒋英的四妹蒋华知道后向蒋英提议一起去机场接钱学森。然而,蒋英并未应允。1947年7月1日,钱学森乘坐泛美航空公司航班由旧金山飞往上海,飞行十余个小时后降落在龙华机场。范绪箕接到钱学森的信后向学校申请了一部车,早早地来到上海龙华机场等他,接到后,便驱车载着他直接去愚园路看望钱均夫。父子一别十二载。钱学森见父亲手术后更显消瘦,幸有父亲的义女钱月华在身边照料,稍感心安。钱均夫一见到钱学森精神也好了许多。
钱学森回国后受到热烈欢迎。钱学森的同学、交通大学航空系的系主任曹鹤荪向学校建议邀请钱学森回母校讲学。当时的校长吴保丰非常支持,授权曹鹤荪以他的名义发电报给旅美的校友张思侯,请他出面邀请钱学森。钱学森愉快地接受了这一邀请。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邀请钱学森到校发表学术演讲,介绍国外最新的技术科学研究成果。范绪箕全程陪同。清华大学也向钱学森发出讲学邀请。时任北京大学校长的胡适则邀请钱学森出任工学院院长。国民政府也想让钱学森留在国内。教育部甚至已内定他为交通大学校长,并派人与他洽谈。
蒋英虽然没有去机场接钱学森,但她听说了钱学森回国后的一系列活动。钱学森赴美留学前,蒋英曾经随母亲去送行。从那以后,二人再没有机会见面。1945年钱学森赴德考察时,蒋英身在瑞士,二人遗憾错过。1947年钱学森已36岁,蒋英28岁。二人的感情均无着落,因为他们在国外时将事业放在首位,爱情之事则暂时抛之脑后。蒋英的母亲还开玩笑地对她说:“你这么大都没人要你了。”其实,蒋英身边不乏追求者,其中还有达官贵人。而蒋英之所以不为所动,除了忙于事业外,真正原因是未遇到真正中意之人。蒋英的父亲虽修军事,实为儒将。受父亲影响,蒋英更看重有学识有文化之人,而非家境优渥或地位显赫之人。钱学森在美国时虽有人给他介绍女朋友,但都难以让他心动。缘分天注定。也许钱学森与蒋英在寻寻觅觅中为的是等待彼此。
蒋英听说钱学森此次归国要完婚的消息,但刚开始没想到新娘会是自己。因为,时隔多年未见,她只知道钱学森是世界知名的大教授,对其他方面却不甚了解。蒋英刚回国时,钱均夫曾向她的家人打听:“小三有朋友了吗?”蒋英家奶妈回答说:“小三朋友多着呢。”钱均夫也许信以为真,还委托蒋英为钱学森介绍女性朋友。蒋英认真组织聚会,邀请自己的女性朋友前来,为钱学森创造机会“相亲”。聚会上一位女孩对钱学森有意,主动跟他搭讪。而钱学森的目光却一直注视着蒋英。再次见面,钱学森发现蒋英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而是散发着独特艺术气息的歌唱家,举手投足间显示出高贵、典雅的气质。他内心笃定蒋英便是他心仪和等待的那个女孩。有一次见面后,钱学森主动提出送她回家。蒋英欣然同意。回家后,蒋英带钱学森来到客厅,说:“这里有很好的唱片,给你挑一张顶好的放好不好?”“不好!不好!”性格内敛的钱学森欲言又止。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儿,他终于鼓起勇气对蒋英说,“你跟我去美国好吗?”而蒋英却似懂非懂地回答说:“为什么要跟你去美国?我还要一个人待一阵子,我们还是先通通信吧!”钱学森则用坚定的语气接着说:“不行,现在就走,跟我去美国。”没说两句,蒋英就“投降”了。
蒋英将喜讯告诉了家人,她以为会得到大家的祝福。没想到妹妹蒋华知道后却劝阻她说:“姐,你真嫁他,不会幸福的。”原来,蒋华在美国时听说了赵元任给钱学森介绍女朋友的趣事。赵元任是我国知名语言学家,与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并称“清华四大导师”。1938年赵元任举家移居美国。他的夫人杨步伟做的一手好菜,经常邀请清华留美学生前来品尝。赵家成为清华留美学生经常聚会的地方。钱学森也是受邀对象之一。一次聚会时,赵元任还热心地给钱学森介绍过一位女朋友。为了让两人增加了解,赵元任提议钱学森先去接那位女士再一起去他家。钱学森却把人给弄丢了,最终自己一个人去的。赵元任逢人便说:“给他介绍朋友真难。”
