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读到《西游记》原著时,我也正值你如今的年纪。那时的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与向往。当我翻开这部古典名著,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奇幻世界的大门。虽然在打开这本书之前的许多年,从幼儿时的“睡前故事”和连环画中,从京剧、绍剧的舞台上,从整个童年不断被重播的电视剧里,有关《西游记》的很多故事已经熟悉,但原著带给我的感受终究是不同的。
走进原著,孙悟空吸引我的已经不再是调皮活泼的性格和高超神奇的法术,他称霸洞天福地,搅闹龙宫地府,对战十万天兵,打上灵霄宝殿。我看到了挑战权威、张扬自我的青春,看到了当时的自己所追求的叛逆与勇气!孙悟空不再是童年的偶像,成了青春的英雄!然而伴随着他一路西行,一路修行,历经诸多磨难,终于修成正果的取经之路,我看到了他的委屈、无奈、拼搏、妥协。我曾一度觉得,这个孙悟空不那么可爱了:他不够高大,更不能称之完美。在崇敬消失的地方,偶尔竟泛起了同情:孙大圣变成孙行者的时候,他面对了那么多的“不得不”,这些“不得不”似乎一点点地吞噬了他的青春气,使他张扬不得。然而,就在此时,忽而又升起了新的敬佩:孙行者懂得了承受,却依旧乐观,青春气的磨损带来了新的成长与担当。他不再只为自己求长生、求自由、求正果,也不只是为“保护唐僧”而战斗,他所承担的责任,由自我而师父,由师父而团队,由团队而众生。最终,他坚定了自己的信仰,承担起一个真英雄的责任,成了真正的斗战圣佛。孙悟空的一路修行,不正是一个男孩成长的过程吗?当时的我曾如此“顿悟”。其实,何止是男孩儿啊,每一个人的成长,不都是由张扬自我,到承担责任、磨砺成熟的过程吗?
就这样,我在孙悟空的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看到了我们自己,并在这种“共情”中产生了更多的思考与追问:猴王为何要学艺?悟空为何叫“悟空”?大闹天宫的他为何显得如此“神勇”,取经路上却仿佛消磨了锐气?他多次离开取经团队,为何又多次回来?一些与取经主题看似无关,又没有什么神通广大的妖怪的“无趣”情节,为何会被作者保留在作品里?八戒和沙僧是否可有可无,他们又承担了怎样的责任?……问题的答案都在故事里,都在文本中,带着问题读下去,有些内容可以暂时放下,有些内容不妨反复细读,有些内容还可以拿出来放在一起比对……思考一点点地深下去,趣味就一点点地多起来。我终于沉浸其中,愈发难以自拔,甚至于废寝忘食了——《西游记》不仅给我呈现了一个奇幻的世界,也给我呈现了一个真实的世界,生活中、成长中的诸多问题,似乎在故事中开始有了答案!这恐怕正是经典文学作品阅读对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最好的馈赠吧!
在阅读的过程中,我不知不觉地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总喜欢回过头来翻翻回目。这些言语对称的回目,构成了对故事内容简短而精妙的概括,每一次翻看,我都能回想起已经读过的故事,并且更加期待后面的故事。回目魔法般地牵引着我,让我恨不得一口气就读完全部内容。真的到了读完的那一天,我又一次回到目录页,更加郑重地默默读着回目,仿佛是回顾自己的阅读过程,更像是与唐僧师徒一起重走取经之路,与悟空一起回味由石猴到斗战胜佛的一生!再后来,我曾多次重读《西游记》,无论是作为读小说的普通读者、学习中国语言文学的学生,还是教学生读《西游记》的老师,每次重读,我都仍然首先把眼光放在回目上,从头到尾地浏览,有目的地检索,有重点地聚焦……回目已经成了一个工具,帮助我多次重构故事,理解人物,感发主题。少年时的习惯,已然成了如今的我阅读中国古代章回体小说的一个常用的“方法”,一个必不可少的有效的方法。
少年啊,《西游记》里所写的许多故事,或许你已经熟悉,但当你真正打开这本书,用心去读、去体验、去思考时,你会发现它也是一部蕴含深刻哲理的人生指南。因此不要满足于“这个故事我听过”的庆幸与侥幸,更不要迷信于“其中道理是这样”的蛊惑与灌输,打开书,读下去,遇到属于你的孙悟空,走上属于你的取经路,你必将在披荆斩棘中收获属于你自己的妙法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