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景/林楚威小院厅堂/白天
(若嫣坐在围椅里哭起来,玉玺与雪绒从卧房出,赶紧抱了她难舍难分。雪绒怕老奶妈看出破绽,使眼色让玉玺快走)
林昌威 (跑进来,递过封子给雪绒)大嫂,这是娘给五哥上学用的,你给他收着吧。他到奶奶房里辞行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又举着手里的一大串葡萄叫着两个侄女儿)涵儿、嫣儿,来,跟八叔吃葡萄。八叔先去洗一洗。
兰雪绒 (忙从柳玉玺怀里抱过小女儿)来,嫣儿我们跟八叔吃葡萄去!(赶紧眼瞅了玉玺朝大门外摆头努嘴)
内景/林家上房/白天
林汉威 奶奶,孙儿又要到武汉上学去了,今天来给您辞行。
太夫人 (笑得好开心)汉威啊,好好地去吧。
林汉威 哎!
太夫人 往后天就要凉了,自己小心自己,别病着。你看你六弟……唉!
林汉威 (直直地跪下)奶奶!
太夫人 (吃一惊)哎,你来辞个行、讲几句就行了,哪消这样行跪礼?快起来,去上个学嘛,不需要这样的。
林汉威 孙儿心想,奶奶年岁大了,我做孙子的不能在您身边尽孝心倒要远游,不免惭愧!
太夫人 讨学问是好事,哪里是远游呢?你好好长进,才是真正的孝心;将来做了大官,光宗耀祖,奶奶睡着了也会笑醒的。(下地扶起孙儿)
林汉威 谢奶奶!
太夫人 你父亲苦读诗书,那次乡试中了举人,本是大有前途的,谁知民国了,不科考了,就在家赋闲。你们现在读洋书,也好,只是八股文丢得太多。你们兄弟还是应该学学那才好。
林汉威 是、是,孙儿记住了。
内景/林楚威小院厅堂/白天
兰雪绒 (焦急地等待,林汉威入,赶紧递过封子)是八弟拿来的钱,你收好了。
林汉威 玉玺呢?
兰雪绒 她已先出侧门走了,你的轿子也等在了大厅外,你们两人的衣物都收拾了放到了轿子里。
林汉威 大嫂,那五弟走了!
外景/林家大厅堂外/白天
(林汉威上轿。轿夫抬了就走)
外景/莲藕塘村口沿大道/白天
(轿夫疾走)
内景/轿内/白天
(汉威从轿帘的缝隙朝外看,一座座牌坊掠过,又一座牌坊近了,紧张地搜索起柳玉玺,却不见人影)
外景/村口穆氏牌坊下/白天
林汉威 (画外音)停、停下!(轿停住)
轿夫甲 五少爷!
林汉威 (扒开轿帘,装出着急的样子)哎呀,二娘叫我给六弟买药的方子,我落到大哥房里了,你们去给我取来。
轿夫甲 是。(转身要走)
林汉威 哎,你等等,你们两人都去吧。
轿夫乙 啊?
林汉威 我的头好晕,想睡会儿。你们取了方子来,也不要叫我,只管抬着往前走,到镇上河边了下轿时再给我。我要休息。
二轿夫 是。(二人疑疑惑惑地去)
(汉威钻出轿子,玉玺从牌坊的大立柱后面转出来。他激动地拉了她推到轿子里。另一座牌坊下站着夏仪灯,将此看得真切。汉威搬来一块大石头搁到玉玺的脚下,放下轿帘,自己转身离去。轿夫返回,抬了轿子流星赶月地向前走)
外景/车马店院内/白天
林汉威 (向店主租车,手指一辆带厢的车,递过钱去)我就租这辆。
店 主 行!(对一车夫)送五少爷到镇上!
车 夫 好嘞!(牵马,套车。轿子打门前大道上过去了,林汉威上到车上)
林汉威 (对车夫)跟着那轿子走。
车 夫 驾——(一甩鞭子,马车启动)
店 主 (看着离去的马车,自言自语)林家少爷来租马车,随从也没带一个,还跟了自家的轿子走,好奇怪!
外景/蕲水镇/白天
(轿子和马车前后不远地一齐到达。汉威下车打发马车回去,自己向轿子走去)
轿夫甲 (歇了轿对帘内恭敬地)五少爷,蕲水镇到了,您下轿吧。
(抬头见汉威站在他们面前,吃一大惊,打开帘子,见轿里坐着一个老太婆,更是吓一跳。汉威见玉玺一身老太婆的装扮,也吃了一大惊,接着明白过来)
林汉威 (扶玉玺出轿,提了行李,给轿夫一人一块光洋)赏给你们的。回去了什么也不要讲,只是向老爷、太太禀告把我安全送到码头上了就行了。
轿夫甲 是!五少爷!这是药方。(递过药方、接过赏钱,欢天喜地地抬了空轿往回走)
轿夫乙 (满腹狐疑的)喂,你说,五少爷去上学,带个老太婆干什么?
