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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年春夏之交，上古时代的彭祖骤然成了徐州人热议的网红人物。徐州是 4000 多年前彭祖创建的大彭氏国的故地。刚从新冠疫情的折磨中解脱出来，人们渴望像彭祖那样善养生、达高寿，是很自然的事。这也让我忆起新世纪初年寻访彭祖的情景。当时的动机是想解开围绕彭祖的一个个谜团，将老祖宗的生平弄个明白。
神奇彭祖，是神是人？高寿八百，是真是假？大彭氏国，是有是无？养生、辟谷、导引、房中术是咋回事？多少个与彭祖有关的问题，塞满脑壳，困惑不已。
彭祖何许人也？老寿星，气功师，厨师，大彭国的开创者，地方长官，隐士，神仙……人们会罗列出一大堆名头。徐州古称彭城，作为上古时期大彭国的故地，跟彭祖有关的遗迹多不胜数：彭祖庙、彭祖祠、彭祖宅、彭祖井、大彭山、大彭集以及彭城路、彭祖园等。新世纪初年，在同胞们经受非典病毒侵害之后，笔者首次踏上寻访之路。
铜山县大彭集村的彭祖庙
自徐州市区驱车西行 10 多公里，便来到铜山县大彭镇大彭集——当年彭祖创建“大彭氏国”的发祥地。时值深秋，苍翠斑驳的大彭山下村舍俨然，稻田一片金黄，大彭氏国的后人正忙着收割晚稻。村西即徐州矿务集团义安煤矿，矸石山高高隆起。这里真是一个地上鱼米之乡、地下乌金滚滚的好地方。在热心村民的指引下，笔者来到村北的彭祖庙，只见红墙环绕，松柏森森，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庙院 300 平方米，正面是一座仿汉式三开大殿，高 10 米，供奉着彭祖泥塑像。
此处原有明代所建彭祖庙及彭祖铁塑像等，均毁于“文革”。1992年村民集资在旧址重建。殿前重修碑文称：“徐州西郊，大彭山阴，古有获水，滔滔东流。山水之间，有村大彭，乃陶唐大彭国之故都也。”
出庙西北行约 300 米，有一古亭，亭下即“彭祖井”。徐州彭祖研究会会长朱浩熙先生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曾到此考察。他告诉笔者，当时此井距村半里许，由不规则的石块砌成，石上青苔斑斑，井台无栏，荒草丛生。近前俯视，泉清水旺，弯腰可掬。如今井水依然，其侧即一方鱼塘，笔者估计此处地下水定然充沛丰盈。
徐州其实有两处彭祖井，相传为彭祖当年亲自挖掘。另一处即在徐州市区统一街北首彭祖宅内，明、清两代的徐州地方志均有“彭祖井，在北门子城内”之类记载。人们也许要问，当年彭祖为什么要掘井呢？
铜山县大彭集村的彭祖井
不少人的说法是为了抗旱。但，浩熙先生却独具卓见。他认为，彭祖挖井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饮水。这跟彭祖的受封地——大彭氏国的地理环境有关。所谓“大彭氏国”，其实就是唐尧时期位于徐州一带的一个小部落，彭祖即该小部落的酋长。当时连年水患，沧海横流，细菌繁殖，饮用水不洁，疾病大面积爆发，人们的生命受到严重威胁。彭祖带领大家掘地为井，实际是自救之举。因为井水取自地下，经过沉淀、过滤，应该是较为卫生的饮用水。凿井而饮，是人类饮食文化的一个进步，是彭祖养生学的一部分，也是彭祖惠泽一方、保障人民健康的德政。饮水思源，徐州人面对今日尚存的两眼彭祖井，感恩之情油然而生。
生活于 4000 多年前的彭祖，是上古时期养生学的集大成者，其著作没有完整地保存下来，但散见于历代的道家和医学著作中。它的内容大体包括摄养术、导引术、服气术、房中术、烹调术等。
摄养术主要讲的是修身养性，诸如不积忧悲、节制喜怒等，目的是让人的身心不受任何损伤。为此，彭祖提出了许多具体要求，如“不远唾、不骤行”“目不久视、坐不至疲”“食诫过多、饮诫过深”等。
