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景/林怡乾院林汉威卧房/晚上
林汉威 (捧着玉玺的手涂药水)有青苔的地方是不能走的,你看你跌跤了吧?幸好摔得不重,嫣儿也没摔着。
柳玉玺 五少爷!(哭)
林汉威 眉子,怎么了?
柳玉玺 疼!药水儿浸得手疼。
林汉威 (赶紧向那手上吹冷气)眉子,我明天又要上学去了。
柳玉玺 啊?!(震惊,泪如泉涌)
林汉威 怎么办?(玉玺扭过头去,看着干净整洁的房间,不语)我舍不得走!
柳玉玺 (忍不住地)五少爷,你跟老太太说了吧,让我过来。(回头看着汉威的眼睛)我不会计较什么名分了!
林汉威 (捂住她的嘴,缓缓摇头)眉子,我早就跟你说过,不准讲这种话,怎么又说了?
柳玉玺 (拿下他的手,握着)你要走了,后面的事……
林汉威 我知你心里难过,别着急,我来想办法。(给她揩泪)走吧,娘要找你了。
柳玉玺 只怕——(欲言又止)
内景/林怡乾院厅堂/晚上
苗 氏 (汉威和玉玺入)眉子,你手疼,就早点回房歇息去吧。
柳玉玺 是。
苗 氏 汉威你帮着把嫣儿送到你大哥那儿去。
林汉威 好!
外景/林家大院甬道/晚上
(汉威抱着若嫣,牵着玉玺的手同行。二人默默不语)
内景/林楚威小院厅堂/晚上
兰雪绒 (又已怀身大肚。汉威和玉玺入)哦,五弟来了?
林汉威 哎,大嫂!
兰雪绒 来,眉子我们给嫣儿洗澡,你去给嫣儿把衣裳拿来。
柳玉玺 是。(出)
内景/林楚威小院柳玉玺卧房/晚上
柳玉玺 (入,赫然看见守候在此的湖威,吓得失声)啊!
林湖威 (仍嬉皮笑脸)眉子,我等你好一会儿了。
柳玉玺 大、大……
内景/林楚威小院厅堂/晚上
柳玉玺 (画外音)大少奶奶!
兰雪绒 眉子在叫什么?
林汉威 嗯?(侧耳细听)
兰雪绒 五弟你去看看。
内景/林楚威小院柳玉玺卧房/晚上
林汉威 (入,见湖威在这里,深感意外)七弟,你怎么在这里?
林湖威 啊?(见汉威入,也吃一惊)没什么,没什么。(赶紧向外倒退)
林汉威 (见湖威走过庭院出去,眼里现出焦灼,扶了玉玺的肩)眉子……
柳玉玺 五少爷!(哭)
林汉威 唉!(叹口气搂她入怀,拍拍她)眉子,别这样!
内景/林楚威小院柳玉玺卧房/白天
柳玉玺 (推摇篮,若嫣睡着。垂泪吟唱)蒜梗儿白,芝麻秆儿黑,女儿家的命柳絮儿飞。
婆婆丁的花,芦苇草的梢,女儿家的命随风飘。
池塘里的萍,吊灯笼的须,女儿家的命没根基。
北风儿刮,雪花儿落,女儿家的命……(唱不下去了,伏到摇篮上哭泣)
林汉威 (入,见状,分外心疼)眉子!
柳玉玺 (抬头,赶紧擦擦泪)五少爷!
林汉威 (坐下,握了她的手看)好些了没?还疼吗?
柳玉玺 不疼了。
林汉威 还是昨儿的事吗?
柳玉玺 嗯!我好害怕!
林汉威 眉子,我想了一夜,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今天就要上学去了。
柳玉玺 走?!(慌乱起来)走不了的!
林汉威 走不了也得走!听说娘已经把我跟爷爷的一个世交的外孙女儿互换了帖子,马上就要下聘礼了。
柳玉玺 啊?那——
林汉威 你现在不走,便要害三个人。就是以后跟我走了,也要害得别人家女儿要么永远嫁不出去,要么嫁到我们家来一辈子守活寡。
柳玉玺 那!那!五少爷,我跟你走了才是害了你!害了林家!你堂堂林家的少爷、一个读书人,我顶多一个丫头,怎么能娶我?又还不是明媒正娶,是私奔!
林汉威 私奔!
柳玉玺 只有淫男淫女不正经的人才私奔,是要沉塘的呀!五少爷!
林汉威 眉子!你不知道我心有多痛!
柳玉玺 我知道!
林汉威 你知道还这样!你心硬了吗?即使你忍心我麻木地与另一个人洞房花烛、无言无语过一生,我又怎舍得你哭干眼泪、嫁作他人妻呢?!
柳玉玺 五少爷!(埋下头,将脸搁在他的手上悲泣不止)
林汉威 (抚摸她的头发,片刻,扶起她的头来)走吧!眉子,不走就来不及了!
柳玉玺 可我——
林汉威 我们是仁义道德之家,讲究的是信义,如果聘礼一下,就绝不能悔婚的。爹娘他们翻着皇历定下吉日,不定哪天就会带信叫我回来拜堂的。你在这里伴着奶奶、伴着大嫂,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我要死不活地遭罪吗?
柳玉玺 (哭得岔过气去)五少爷,你回来成亲的日子就是我离开林家的日子!
林汉威 不!不!(噙满泪水)眉子!
柳玉玺 我会离开的!
林汉威 你根本就不应该到我们林家来,不应该让我看见你!来了就不应该再离开!