轿夫甲 谁知道!
轿夫乙 他还要我们抬了那老太婆,还说他头晕让我们不要叫醒他,自己又“神行太保”样地赶了来。太蹊跷了!
轿夫甲 管他呢!今天格外得了一块大洋,这赏赐好重哦!哈哈,又有酒喝了!
轿夫乙 好,有酒喝了!(唱《轿夫歌》)远看是座塔,近看是篾扎。男
人无志气,把给女人压!
轿夫甲 喂,老哥子,管他男人女人的,你娘还是女人呢。我们压的是肩膀,卖的是力气。嗨,快停下,怎么还这么重啊!(两人停轿一看,里面磨盘大一个石头)
外景/蕲水镇码头/白天
林汉威 (和玉玺站在岸上看船,看中了一艘,指着那船)就那只,好吗?
柳玉玺 好!(他二人沿台阶走下,进到一只篷船里)
林汉威 (对船家)我们到城里去。
船 家 好,走嘞!(那汉子双桨轻轻一荡,船离岸而去)
内景/木船/白天
林汉威 (长舒一口气)大嫂考虑得真周到,把她奶妈的衣裳给你穿。这身老太婆的打扮,硬是没有被人认出,连我都骗了。
(柳玉玺苦笑,迫不及待地趴着船篷往岸上看,蓦地,她看见柳玉来正抱着一个小女孩儿拾阶而下。她扑到汉威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林汉威 (抱紧了她)你别哭,我知道你委屈,我对不起你!
柳玉玺 (手指了岸上)哥!哥——(怕船家听见,捂住了嘴。汉威望着岸上一言不发)
外景/蕲河/白天
(船渐渐走远)
内景/船上/白天
柳玉玺 (船行中,桨的划水声。天渐渐暗下来。玉玺靠在汉威的怀里)五少爷……
林汉威 (捂了她的嘴)眉子,从现在起,我要叫你玉玺了;你呢,也不能再叫五少爷,要叫汉威!
柳玉玺 (抬了头望着他)我叫不出口!
林汉威 渐渐就会习惯的。
柳玉玺 五少……(住了口,又害怕地)我怎么看不清东西啊?天好像黑了。
林汉威 啊?(四处望望)
柳玉玺 我的眼睛瞎了?哭得头昏眼花了?
林汉威 呀!真的天色暗下来了,可现在还是下午啊。
船 家 看不见了!看不见了!天怎么黑了?(天完全黑下来,船篷里一片漆黑)
(柳玉玺扒开船篷,但见满天星斗,和晴夜一般。玉玺吓得缩回身子埋下头,在汉威怀里瑟瑟发抖。突然四野人声鼎沸,人们敲打着铜盆铁器吆喝着、呐喊着)
柳玉玺 五少爷!五少爷!老天发怒,在惩罚我们了!
船 家 (丢进一只铁锅和一把炊壶)少爷、老太太,天狗吞日了。快敲快喊吧,吓吓它,让它把日头吐出来。(用火钳敲打着一把菜刀朝着天上)哦嗬哦嗬——
林汉威 (把玉玺搂得更紧了)别怕!别怕!这是日食,月亮挡住了太阳光,一会儿天就要亮的。(渐渐地,果然天渐渐亮起来,接着天光大亮了)
内景/林家上房/晚上
(众人请安)
林若嫣 (哭)姑姑、姑姑——
林若涵 (闹)眉姑姑、眉姑姑——
谭金簪 (厌)弄个假姑姑在那里叫,好像她们没姑姑一样。
太夫人 (见老奶妈抱着若嫣)楚威媳妇,眉子那丫头呢?
兰雪绒 (挺着大肚子)回奶奶,中饭时就没看见她了。
太夫人 (吃一大惊)有这等事儿?你们怎么不找?
兰雪绒 找了。
太夫人 她又能跑到哪儿去?
兰雪绒 我想,她一定是有什么事儿,在哪位奶奶或小姐房里。
太夫人 (眼睛一扫下面)哪房里的人知道眉子的叫她赶快回去。就是要办事也早该办完了,哪有中午到晚上还不回房的!
卓 氏 撇下小小姐躲出去,跟主子连个招呼都不打,这没规矩的事儿以前可从来没有过,我看非狠狠惩治不可了!
