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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对人而言,何谓致命伤?

——割下头颅吗?

那当然是。

——捣烂心脏吗?

当然也是。

——破坏大脑吗?

那必然是。

——强制窒息吗?

那绝对是。

但,我所指的“致命伤”并非这些微不足道、无足轻重之事,而是会使人陷于“是人却非人”,或“人生已断送”,或“虽生亦如死”等绝境的精神重击。正因为具备理性,人类才会陷入以上这些本就矛盾的绝境,继而整个人都被绝境吞噬、撕裂。

这才是所谓的“致命伤”。

概括地说,就是“失败”。

而且重点在于“失败”并非终点。

世界的残酷在于安逸闲适、缺乏刺激,就犹如微温的水。

过度地温和宽容,同时又冷酷无情——堪比恶魔,是以极乐。

说到底,人类即使犯下弥天大错,也不会死去。

或许可以说是死不了?

总之,不会死。

只会痛苦。

只会一味地苦苦挣扎。

然后不断继续——无休无止地继续下去。

没有意义,只为继续而继续。

人生不是一场游戏,但原因并非没有“重启键”,而在于没有“GAME OVER”。明明已经迎来“终结”,可明天仍会抵达。入夜之后,白昼将至;冬季消融,春日即来。人生真是美好。

作为致命伤,却不会致人死亡——这是绝对矛盾。就好比问出“人在超过光速时回过头去,能够看到什么?”这样匪夷所思的问题。

明明自己已不可能再次“作为自己”,人生却还要继续。多少次都可以重来。人生无论怎样都可以重来。

不过,那只是一再进行着低劣的复制操作。每一次的重来,自身的存在都会更加劣化。持续一段时间之后,自己还算是真正的自己吗?抑或是在很久以前,自己就已经沦为某些“不同于自己”的什么了?自己就已经落魄不堪了?正如主体终究无法变为第三人,自己也成不了自己的旁观者。这便是致命所在。

“……总之,就是唯心主义罢了……”

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琢磨着无用之事,同时还吃着麦当劳的新品汉堡包。

超值套餐,五百二十日元。

也许是中午的泡菜起了效果,我的舌头似乎重获新生恢复了正常的味觉,吃起汉堡包便已感觉十分美味。嗯,果然身为日本人,断不能领会不了麦当劳 的美味啊。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

地点是四条河原町 和新京极大道一带。

上完第五堂课,我对巫女子提到的特殊警队颇感兴趣,便走到这里来打发一下时间。

托盘上放着汉堡包,旁边则摆了一本杂志,俗称八卦周刊,是我在学生书店买的。杂志封面上写着“封面特辑:开膛手杰克在魔都复活”。

“真没品位。”

其实这种独具崩溃感的品位也是我买下这本杂志的第二项理由。排在第一的不用说自然是因为它引人注目地报道了巫女子说的那起“拦路杀人者”案件。

我将两根薯条一起送入口中,衔着吸管喝着可乐,不自觉地翻开了杂志封面。第一页上便用哥特式字体写着“轰动京都的杀人者”几个大字,背景图片则是遇害者遗体的照片,遗体仿佛近在眼前,触目惊心。

感觉极为凶险。

“……这种照片居然能公开登载……”

我嘴里咕咕哝哝,手上“哗啦啦”地快速翻动着书页。这篇报道已经被我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对案件虽谈不上尽在掌握,但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媒体称其为“京都连续拦路杀人事件”,但本案的情况却和“拦路杀人者”不甚相符。比起“拦路杀人”,说是“猎奇杀人”更为合适。而“开膛手杰克”的比喻似乎比媒体的叫法更为贴切。

“都六个了啊……本事真大。”我把杂志收进包里,又开始自言自语。

没错,六个人。正如巫女子所言,才短短不到两周就杀死这么多人,实在是够凶狠了。恐怕是史无前例的。开头两次作案倒还罢了,但接下来警方就出动了,又是四处搜查,又是调来特殊警队,犯人却还能继续作案,简直是在嘲笑警方。

受害者之间也没有关联,犯人下手时,男女老少皆不放过。警方认为(其实谁都这么想),这次案件属于拦路杀人。

因此,犯人很可能不会只杀六人就收手。

案件还没结束。

除非被捕或者杀人者自己腻了,否则杀戮就还将继续。也许就在今晚,就在此刻。

“终究只是戏言而已。”