导引术讲的是古老的医疗体育和养生方法，“导”指导气，将胸中郁淤凝滞的湿气排出，“引”指活动筋骨，运动躯体，包括摇筋骨、动肢节、按摩皮肉等。后人在彭祖导引术的基础上，又发展延伸出八段锦等保健功。
服气术讲的是辟谷，亦即不食五谷，对着阳光吸气、咽气，攫取营养，但仍服用药物，目的是断炊时用以抗饥饿，也可用于治病，至今仍有人练习此功。
在彭祖的整套养生术中，最让人好奇的是房中术。或许有人奇怪：房中术也须教授吗？须知，彭祖生活的虞舜、大禹年代，仍保留着母系社会的影子。由于缺乏科学的性知识，过多过滥的性生活会戕害自身的健康，危及不过二三十岁的短促生命，以致影响族群的繁衍。普及房中术便成为整个部落生存发展的大事。彭祖的房中术即是指导人们健康地进行性生活的一门科学。譬如，它强调男女交接的时间，从气候上讲，要避大寒、大热、大雨、大雪、日月蚀、地动、雷震等；在情态方面，强调勿醉饱、勿喜怒忧愁、勿悲观恐惧；在交接地点上则要有所避忌，要避开有神和祖宗牌位的地方。此外，它强调交接有度，交接时间不可过长，交接戒粗暴，戒滥，认为纵性食色、淫声美色，犹如破骨斧锯，会减年损寿。这些对今人也是有借鉴价值的。
由于彭祖懂得养生，又有良好的生活习惯，所以实现了高寿。古书上说他“历夏至殷末，八百余岁”，这个岁数显然有太大的夸张。彭祖研究者经多方考证，比较一致的看法是，800 岁不是彭祖个人的年龄，而是大彭国存续的时间。还有一说，彭祖出生的尧舜时期，遵循小甲年的历法，以 60 天为一年。按照古人的这种历法换算的话，彭祖所谓的 800 多岁，相当于现在的 130 多岁，稍微靠谱一些。这样的研究结果，就拂去了彭祖身上的神仙色彩，还其本来面目。此外，孔子、庄子、荀子等古代贤哲和《春秋》《左传》《史记》《汉书》《水经注》等大量史籍，都记录了彭祖和大彭国的存在。彭祖不是传说中的神仙，而是真实的历史人物，这一点应该毫无疑义。早在 1994 年，朱浩熙先生就编著出版了《彭祖》一书，这部最早全面研究彭祖的专著计 35 万言，将彭祖的姓氏、身世、功绩、学说、地位、遗迹等，作出了较为令人信服的回答。
彭祖最具传奇色彩的人生际遇，是他凭借自己发明的一碗野鸡汤救了唐尧的性命，而被封于大彭这段经历。传说当年帝尧为治水而四处奔走、积劳成疾，在昏迷数日、粒米不进之时，彭祖用野鸡肉汁、肉糜和稷糁熬成汤精心服侍，终于使帝尧恢复了健康。屈原在《楚辞·天问》中写道：“彭铿斟雉，帝何飨？受寿永多，夫何久长？”意思是：“彭祖调制的野鸡汤，帝尧为什么会吃？彭祖的寿命为什么会那么久长？”，说的就是这件事。
也许，从世俗的角度看，彭祖献野雉于帝尧，颇有谀上之嫌。其实，帝尧时期水患持续时间很长，《孟子》上就有这样的记述：“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逼人，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洪水吞没了陆地，人们赖以生存的“州”（即陆地）越来越小，且禽兽相逼，自然环境极端恶劣，死亡率居高不下，人类的生存受到严重威胁。此时，彭祖发明导引术强健人的身体，发明吐纳术引导人从自然界中汲取营养，发明烹调术增进人的食欲……凡此种种，实际上顺应了先民之需，走在了时代前列。彭祖搞的学问其实就是当时关乎国计民生的“高科技”。彭祖这样的开创性的厨师跟普通的厨师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这样的人才被提拔重用，有何奇怪？后来，到了商代，纣王封彭祖为大夫，优礼相加，但彭祖“不识抬举”，称病闲居，最后竟远涉江湖，不知所终，又留下一个大问号。
徐州彭祖园内的彭祖雕像
彭祖的一生给后人留下了太多的谜，在数千年的传播中更被涂上神乎其神的色彩。也许，在百姓的眼里，一个似神非神、似仙非仙、笼罩在神秘氛围中的彭祖，才更值得敬畏和尊崇，也更有趣、更可爱，那就给人们一个驰骋想象的空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