太夫人 楚威媳妇,我把眉子给了你,就是你的人了,你不好好管教,那就是你的错。
兰雪绒 是,孙儿媳妇以后多加管教。
太夫人 这样吧,她回房以后你好好训诫她,再不能重犯。至于挨打嘛——(转向卓氏)我看就算了吧。
卓 氏 回母亲,近来全家上下总是有些没规矩,都是平日里放纵惯了,如果再不动板子,只怕将来不好收拾……
甘 氏 (呼天抢地地闯入)哎呀,母亲啊!这可怎么办哪……(众人惊回首)
林怡瓯 (上前一步,制止地)你在干什么?!
甘 氏 襄威不见了!襄威不见了!
林怡瓯 啊?
甘 氏 (发疯似的狂喊,双膝一跪)母亲,您老人家的九孙子不见了!
太夫人 (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甘 氏 天狗吞日起就不见了!
林荆威 确实自下午那一刻起就再也没见了九弟。
甘 氏 只怕他是被天狗连同日头一起吞了,可只吐了太阳没吐他。他被天狗吃了!娘啊!您救救媳妇吧!您的九孙子被天狗吃了!
太夫人 (睁大了眼)怡瓯媳妇且莫急。派人找了吗?
甘 氏 找了!全找了!他平时玩的地方全找了,连河沟树杈上都找了。眼见得天儿全黑定了,他不是被天狗吃了能上哪儿去?
苗 氏 今天才是出鬼了,先是不见了一个丫鬟,现在又丢失了一位少爷。
太夫人 只听说天狗吞日,没听说过天狗吞人的。怡瓯媳妇你莫急,我们再派人找。楚威你们都听着,立刻派人去找襄威,随时回来把结果告诉我。
众 人 是!(全走散了,兰氏和霍氏走去搀扶披头散发的甘氏)
太夫人 楚威媳妇,你的月份已经重了,回房歇着去吧。
兰雪绒 是,奶奶!
内景/林楚威小院兰雪绒卧房/晚上
兰雪绒 (瞅着两个女儿在灯下独坐,发呆,自言自语)也不知五弟他们走到哪儿了!
夏仪灯 (画外音)大嫂!
兰雪绒 (对着房门)是涵儿三娘吗?
夏仪灯 (入)是,大嫂!(见雪绒要忙起身,按了她)快别动,这怀身大肚的,坐着吧。
兰雪绒 (笑笑)有事吗?
夏仪灯 (也笑,坐下了)我知道眉子上哪儿去了。
兰雪绒 嗯?(瞪大的眼睛)
夏仪灯 她跟我们的五弟走了。
兰雪绒 你怎么知道?
夏仪灯 坐轿子走的。(雪绒更是紧盯了她。见兰氏只有慌乱没有惊讶,她又狡黠地一笑)不是你们串通好了放她走的?(雪绒不知怎么回答)哈!你算默认了。我是到村头去买丝线无意中发现的。
兰雪绒 哦!
夏仪灯 开始是见眉子往外走,没在意;可后来她出村口了还在往前走,我就奇怪了。
兰雪绒 你跟着她?
夏仪灯 没跟着她。只是站在一个牌坊后面看。她走到四娘的牌坊下躲到背面就没出来。我就想这是在干什么呀?一会儿五弟的轿子来了,也停在了牌坊底下,两个轿夫往回走,眉子就出来了。
兰雪绒 哦!
夏仪灯 五弟把她扶到轿里,又去搬了块大石头放进去,自己跑到车马店里去了。过了好一会儿,轿夫转来抬了那轿子就飞奔地走,那个店里接着驶出一辆带厢的马车,相跟了走。
兰雪绒 (稍松了口气)哦!
夏仪灯 我就在那里纳闷儿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一直到了晚上,在上房里听说眉子不见了,我才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有那样的好事!
兰雪绒 (突然很紧张,按了仪灯的手)你没跟别人讲吧?
夏仪灯 (摇摇头)没有。
兰雪绒 一下午都没讲?
夏仪灯 一下午都没讲。
兰雪绒 谢谢你了!她三娘!
夏仪灯 我真钦佩他俩!羡慕他俩!
兰雪绒 (也点点头)嗯!
(夏仪灯笑笑,眼里却淌出泪来。见雪绒神情复杂地望了她,又有些窘迫,便起了身去看侄女儿。熟睡中的若嫣是那么中看,她忍不住把小姑娘抱了起来)
内景/林怡坤院厅堂/晚上
林江威 (对卓氏)我刚才回房去,不见了我媳妇。
卓 氏 (火冒三丈)我早就说过,要把她管紧点儿,是不是又到哪儿会野男人去了?马上命人去寻找!