我从麦当劳的入口处眺望新京极大道。

风景和平时毫无二致。

到了这个时段,即便观光游客有所减少,但整体人数也还算多,染着头发的年轻人大军取代了修学旅行的学生和旅客们,或许也可被归为一种“分栖生态”。

正漫步于此大道上的人们,谁都不会去想某个问题。

谁都不会认为自己也许就是下一个受害者。他们当然也是心存警戒的,毕竟路上站满了特殊警察,多少都会有些不安,觉得治安混乱,说不定还会比平时早些回家。

只是,所有人都从心底坚信自己还回得了家。

事实如此。又有几个人能够捕捉到自己正在面临的性命之危的实感呢?当然,他们遇害的可能性本来也低得可以忽略不计。

“那么,受害者们只是因为倒霉?”

话虽残酷,但也只能这么说。

好吧。

差不多该混到这群缺乏警惕的人群中去了。

想到这里,我便打算离开。这时,右裤袋里的手机振了起来。我看了下来电号码,并无印象,但也不能置之不理,便按下了接听键。

“Ciao ,是巫女子哦。”

兴高采烈的声音突然传来,我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巫女子在电话那头竖起大拇指的倩影。不过,即使是巫女子应该也做不出这种动作。

然而,巫女子连通话对象是谁都不予确认,一开场就送上这么高亢的音量和情绪,要是打错了可怎么办呢?对此,我略有几分好奇。

“咦?我是巫女子哦,怎么啦?”

“……”

“……那个,是伊君吗?”

“……”

“喂?你是伊君,对吧?”

“……”

“……打错了?欸?我打错了!”

“……”

“……呜哇!就跟‘我们来做第二套广播体操,但时间不够了,所以改跳胡子舞蹈’ 一样!对不起啊,我拨错号码了。”

“不,你没打错,有事吗?”

“呜哇!”

听到我的声音,巫女子发出惊声惨叫,还“哎?哎哎?”地好一通慌乱。之后,她终于“啊哈——”地叹了口气,总算是冷静下来了。可这份安心感很快就会转化成愤怒,于是我严阵以待。

“啊——真是的!电话就是要说话的!不然多吓人啊!伊君坏心眼!阴险!恶魔!伊君是杀人者!”

也不用说到这份上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开个玩笑……”

其实我没打算默不作声很长时间,可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搞笑,结果一不留神就错过了开口的时机。

“真是的……也难怪,毕竟是伊君嘛。”

巫女子还在兀自发出“呜呜”声。

听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对了,”平复好心情后,巫女子继续说道,“我打电话是要说正事!关于明天的……”

“不用这么大声我也听得清……我这边很安静。”

“嗯?伊君,现在在哪?”

“啊——嗯——在家,租的房子。”

“嗯——哼,我还在学校,刚刚有事要找猪川老师,所以现在才从研究室出来。那个研究室真厉害!全都是书!”

猪川负责教我们基础专题课程,他本人是副教授,性格有些偏执,除了对时间过分严苛(比如,学生在上课铃响前必须入座,否则即使跨进教室也算迟到,在铃响期间就座仍不能豁免,若铃声结束还未就位即视作缺席),整体还是很受学生欢迎的。

“呃——就是,那个啊,明天呢,伊君你明天在家对吧?”

“嗯,在家的。我们在哪里碰头呢?”

“唔,要是在约好的地方错过了找不到对方也很麻烦。这样吧,明天我去伊君家里接你。我买了一部小混动车 ,正想骑出去兜兜风呢。那么,就四点。四点左右,伊君的公寓见,好吗?”

“我倒是没关系……可是,你知道我的住址吗?”

“欸?啊,哦,没……没问题,”巫女子好像莫名有些狼狈,话都说不利索了,“对啊,有那个嘛,就是开学时班里做过登记的地址簿嘛,所以我查得到。”

“光看地址就认识路?”

“不要紧!巫女子对京都很熟,是在千本大道和中立卖大道 的交叉处吧?”

“嗯……”

巫女子的言行虽然有异,不过她本人都说认识路,那就行了。我便顺口答道:“那我这边没问题。”

“嗯嗯,那就这样。哎——反正都通话了,其实巫女子很想煲电话粥的,但接下来要去驾校,因为有预约课程,不快点就迟到了。”

“嗯哼……巫女子,你在学车啊?”

“是哟,伊君呢?伊君有驾照吗?”