蒋英并未因此改变对钱学森的看法,她相信自己的选择。蒋英不喜欢攀龙附凤,不向往荣华富贵,只佩服有学问的人。她认为钱学森这么有学问,一定是好人。而且,蒋英选择钱学森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两人有共同的爱好——音乐。钱学森虽然在大学学的是机械专业,后转学航空,但他一直对音乐有极大的兴趣。大学时期钱学森是校管弦乐队的成员。他还经常省下钱来去兰心大戏院听音乐会。1935年,钱学森在《浙江青年》第四期上发表《音乐与音乐的内容》一文,表达了对什么是好音乐的看法以及如何欣赏音乐。从文中可以看出钱学森对音乐的深入研究。钱学森去美国后,经常去欣赏现场演奏会。他还自学中音竖笛,并与好友威廉·西尔斯和弗兰克·马勃组成三重奏乐队。音乐拉近了蒋英和钱学森的距离,让他们成为知音,印证了彼此的心意。这一段起源于父辈的缘分得以延续,也是两家长辈心愿达成的最好结果。钱学森的父亲钱均夫更感欣慰,因为让蒋英成为钱家儿媳,既了了自己的一桩心事,又如早逝的夫人所愿。
接下来,钱、蒋两家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婚礼事宜。
首先是婚礼时间和地点。经两家商定,婚礼时间定于1947年9月17日,地点选在位于黄浦江边的沙逊大厦八楼的华懋饭店(今和平饭店)的北京餐厅(今龙凤厅)。沙逊大厦共9层(局部13层),建成时是外滩最高的建筑物,曾被誉为“远东第一楼”。它是由当时维克多·沙逊拥有的英资新沙逊洋行下属的华懋地产股份有限公司投资兴建,由公和洋行设计、华商新仁记营造厂承建,是外滩第一座用花岗石做外墙的建筑。大厦19米高的墨绿色金字塔形铜顶在外滩尤为显著。大厦建成后,底楼和二楼出租。底层沿南京路的店铺有大英花店、普宝斋古董店、安康洋行等。沿外滩一面租给华比和荷兰银行。三楼和四楼是新沙逊洋行的办公地点。五至九楼是华懋饭店。其中,除了八楼用于举行宴席外,其余楼层均为客房。民国时期,众多名流曾经选择在华懋饭店举行婚礼或重要宴席。北京餐厅上方天花板雕刻的图案体现了龙与凤在云里翱翔,由8只象征幸运的蝙蝠包围着,故后来改称龙凤厅。从餐厅向外望去,黄浦江尽收眼底。
筹备婚礼还要准备新婚证书。民国以前,婚书皆为手写。民国时期虽然开始推广统一制式的婚书,但由于时局动荡,并未能在全国推行。因此,当时的婚书既有手写的,也有印刷的。钱均夫决定遵循传统,请人为钱学森和蒋英手写婚书。钱均夫花338000元(民国时期的法币)购买了一本六折页的婚册,封面是绸缎材质,大气、庄重;内页材质为宣纸。
钱均夫请好友孙智敏负责主书文字。孙智敏,字厪才,号知足居,清光绪癸卯科翰林,曾任翰林院编修。孙智敏年长钱均夫一岁,因都从事教育事业且志同道合而成为好友。孙智敏擅长吟诗作赋、工于书法。曾经有人如此评价他的书法:“书出钟、王,略参李邕,最工端楷,巨细皆能,老而不失娟秀,所书均清代通行之馆阁体,字如其人。”孙智敏还是钱学森的书法启蒙老师。1917年,钱均夫让年仅6岁的钱学森拜孙智敏为师学习书法。后来钱学森回忆:“厪才师提笔写了一短句,此为我习字的始点。”1947年,孙智敏住在上海南京西路(原静安路)591弄15号。钱学森回国后特地去其寓所看望他。孙智敏在婚书中记录了婚礼的时间和地点,介绍了两位新人的缘起,然后表达了美好的祝福。婚书正文(由著者断句)如下:
维中华民国三十六年九月十有七日,杭州市钱学森与海宁县蒋英,在上海沙逊大厦举行婚礼。懿欤乐事,庆此良辰,合二姓之好。本是苔岑结契之交,绵百世之宗。长承诗礼,传家之训。鲲鹏鼓翼,万里扶摇。琴瑟调弦,双声都荔。翰花陌上,携手登缓缓之车;开径堂前,齐眉举卿卿之案。执柯既重以永言,合卺乃成夫嘉礼。结红丝为字,鸳牒成行;申白首之盟,虫飞同梦。盈门百两,内则之光,片石三生,前 (因)共证云尔。
钱均夫还请恩师陈汉弟和师母、民国海派女画家吴善荫在婚册的左右两折作画。钱均夫和蒋百里在求是书院求学时,陈汉弟是他们的老师,对蒋百里更有知遇之恩。当时,蒋百里因赋诗支持反清义士唐才常而差点遭清政府迫害。陈汉弟惜才爱才,极力保护蒋百里并送他赴日留学,才让他免于受难。蒋百里回国后的第一份工作也是陈汉弟推荐的。陈汉弟向东三省总督赵尔巽推荐刚回国的蒋百里担任督练公所总参议,训练新军。辛亥革命爆发后,蒋百里在奉天(沈阳)策动东北独立。张作霖派军队镇压。陈汉弟密告于蒋百里,并垫付南下的车费让他脱险。
陈汉弟夫妇当时住在上海长宁路(原白利南路)北丰别墅99号。当得知钱、蒋两家联姻的消息,陈汉弟夫妇非常欣喜,欣然同意为两位新人的婚书作画。陈汉弟画了最擅长的竹,同时寄语钱学森要像竹子一样有君子之风;他的夫人吴善荫画了牡丹。牡丹被誉为中国的国花,花语有高洁、端庄秀雅、仪态万千等,吴善荫以此来比拟蒋英的高贵、典雅。
钱学森与蒋英的婚书
这场婚礼邀请了不少宾客。钱均夫负责邀请沪杭两地的亲友;蒋家则邀请时任天主教南京教区总主教于斌为他们担任证婚人。蒋百里生前与于斌私交甚好,曾向蒋介石父子举荐他。蒋英的二姐蒋雍是天主教徒,在美国结婚时亦请他担任证婚。于斌总主教还主持了蒋英五妹蒋和的订婚仪式。蒋左梅还请了一位小女孩做花童。这个小女孩是上海影星徐来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中将参议唐生明的女儿。唐生明是蒋百里的学生、湘军将领唐生智的弟弟。
钱学森邀请了母校交通大学的老师和同学们参加婚礼,如曹鹤荪等。钱学森还写信给浙江大学的好友范绪箕,告诉他自己结婚的消息,并邀请他担任伴郎。范绪箕得知钱学森要结婚的消息还有些惊讶,因为在这之前从未听钱学森说起有关女朋友的事。不过他欣然接受邀请,在婚礼前几天赶到上海,帮助钱学森筹备婚礼。
而蒋英邀请认识不久的声乐伴奏周广仁在婚礼上弹奏《婚礼进行曲》。通常《婚礼进行曲》有两个版本,一版是门德尔松为莎士比亚同名戏剧《仲夏夜之梦》创作的第五幕前奏曲。另有一版是瓦格纳为歌剧《罗恩格林》第三幕创作的。前者欢快激情,后者庄严肃穆。按照西方传统,婚礼上,新娘入场一般奏的是瓦格纳版的,而步出教堂则奏门德尔松的。蒋英却不落俗套,她对周广仁说:“我不要常用的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我喜欢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而且为了让来宾安静下来,你先给我弹一首曲子。”
婚礼前夕,钱学森在范绪箕的陪同下来到南京路租了两套结婚礼服。婚礼当天,蒋英与钱学森去上海光艺照相馆拍摄婚纱照。光艺照相馆创建于1927年,号称“上海唯一之艺术照相馆”,初期馆址在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34号,1931年左右迁至静安寺路104号,1940年又迁到静安寺路583号。其主人彭望轼曾留日学习摄影多年,而结婚照是其照相的一大特色。照相馆专门设有化妆处,在当时来说非常时尚。文艺家如胡适、徐志摩、刘海粟诸先生,名媛如唐瑛、陆小曼、张蕊英女士等,均曾在该馆摄影。蒋英与钱学森的婚礼现场照亦由该照相馆负责拍摄。