内景/林楚威小院兰雪绒卧房/晚上
兰雪绒 让她睡吧。看把三娘热着。
夏仪灯 不,让我抱抱!(端详着怀里的孩子)长得好体面哦,就跟个瓷娃娃一般。
兰雪绒 三娘夸奖了。
夏仪灯 真的嘛!
兰雪绒 赶明儿三娘给我们嫣儿生几个弟弟、妹妹了,也好让我们嫣儿去抱抱。
夏仪灯 (讪笑)我拿什么生啊?
兰雪绒 吔!女人家,怎么说这样的话!
夏仪灯 (愤懑又无奈地)女人家!
兰雪绒 生儿育女是天职。拿什么生?你说拿什么生?(又觉这话放肆和露骨,脸红)
夏仪灯 大嫂!(突然泪如泉涌)我生不出孩子来的,我是永远也生不出孩子来的!
兰雪绒 什么话!
夏仪灯 我婆母骂我是生不出蛋来的母鸡,我有口难辩!
兰雪绒 怎么了?月经不调啊?
夏仪灯 哪里哦!
兰雪绒 那到底是——
夏仪灯 (下定决心地)大嫂,你心肠这么好,能帮眉子外逃,我想你也会可怜我的。我除了一个特别跟我好的人以外,从来没有说过的话我今天都告诉你。
兰雪绒 (点点头)嗯!
夏仪灯 你知道吗?我嫁到林家来快三年了,可到现在还是个没开苞的姑娘啊!大嫂!
兰雪绒 (震惊)啊!有这等事?
夏仪灯 是的!
兰雪绒 你们没求医?
夏仪灯 求了,可没用,还不能说。
兰雪绒 哦——
夏仪灯 你看江威经常出门去,干什么去了?那就是求医抓药去了。我们家的药罐子比六弟的药罐子还多。可是吃了药一点作用也没有。别人问他什么病,他就腰酸腿胀啊、心口疼痛啊地瞎扯,闹得我们家偏方秘方的都可以装订成书了。
兰雪绒 你们没把这事儿告诉二叔和二娘?
夏仪灯 江威是个不中用的爷们儿,可他还不准让人知道这事儿。我也觉得说出去了丑啊,就紧闭了嘴不吱声,指望着哪天治好了也就行了。
兰雪绒 也确实是这样。
夏仪灯 那天婆母又指责我无喜,我忍不住叽咕了一句,让他们问问是不是相公有毛病。
兰雪绒 那二娘就会疑心到三弟身上了吧?
夏仪灯 哪儿啊!婆母开口就大骂,说我是不要脸什么的,狐媚子媚男人,媚得男人腰酸腿胀、心口疼痛。
兰雪绒 做娘的也真不像话!
夏仪灯 我听了气得半死,恨不得一绳子挂死算了。
兰雪绒 你把话实说了,又不是你的罪过。二娘是他娘,是真是假让二叔去问问不就行了?
夏仪灯 我现在说话谁信啊?婆婆责怪我,二嫂谭氏多余我。
兰雪绒 谭氏!(无奈地)唉!
夏仪灯 自打六月六晒衣那天,老太太在我房里看见了我表兄以后,一家人更嫌我了。哪有我说话的余地!
兰雪绒 噢,你和你表哥是怎么回事?大白天的也确实不该关到房里。
夏仪灯 大嫂,你既然这么好,我就实话跟你说。我跟他是姑舅表兄妹,从小好得很。
兰雪绒 那早前怎么没有两家结亲?
夏仪灯 舅家有意思娶我进门,可我妈贪图林家的富贵,硬把我许给了江威。他娶了个五大三粗的媳妇,已经生了两个孩子。
兰雪绒 你和他还有那意思吗?
夏仪灯 我承认,我经常回娘家就是为了看他,可是我们在一起也只是兄妹之间的走动,顶多互诉衷肠、哀叹命运。
兰雪绒 就这?
夏仪灯 我确实向他哭诉过我的不幸,除了你,他是知道我苦楚的唯一的人。可我们从来没有做过出格的事,不然我也不敢在你面前说我还是个没破的瓜了。
兰雪绒 唔!
夏仪灯 如果我做出过对不起江威的事,现在早就给我舅新添了孙子,还消我婆母来骂我是个不生蛋的母鸡?
兰雪绒 (从仪灯怀里抱过若嫣放到床上)她三娘,你别灰心。你还这么年轻,她三叔也不是得的不治之症。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