“有倒是有,不过是自动挡的。”

不看驾照的话,我实际上能驾驶所有交通工具,但这是秘密。

“原来是这样呀。”巫女子表示已经了解情况,接着说道,“我现在的目标是手动挡车,也差不多到了该有辆四轮车的年纪了嘛,拿到驾照就让爸爸给我买车,嗯,那明天见啦,拜拜!”

巫女子笑个没完,嘻嘻哈哈地挂了电话。我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随后把它放回了裤袋里。

嗯……是的,说起来我跟她约好了明天去参加活动,眼下姑且还没忘干净,不过也差不多了,照这个苗头下去,到明天搞不好就会忘了。这下我可要像傻乎乎的小学生那样,在手心上写下“明天和巫女子有约”。

“不过嘛,既然她说要来接我,那我记不记住也无所谓。”转念一想,我便将刚取出的铅笔盒又收回包里。

现在,我要离开麦当劳了。回到街上已是八点左右,商业街的各家店铺都在陆续打烊。这时,我忽然想起来:“……对哦,明天是庆生啊……”

既然是生日,还是得买个礼物才行,这可是正常人应具备的常识。可我并不认为自己属于正常人范畴,而且还是被强行邀请的,没必要好人做到底。结果,虽然内心纠结不已,我还是把目光停在了近处的土特产商店。

江本智惠,她是何许人也?我对此毫无记忆。大概见到她本人就会想起来,不过在我认真思索之下,却依然没有任何有关她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浮现,可见她不是那种异常古怪型,反而像是比较稳重的、在上课前乖乖看书不玩手机的人。嗯……可是巫女子说她是打扮得亮闪闪的醒目女生啊?唔,果然想不起来,全无印象。

另外还有两个人……贵宫无伊实和宇佐美秋春吗?我同样也不记得他们是谁。

“……唉,都是巫女子的朋友了,也不会怪到哪里去的。”

“把你的朋友介绍给我,就能看出你的性格脾气。”——这是塞万提斯 著作中的台词。反过来说也能成立。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如此思索,同时从整齐码放在商店门口的食品中拿起一盒生八桥 点心,盒中的糕点外皮被折叠成三角形,包着红豆馅,每盒三十个,是经典款的糕点礼盒,售价一千二百日元。

“……呼。”

论起京都就数八桥,论起八桥就数京都。没有八桥非京都,换言之,有八桥才有京都。跟八桥相比,清水寺、火烧大文字和三大祭典 根本不值一提,神社和寺庙也不过尔尔;来京都若不吃八桥,便只窥见京都的全貌一角。

“……搞定。”

是故,我决定送八桥礼盒给智惠作为生日礼物了。送非消耗品的话,要是挑选得不合对方心意,人家处理起来也会头疼。但八桥就没问题,还是很好的下酒甜品……且慢,甜食适合佐酒吗?我不喝酒所以不懂这些门道,不过至少还能吃就是了。

这时,就在这时,我的背后突然一阵恶寒。就像脊柱中被注入液氮,引得浑身发冷;又如同坠入了绝对零度,甚至就连空气的温度都能将我灼烧一般,唯独大脑还保持正常。我好像处于冷热两极的间隙,就快要被其间的压力挤至溃烂。要不是意识清醒,刹那间就被压垮挤碎了。

“……”

然而,我没有回头。

只是尽力佯装自然,将八桥礼盒递给店员。染了茶色头发、戴着耳钉、束起马尾辫的店员露出了不似销售人员的诚挚笑容。

“谢谢亲 。”

我接过店员包装好的礼盒,支付了数额刚好的现金,无须找零。店员赶紧低下头,大声说道:“期待您的再次光临哟。”游客们或许正是被这种真诚走心的待客之道所俘获的。我胡思乱想着踏出商店,往四条大道那边走去。

同时,再次感觉到了那道视线。那道一经察觉即无法忽略、不用主动去迎合便能意识到的强烈视线。不,已不能称其为视线了。

那是——杀意。

不含一丝邪念、敌意、祸心等杂质的,百分百纯粹的绝对杀意,此刻正熊熊燃烧。它将我缠绕其中,紧粘着我——这已非不快、不适的问题,而是非常恶心。

我继续走。

这股气息也如影随形。

继续走。

这股气息仍紧跟不放。

“也就是说,被盯上了吗……”

到底是何时、何地开始的?