1947年9月17日下午,蒋英与钱学森的婚礼如期举行。受邀宾客陆续到场并在婚书上签到。宾客纷纷落座,共计四桌,包括钱、蒋两家的家人和亲友,钱学森的大学老师和同学,以及蒋百里的学生。当时,蒋百里的很多学生已经成为国民党军官。
18时,为了提醒宾客吉时已到,蒋英示意周广仁开始弹奏。周广仁弹了一曲巴赫的《意大利协奏曲》的慢乐章。在场宾客听到音乐声响起瞬间安静。随后,伴着周广仁弹奏的欢快的《婚礼进行曲》,蒋英头披白纱,身着白色结婚礼服,手捧鲜花,在妹妹蒋华的陪伴下,如平日脚下生风的走路风格一样,阔步走进现场。在场宾客响起热烈的掌声。钱学森注视着眼前的蒋英,忍不住对身边的伴郎范绪箕说:“你看,蒋英多漂亮。”而多年后,蒋英接受中央电视台《音乐人生》栏目访问时,与周广仁一同回忆起婚礼的情形,难掩幸福地说:“那时候我的爱人很漂亮吧,太帅了。”接着,于斌总主教为二人证婚,并赠“真善美圣”四字祝福新婚夫妇。随后钱学森从范绪箕手中拿了戒指给蒋英戴上。
钱学森与蒋英的婚礼现场
婚礼进入第二部分,钱学森换上另一套西装,蒋英换上一身中式礼服,向在场的宾客敬酒。宾客们纷纷向两位新人送上祝福。
婚宴现场
9月18日,《益世报》报道了蒋英与钱学森结婚的新闻。不过,如今看来,新闻中关于蒋英和钱学森的描述也有不准确之处:
故蒋百里将军三女公子蒋英女士与钱学森君,昨下午六时假沙逊大厦八楼结婚,由于总主教证婚。按蒋将军二女公子为天主教友,当在美结婚时,亦由于主教证婚,五女公子之订婚礼,亦为于总主教以家长资格主持。蒋英女士前留学美国 (著者注:应该是欧洲) ,去年回国,曾举行音乐会多次,成绩甚佳,中外交誉,钱君系美国密歇根大学工程系主任,为国人在美任系主任第一人 (著者注:应为麻省理工学院最年轻正教授) ,此番回国,部拟请主持交大,钱君婉辞,结婚后,偕蒋女士同赴美,于总主教证婚后,以真善美圣四字赠新婚夫妇,为新人祝福。”
钱均夫在账本上记录了这场婚礼前后的花费:“付喜封送力及车费831000元;付赠申夫妇牙章1对连刻费390000元正;付新婚证书338000元;付喜筵四桌(连一切开销)3658000元;赴沪杭往返车费619000元;付祭祖(香烛、排元、供酒)47000元正;付请客(糖果、手巾、纸烟、奶粉)315000元;付送礼(新妇回门盒及燮和喜礼)310000元。” (著者注:其中的货币单位“元”是民国时期的法币。)
婚礼结束后不久,蒋英陪伴钱学森回杭州祭拜母亲章兰娟,并探访钱家亲友。而后,蒋英在钱学森的陪同下,回海宁探亲,观看大潮和硖石灯彩。
婚后仅十天,钱学森就启程返美。这是因为,尽管钱学森颇受国民政府重视,但经过亲身考察,他发现国民党的统治并未让中国迎来新生,人民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物价飞涨,民不聊生,这与他的期望大相径庭。钱学森曾说:“目前国内局势战乱不止,国民党政府腐败无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能回来为国民党装点门面。”而蒋英对时局的看法与钱学森颇为一致。蒋英同样有着强烈的爱国情怀,学成归国是为报效祖国,但她回国后也目睹了国民党的腐败和腐朽之气,认为国民党不可能给中国带来希望。她还通过阅读进步文学期刊《文艺春秋》 了解到解放区真正为人民谋幸福的情形。因此,蒋英支持钱学森尽快返回美国,以免迟则生变。
9月27日,钱学森启程返美。蒋英到上海龙华机场为钱学森送行,前往送行的还有钱学森赴美前的指导老师、被誉为“波音之父”的王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