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坐落于京都市北区衣笠的私立鹿鸣馆大学内,有那么三家食堂。其中人气最旺的,当属存神馆地下食堂(它有个简略版的昵称叫作“存家”)。而受欢迎的理由或许是它的菜品最为丰富,并且与一家学生书店相邻。
那天,由于我第二堂课正好没有选修科目,便在听完第一堂课后步行去了存神馆地下的食堂。因为不小心多睡了一小时懒觉,只得省略早餐,便琢磨着潇洒一回,稍微提前一些享用午饭。
“这个点果然很空嘛……危险危险。”
我小声嘀咕着拿起托盘,又继续自言自语:“‘危险危险’能用在这种场合吗?”说完,我歪着头困惑起来,同时继续往前走。
那么,吃什么好呢?
总体来说,我不是美食家,因此对食物并不会好恶分明、挑三拣四的,大部分都吃得下,而且无论甜辣,都可以接受。只是,最近情况略微有所变化——约莫一个月之前,我度过了三餐皆极尽美味之能事的一周,而这份回忆实在太过强烈,其后遗症便是把我的舌头养刁了。
换言之,我都快有一个月没出现过“哦,这个,很好吃啊”的感觉了。每逢进食,便会缺少一份餍足感,欠缺些许重要的东西。
虽然尚未达到“构成问题”的程度,但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干脆就趁现在解决下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所幸我已经想到了两个办法。
其中之一非常简单,只需单纯享用美食即可。
“……不过,大学食堂可指望不上。”
除非能够再次登上那个奇特、异常之程度和帕诺拉马岛 并驾齐驱的孤岛,否则上述方案便不可能实现。不过若是说到故地重游,我虽谈不上特别抗拒,但还是敬谢不敏的。
“因此,这套方案,驳回。”
我对自己的发言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如此一来,就只剩另一个方法了。这个方法也相当费事,简而言之,即“给不听话的孩子吃点苦头”,给予或掠夺都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
我移步至盖浇饭区准备点餐。
“你好,请给我大碗的泡菜盖浇饭,不要盛饭。”
“那就只有泡菜了!”食堂阿姨满脸诧异地抱怨了一句,不过还是按我的要求给我递过了餐——对着这份毫无烹制价值的点单,她依然展现出了相当的职业操守。
吃完满满一大碗堆尖的泡菜山后,仍能保有原本味觉感知的强悍舌头,并不会存在于当世。我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将大碗置于托盘上,结了账。
食堂正空,反而让人拿不定主意该坐哪里,可再过一小时,这里就会挤满翘掉第二堂课的学生。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心想必须得赶在用餐高峰前撤离,便选了靠边的位置。
“开动了。”我轻声说完,吃下第一口。
“……”
实在是难以下咽。
这种东西,我非得吃掉整整一大碗吗?这不就是俗称自杀的行为吗?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让我必须这么干?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也可以说是自作自受。
于是,我便默默地动着筷子,毕竟自言自语太多会被当成怪胎。而即使没有被误会,一边进食一边说话也是颇为不雅的。
“……”
然后……
差不多到极限了。别说舌尖,就连大脑都逐渐麻痹,我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还有自己到底是谁,“谁”又是什么意思,而且说到底——“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哟嗨。”
就在此时,有人在向我打招呼,她坐到我正对面的椅子上。
“你的托盘稍微撤一点啦。”
说着便擅自将我的托盘往我这边推了推,并在腾出来的桌面上放上自己的托盘,盘中摆着培根鸡蛋奶油意面、金枪鱼海带色拉,还附了份水果当作餐后甜点,共装了三个餐碗。
哦哦,中产阶级 的有钱人啊。
“……”
我左看右看,食堂依然空落落的,甚至称得上冷清。她为什么非要坐在我对面吃她的培根鸡蛋奶油意面呢?莫非是某种惩罚游戏吗?
“——哇哇!这什么情况啊!全都是泡菜!”她看着我的午饭,惊讶地脱口而出,“你好厉害啊!吃一大碗泡菜!”
她的大眼睛睁得滚圆,还像高呼万岁时那样举起双手——说不定是真的在喊万岁,不过也可能是表示投降,或许她是伊斯兰教的信徒呢?总之无论怎样都和我无关,我只是有点惊讶。
她头上是掺了一点红色的及肩短发,发型既像是波波头,又像娃娃头;衣着非常普通,是典型的鹿鸣馆大学生风格的打扮。由于坐下以后显得矮了不少,我想她多半是穿了厚底高跟的伦敦靴。
充满稚气的五官令我无法分辨她是我的学姐还是和我同级——虽然从外表来看有可能是学妹,但我自己就是一年级,不可能还有学妹。
“……喂,你都不给点回应,我会寂寞的啊。”
她圆溜溜的眼瞳,凑近了盯着我。
“啊……你是哪位?”我终于开口说道。
我应该,确实是第一次和她见面。虽然仅仅度过了一个月,但我清楚地认识到,在这个名为大学的空间里有很多明朗坦率的人,可是颇为神奇。明明是初次见面,却能像十多年的挚友般前来闲聊——只是对很不擅长记住别人长相的我来说,着实大伤脑筋。她肯定也是这类人。如果打算游说我,拖我加入什么社团、宗教之类的话就麻烦了——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就把对她的问询说出了口。
“呜哇!讨厌!忘记了吗?你忘记了吗?居然忘记了吗?伊君,你好冷淡!”结果她却夸张地摆出大吃一惊的姿态喊道。
咦?
从这种反应来看,我们大概不是第一次见了。
“呜哇!太惊人了,真拿你没办法呢。嗯,是没办法的,因为伊君的记忆力不好嘛。那就再重新介绍一次好啦。”她这么说道,将双手掌心朝向我,笑容满面。
“我是葵井巫女子,4649 请多指教!”
“……”
被麻烦的人缠上了。
不管我们到底是不是初次见面,反正这是我对葵井巫女子的第一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