毫无头绪。

杀意直白得我都不需回头确认。

杀意露骨得我都不用刻意感觉。

即是说,对方已经发现我察觉到了他。尽管如此,却还在大摇大摆地继续跟踪。

“麻烦了。”

我感叹道,同时流畅地穿梭于人潮之中。

真是莫名其妙。麻烦事分明都扔在海对面了,谁会料到竟然会在这个国家、这个城市里被人追踪,甚至有被人危害生命的可能啊?那些危险明明早就让玖渚排除过了。

所以才说是拦路杀人?

我挎包里那本杂志上的专题报道,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拦路杀人者。

“……骗人的吧,喂……”

我到底遭了什么报应。套用巫女子风格的说法,就像“小猫俱乐部 二代成立,但组合成员全是伴舞”一样。什么不知所谓的比喻……果然不该去接触不熟悉的领域吗?我显然是犯糊涂了。

然而……

现在距离我背后二百米的那家伙,不管他是不是如今坊间盛传的拦路杀人者,还是另一个普通的杀人者,当然也可能是某个对我怀有私怨的人——但总之有问题。

不自然,不合理。

莫名地不合逻辑,而且光这一点就很奇怪。

心烦意乱。

对了,就像是发现自己正被镜子里的自己所注视一样,但这绝对是标准的错误答案。本该置于身前的那根红线,此刻却切切实实地到了身后。

“……戏言吗?”

这当然是错觉。

眼前最要命的是有人在尾随我。事实确凿。而且对方还会杀了我。

板上钉钉。

这两点是绝对的,至于其他,我已无暇顾及。

最后的可选项极为有限。

给予,或掠夺。

“好吧……接下来要无聊啦……”

穿过新京极大道后,我步上四条大道。出租车队的另一边排起了汽车长龙。

这个时段的四条大道非常拥挤,走路都比开车快。京都满是交叉道路,交通信号灯也因此数不胜数,所以最便捷的交通工具其实是自行车。顺带一提,其次便利的是步行,而滑板大概排第三。

由于我是从大学那边乘坐公交车过来的,现在只能动用排位第二的双腿。有一瞬间,我犹豫着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但很快便决定向东边前进。

等十字路口的红灯转绿,我穿过河源町大道;再径直往东即可到达八坂神社,再往南拐便是清水寺。这是京都寺庙游的官方路线,但我既非观光游客,也就没有去八坂神社 的打算。

太迫人了,太凶悍了。

来自那股视线的压力越逼越紧——这已经等同于施暴了。

“……啊——吃不消……”

尽管时值五月,我却直冒冷汗。已经多久不曾有过这样的紧张?回忆起来,还得追溯到那个诡异的岛上。但此刻我也有种不同于彼时的感觉。

紧张得反而安心。

我意识到“处于紧张状态的自己”是不败的。

“呼……”

接着,到鸭川 了。我没有上四条大桥,而是顺着桥边的楼梯拾级而下,抵达鸭川沿岸的河滩上。日落之前,这一带全是年轻情侣们,他们一对对沿着河岸、等距站开的景象,在我看来堪称京都三景之一。而到了皓月当空时分,河滩上就是醉鬼们宴后的落脚点了。在木屋町大道 彻夜痛饮的酒客会来这里醒酒。他们下到学生,上到职员,各个年龄层都有。

小情侣也好,醉鬼们也罢,都只管晒出自己的幸福快乐,却给他人带去不便,不过我现在也不想围绕该论点畅谈哲学宏论。关键现在正好是这两拨人群交替、“青黄不接”的空档期。情侣们已经归去,醉鬼们还在充电,这一带根本不见人影。

换言之——绝佳场所。

而且还是桥下,就更加理想了。

我一踏上鸭川河滩,就钻入大桥的影子里。可以听见车辆在我头顶上疾驰而过,桥上的行人们熙熙攘攘。

喧嚣,嘈杂,烦闹。

但还不足以盖过对方的脚步声。

“咯吱咯吱”。

是蹭到砂砾的声音。

我口中喃喃地回过头去。

对方说着斩钉截铁的话,然后与我对峙。

当时的感受大抵只能算是迷惑。

非常普通的迷惑,除了迷惑还是迷惑。

我以为,那里有一面镜子。

他是个身高不足一米五、体格纤细、四肢修长的小个子,穿着虎纹的五分裤,脚蹬一双看上去像是安全鞋的工程师靴,上半身穿一件红色长袖兜帽衫,外面罩着黑色的军用马甲,双手则戴着露半指的手套款式,所以不可能是出于“怕留下指纹”等怯懦的理由,而只会让人想到是为了“避免持刀时汗水滑手”这种原始而简洁的目的。

