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屐自个儿走起来了……
言耶的视线前方是从正舍进入中庭的石阶。下了石阶直走,尽头处便是建于中庭中央的亭子。木屐貌似是从那个方向独自走来的,如今恰好在爬石阶。这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跃入了言耶的眼帘。
怎么可能……
石阶只有三格,言耶确凿无疑地看到,木屐从第一格爬上第三格后,被轻轻甩脱下来。
莫非是人类肉眼无法看见的死灵在行走?
言耶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昨晚听到的故事。他清晰地想起了井坂在暖炉火焰的映照下讲述的斯格肖族的死灵故事。
“不会吧……”
下意识的嘀咕令言耶醒过神来,他跑出一舍东侧的门,沿短游廊一路飞奔,冲进了正舍。
正如伊野田所言,这里已被开辟为图书馆,除了排列整齐的书架外,别无他物。言耶情急之下,先迅速检查了正舍的西半部分,发现没有人躲藏在那里。
来到正舍的中心,就见那里有一座螺旋梯,似乎通向塔。另一侧——南墙下的窗边,君惠正坐在藤椅上做毛线活,身边有个小炉子。
“对不起。就在刚才,是不是有人从中庭进来后,又去了四舍?”言耶打起精神,问道。
君惠头也没抬便答道:“没有,没人进来过。我只在刚打毛衣没多久的时候,看到都林先生上了塔,其他人都……”
“君惠阿姨是什么时候开始待在这里的?”
“午餐后收拾好碗筷,我就到这里来了。应该是一点半左右吧。”
她确实是在一点二十几分时穿过一舍的。现在是两点不到。换言之,在将近三十分钟的时间里,没有人从正舍的东半部分通过。
不对,我看到那木屐独自行走可是在短短几分钟前啊。
言耶再次向君惠确认。君惠声称言耶出现之前,只有都林从塔上下来时在她眼前露过面。都林本想去一舍,听君惠说那里已有言耶这位访客后,又立刻上塔去了。
“君惠阿姨进来时,门口的石阶上有木屐吗?你是否查看过?”
这个问题令君惠稍稍显出不快之色。
“不,没有木屐。虽然我耳朵不太灵,但眼睛还行。要是看到那里有木屐或草鞋之类的东西,我会好好把它们收进鞋柜。”不过,这时君惠第一次从针线上抬起头,“说起来,在你进屋前不久,门口那边好像是传出了‘哐啷、哐啷……’之类的声音,像是木屐发出的……不过,确实没人到我这儿来过。”
言耶身子一颤,感到背心发凉。明明旁边有炉子,可还是觉得一股寒气冷彻了心肺。
既然没去正舍的东半部分,也没有登上螺旋梯,那就是往西半部分来了。可是,之前言耶就在一舍。而前往正舍的途中,不管是游廊还是西侧的图书室,都没见到人。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木屐的主人消失在何方了呢?
