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自我建设

我始终认为，女性要在专业性即事业方面有特别好的自我建设。这意味着女性要尽可能地发挥自己所长，做出创造性的成果，为社会助益，也让自身的价值得到充分的发挥，这才是真正的立身之本。

然而，女性在追求自身专业性发展的同时，却面临着一个普遍的社会问题：在男性话语权占主导的社会系统下，从资本逻辑看，男性往往不愿意给予女性更多职业和专业的空间，男性群体本身就占据了大部分的社会空间；在婚姻家庭方面，多数男性在面对能力强于自己的女性时感到有压力，他们更倾向于寻找那些看起来比自己弱的伴侣，他们的集体潜意识里也更希望女性回家相夫教子，很少有丈夫希望妻子一回家就跟他探讨“今天以色列的形势怎么样，巴勒斯坦局势如何”这样的问题，他们更希望与一位温柔的、能够营造温馨家庭氛围的女性共度时光。这种社会选择无形中影响了女性的专业化发展。

以前日本全职太太家庭在有夫妇家庭总数中的比例占到60%以上，最新统计数据显示，这一比例现在已经降至29.9%了。为什么以前有那么多全职太太？因为以前的社会生产力低，男性群体的数量已经基本上覆盖了各种生产领域，不需要女性出来工作，除非因战争或其他原因导致用工人员出现大量稀缺。比如二战期间，大量男性被征召入伍，美国很多军工厂面临劳动力短缺的问题，于是招募女性进入工厂工作。原来许多人认为女性可能无法胜任这些工作，事实是她们展现出了出色的工作能力和细致的工作态度。女性不是不能胜任某项工作，而是社会没有给予她们机会，仅男性就将空缺的工作岗位占据饱和了。

按照某种情况来看，这个世界不需要那么多男性，男性是一个资源消耗特别大的性别。

在新疆的一次观察中，我深受启发。哈萨克族的牧民在秋季开始他们的传统迁徙，从夏季牧场转向冬季牧场。这个过程中，他们面临着一个巨大的挑战：冬季牧场的资源远不如夏季牧场丰富，无法支撑庞大的羊群草料供应。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牧民们在迁徙前会宰杀大部分的公羊，只留下少量的公羊和母羊一起度过冬季。到了春天，怀孕的母羊会回到夏季牧场生下小羊。这样的自然规律很有趣。如果我们从原始繁衍的角度来看，男性的数量似乎是过剩的。然而，在人类社会的私有制和家庭结构中，男性和女性的角色被明确划分，男性占有了绝大部分的劳动分工。

我们总说男女平等，但社会中有很多玻璃天花板，这个世界也总是言行不一，在玻璃天花板的反射下，很多无奈之事就会涌现。我有一位同学在某报社任职总编辑，他曾向我表示，虽然现在的女性非常优秀，但在招聘人员时，考虑到出差的方便性、工作的抗压性等因素，他依旧更倾向招聘男性。

这也导致许多女性在专业发展上感到挫败。整个社会都给女孩子灌输“女孩的未来不是事业而是嫁人”这样的观念。这在代际关系里妈妈向女儿的观念输出中，表现得尤其突出。有一个女学生的妈妈就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女孩子找一个好工作的重要性远远比不上找一个好男人。”这样的想法太普遍了，但这并不能产生代际的推动，反而导致很多女孩子孤身奋斗，产生代际隔阂，甚至断亲。

而大部分女性就在这样的不利的状态下，选择避难就易。

在日本和韩国，有很多女性也在努力学习，以期考上一所好大学，但她们不是以专业谋事业，而是认为漂亮的学历是一份最好的“嫁妆”。这样的观念也源自大人对她们自小的渗透。社会对小男孩和小女孩，往往有不同的期望和评价标准。比如，在看到一个小男孩时，人们往往会夸赞他聪明，将来有出息；而看到一个小女孩时，人们通常会说她将来肯定能找个好婆家。女孩们在这种耳濡目染下长大，逐渐有了一种“我负责貌美如花，你负责挣钱养家”的观念。

我有一个女研究生，学术水平特别好，以至于其他老师半夜打电话给我，要我一定查清楚她的论文是不是抄袭的，他们认为这样水平的论文不像是在读研究生写的。事实上，这位女学生从大一就开始研究论文专题，积累了特别多的资料，我认为她可以读博士，继续自己的学术发展。但她却拒绝了，她认为自己是女生，不必承担主要的社会责任。听到这话，我感到很惋惜。

在现代社会中存在一种位差，即虽然很多人的物质消费水平已经现代化，但他们的意识、价值观和精神内核甚至还停留在200年前的状态。这种错位和矛盾在女性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刚毕业时也有期待、向往，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各种焦虑纷至沓来。比如，颜值焦虑、年龄焦虑、职场焦虑、婚恋焦虑、代际焦虑，等等，女性基本上处于十面埋伏的状态。

有一次参加一场女性座谈会，发起人让我也参与对谈。一位做语言学研究的女教授说她的体会是：一个女人要在这个社会上做点儿事业，能在专业里深耕，要付出比男人多两三倍的努力才行。

我相信文明进化里不再需要大规模、同质化的生产力，它需要很多有创意、很多富有情感的东西，需要一种非常好的有个性、有差异性的生长力，这种转变为女性提供了更广阔的社会和生产空间，只要自己不主动放弃，女性就能在社会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我在日本参加过高层管理企业家年会，参会女性中有一半是离婚或单身状态。我发现日本男性在与这些能力强的女性离婚时毫不犹豫，因为他们认为这些女性完全有能力自立，而当他们与一些比较弱势的女性离婚时，还是会承受一些心理压力。

所以我说女人不能做女强人，但要做“强女人”，这很重要。所谓“强女人”，是指那些在生产和管理等方面展现出强大能力，同时又不脱离女性特有属性的人。她们拥有细腻的情感和对人的深切关怀，这样的女性既强大又充满魅力。

我们知道19世纪女权主义运动以来，女性在追求平等的过程中曾走过一段模仿男性的路线，什么都要跟男性一致，要像男性那样生活，但这种尝试最终被证明是行不通的。相反，“强女人”则要发挥女性的内在活力，有女性自身的光辉与情感色泽。她们的“强”源自生命内在的活力，而不是与男性的对抗。

我们要好好思考“强女人”的概念包含了哪些，在知识性、专业性等各个方面应该是怎样的。理解了这个概念，女性的自我建设就更清晰了，创造力也就释放出来了。 jPEHudSRp1KHN12ifHhfilfKeQtjowh4xhla9VtOJaDtzf8xIVZ0BmZ4ehCvFJ/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