他将两侧的头发剃去,剩余的长发束在脑后,像个舞者似的。右耳连穿三个耳洞,左耳挂了两个类似手机挂绳的吊坠,还戴了时髦的墨镜,因此我无法读出他的表情。他的右脸文着极为不祥的刺青,而且肯定不是涂抹上去的彩绘,更加凸显他的异样。

从头到脚都和我截然不同。

只有年龄和性别跟我一致。

尽管如此,我还是恍如在照镜子。

因此才会感到迷惑。

他也感到迷惑。

然后,他率先动手了。

才刚见他把右手探入背心口袋,下一秒就已挥出一柄刀刃长约五厘米的小刀。全程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可谓是已臻人类极限。

破音声起,寒光扭曲。

假如我是在场旁观的第三人,想必会惊讶于他完美的身手。

避无可避。

无法招架。

但我还是往后一仰,闪过了这一刀。当然,按理说是绝无可能的,我的运动神经虽不至于太差,但也不是特别发达,并没有足够优秀的动态视力看穿人类极限速度之下的手臂动作,也没有足够强健的快肌 来躲避他的进攻。

然而,即使是时速高达二百公里的卡车迎面撞来,只要能在五公里外察觉到,任谁都能轻易避开。

我对他的这记斩击了然于胸,仿佛早在五年前就预料到了一样。

我胡乱抓起自己的包,利用离心力朝他脸上甩去。但他又像十年前就知道这一手似的,只是偏一下头就化解了我的反击。由于刚才躲避攻击时用力过猛,我收不住后仰之势,直接就往后倒下。我当然不会傻到只顾防守。哪怕为此废掉一只胳膊,他的刀子肯定还是会立刻袭来。果不其然,对方一击不中,便迅速收回刀子,对准我的颈动脉反手一挥。完了,以我现在的姿势,根本就避不开这一刀。我好像能够预知未来一般,清晰地预感到了那副自己不欲触碰的可怖光景。

所以闪避是毫无意义的,索性见招拆招。我抬起右手肘,迎向刀刃。

这下,对方却“忽”地手腕一转,收回攻势,刀子随之偏离原先的轨道。我的肘击也就显得幅度过大,打了个空。而且,我的正面门户大开,心脏、肺部等所有内脏全都暴露给了对方。

对方墨镜后的双眼显出一丝笑意。

他再次翻转手腕,刀刃垂直向我心脏刺下。

只有一瞬的停顿。

然后速度加倍地挥下战刀。快得根本看不见。这股杀人的意志,远远凌驾于人类感官极限之上。

我甚至来不及呼吸。不过,或许本来就没有呼吸的时间。

但是,眼前的这一幕,在我出生前就已知悉。

刀刃刚刺破我的一件衣服就戛然停顿。因此,我的左手食指和中指也在触及他墨镜的那一刻便不再继续前探。

双方陷入胶着。

我们瞄准彼此的要害,二者的砝码孰轻孰重简直再明显不过,甚至都不需出动天秤。即使只是极为短促的动手时间,也足够让我破坏他墨镜下的那双眼睛。

反之亦然。

我牺牲心脏,便可瞬间坏他眼球。

他舍弃眼球,即能彻底毁我心脏。

所以才说是“陷入胶着”。

相互僵持五个小时,或者五个刹那之后。

“真是杰作啊。”

他扔开刀子,开口说道。

“是戏言吧?”

我缩回手指。

他从我身上退开,我也站起身来。“啪啪”地拂去衣服上的尘土,然后缓缓舒展背脊。

简直像一场事先安排好的闹剧,提前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所以我现在浑身都被一种刚做完暑假作业般的无力感完全支配。

他把歪掉的墨镜扶正后说道:“我叫零崎——零崎人识。你是谁?另一个我……”

这仿佛是向别人打听自己的名字似的,充斥着违和感的一问。这又是旁观者和杀人者的初次接触。而且这天居然是十三号,星期五。 urTAUXxYglwlPOL4oP5UWBlQiwBQnFnn37MzewPT0+Io51caCPF5kchuP1SuhHb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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