不对,从一开始这玩意儿就没了影子吧……
言耶为打扰君惠一事道歉后,战战兢兢地走近中央的门口。原本刚进本舍他就打算直接去查看石阶,结果却先检查了西半部分。后来他遇见君惠,便觉得先问她有没有看到谁为好。不过,在交谈的过程中,言耶的眼角余光始终没有离开出入中庭的门口。
如今对君惠的询问已经结束,可以尽快去门口检视石阶了。但是,言耶的步履异常沉重。
因为他不可抑制地感到,某个玩意儿至今还站在那里。
明明是冬季,门却大开着。雪已差不多停了。言耶朝下观看,石阶有三格,向地面落去。那双木屐在最上一格,显得有些凌乱,就像是被人从脚上甩脱下来的。木屐带朝向言耶,仿佛有人从中庭走来、上了石阶、在那里脱下了鞋……
言耶在空无一物的眼前摆动双手,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动作十分滑稽。在木屐正上方的空间里,言耶数次挥舞双臂。当然,他不会碰到任何障碍物,唯有双手徒劳地划过虚空。
言耶将目光投向石阶的前方。地面被下到黎明的小雨濡湿,其上点缀着木屐的痕迹。如今细雪积聚,但因为雪量不大,足迹仍清晰地印刻在地上。
好奇怪……
言耶的眼睛追踪着木屐的痕迹,发现从中途开始脚印好像有些歪扭。他正琢磨着这是怎么回事呢,视线往前一挪,不禁瞪大了眼睛,脸上也顿时没了血色。
有人倒在亭子里……
言耶情急之下换上鞋柜里的草鞋,奔向中庭。他注意着不破坏木屐留下的足迹,向左方大幅迂回,接近亭子。
“井坂老师……”
那人侧躺着,头冲亭中的桌子,脚朝向正舍,左臂被压在身下,正是身穿和服的井坂淳则。井坂的右手抵着脸颊,身子不停地抽搐,那模样无比骇人。仔细看他的右脸颊,可以辨认出擦伤似的痕迹。
“我马上叫人……”
“过来”二字还未出口,井坂的颤抖便戛然而止。很快他的脸上没了生气,就连外行人都知道这意味着死亡。
言耶立刻返回正舍,但在此之前,他冷静地观察到了四件事。以至于后来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当时竟能如此从容不迫。
第一件事,从亭子到后门之间的踏脚石的积雪上完全没有足迹。不光是那里,除了那奇妙的木屐印外,中庭的任何一处都不见任何痕迹。第二件事,一根前端被折断的竹筒掉落在亭子的南端。言耶看出那可能是吹箭筒。第三件事,亭子的桌下有一本打开的外文书,被倒在地上的井坂半掩着。第四件事,那些木屐印的样态极为不自然。
“君惠阿姨!井坂老师倒在亭子里了。不,请你等会儿再去那边。我把伊野田老师叫来,在此之前请你盯着那边的亭子。”
言耶尽力抚慰欲冲进中庭的君惠,然后奔向一舍。伊野田还窝在工作间,听完言耶的说明后大吃一惊。见伊野田慌里慌张地想要跑出去,言耶拦住他,问他借了照相机。这是言耶瞬间做出的判断。
言耶嘱咐伊野田踩着自己留下的草鞋印,把他从正舍门口带到亭子里。
“死了……”伊野田把完井坂的脉搏,慎重起见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说道,“这个……可能是中毒了。”没等言耶讲述当时井坂的情况,伊野田已做出了推测。
“情况确实很怪异。”
言耶简单说明了来龙去脉,同时迅速用照相机拍下周围的情况。
“你说什么?木屐自己在走?”
“没错。”
“你想说你见到了这种绝无可能的现象?你是认真的吗?”看伊野田的眼神,像是在怀疑言耶的脑筋是否正常。
“是的。不过老师,就算我看错了,罪犯逃进正舍的事实也是确凿无疑。”
“嗯,因为有木屐印嘛。”
“可是,君惠阿姨说没有人从中庭进来过。”
言耶告诉伊野田:从结果上来看,君惠成了正舍东半部分的监视人,而他自己则检查过西半部分。
“怎么可能……啊,不对,这么看来罪犯是往后门逃了。”
“请你仔细观察,不光是踏脚石的小路,往后门去的地面上也都没有脚印。往东西走廊去的地面上也是。”
“那就是雪……”
“不不。我到达中庭时,雪都快停了。我想这雪从一开始就不大吧。你看,这木屐印就完全没被掩没。发现井坂老师的时候,他的身子还在抽搐。然后……好像很快就死去了。也就是说,罪行极可能发生在下雪期间。”
“……”
“然而,我们完全找不到罪犯从亭子逃走的足迹。唯一留下的木屐印朝向正舍,可是罪犯既不能登塔,也无法进入东西的走廊。没有一个人这样做过。所以我们只能认为,罪犯作案时这座亭子正处于密室状态,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