柳玉玺 我也不想是这样的啊!
林汉威 今天,非得离开不可了,那就不是你一个人,而是我们两个人!我们两个人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柳玉玺 五少爷,我不能害你啊!
林汉威 你要是真心疼我、为我好,就听我的话。赶紧收拾一点衣物,大嫂那边我去说。
内景/林楚威小院厅堂/白天
兰雪绒 (瞪着眼对汉威)你真的决定了?
林汉威 真的决定了。而且马上就走!
兰雪绒 走?你怎么走?走不了怎么办?
林汉威 到汉口后,我带她到教堂去办婚礼。
兰雪绒 就是走得了,日后你们的日子又怎么过?
林汉威 先在汉口住下来。爹和娘想通了让我们回来呢,我们就回来拜见父母。本来这儿媳开始就是他们挑选的,只是外面有人说我们的坏话,才闹到这样;不然眉子也不会逃婚,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兰雪绒 要是爹娘不认呢?
林汉威 如果爹娘不认我们,我就挣钱养活她。有我吃的,就有她吃的;没有我吃的,也要省出来了有她吃的。
兰雪绒 可你还是学生啊!
林汉威 外面好多人都是这样跟家里抗婚的。
兰雪绒 可她怎么才能离开莲藕塘?
林汉威 大嫂你放心,至于走嘛,我想这样——(低语)
兰雪绒 (考虑片刻)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了。
林汉威 我现在呢,就去找娘把这次出门的费用支出来。
兰雪绒 不要多,多了让人疑心。
林汉威 嗯,和以前一样,够用就行。
兰雪绒 眉子这边我来安排。
内景/林怡乾院厅堂/白天
苗 氏 (从腰上卸下钥匙)管家,你去库房给五少爷取点钱。
管 家 是!(接过钥匙,离去)
苗 氏 汉威,你六弟病得不轻,可能不久就要给他冲喜。你做五哥的接了信儿要回来,省得你二娘他们有话说。
林汉威 嗯,知道了!
苗 氏 再说你也不小了,如果给你把媳妇儿说定了,就赶在年关前完婚,也了却我们的一桩心事。
林汉威 (眉头直皱)唔,唔——
管 家 (急急忙忙入,紧张地)大、大太太……
苗 氏 怎么了?
管 家 库房门打不开,好像谁把钱柜上的锁换到库房门上了。
苗 氏 啊?
管 家 我怕说不清,特地来回大太太。
苗 氏 (愣一下,铁青了脸)林石,去把二老爷和二太太请过来!
林 石 是!(出)
苗 氏 肯定是湖威那个小爬虫干的!昨儿晚上他来说二太太要领几匹缎子给六少爷做喜袍,当时我手头上正忙着,也没留个心眼儿,就下了钥匙让他自己去搬。
管 家 是他见了那许多的钥匙起了歹心?
苗 氏 不是这样,还有哪样?一大挂钥匙,肯定是他拿着打开的门锁又去开钱柜拿钱,出来时慌乱中挂错了锁。
管 家 (为自己解脱松了一口气)哦!
苗 氏 马上盘存!
管 家 是!
苗 氏 你拿上账本,等二老爷和二太太过来了我们一起去清点。
管 家 好!
苗 氏 汉威,你先回房去吧,过会儿我让人封了钱给你送去。
林汉威 娘,那我先走了。
苗 氏 去吧!
外景/林怡坤院子/白天
林襄威 (和若涵在院子里跳房子)来,我教你,这么跳。先把石块块儿这么丢进去。
林若涵 呀,(学襄威示范,捡起石块学着丢,丢偏了)哈哈哈(拍巴掌笑)滚跑了。
林襄威 (捡回石块,再次示范)你看,进了吧?应该对着那间“房子”丢!再来!
林若涵 (捡回石块再丢,中了)呀,哈哈哈(拍巴掌笑)进了!
林襄威 现在开始跳房子了。单脚跳,往里跳!(若涵学着跳进去,谭金簪入)
谭金簪 襄威,你怎么在这儿?
林襄威 是二娘要我来的。
谭金簪 来干什么?
林襄威 她叫我来尿尿,一大清早就来了。
谭金簪 尿尿?搞什么鬼名堂?
林襄威 要我把尿撒到碗里,还要两大碗尿。
谭金簪 嗯?
林襄威 真好玩!呵呵——
谭金簪 你那小雀雀,上哪儿找两大碗尿去?
林襄威 嗯,我一泡尿只有小半碗。二娘就不放我走,死灌了水要我喝。
谭金簪 (讥笑)灌死你!
林襄威 (不懂对方的刻薄)我从早上喝到现在,总算把两只大碗尿满了。
林若涵 二奶奶把尿倒到瓦盆里,泡上鱼,端到厨房里去了。
林襄威 二嫂,二娘这是在干什么呀?
谭金簪 没看见啊?泡鱼!
林襄威 从来只听说活鱼离不开水、死鱼要盐腌,怎么要用尿泡呢?
谭金簪 小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你二娘呢?
林襄威 被人叫到大娘那儿去了,说是钱柜怎么怎么的了。
谭金簪 哦,你和涵儿可以走了,我要在这儿等她。
林襄威 不嘛,二娘说还要给芝麻糖我们吃的。(谭金簪走进厅堂)
林若涵 二奶奶还没给呢!
内景/林怡坤院子厅堂/白天
谭金簪 (入,烦躁地回身向外)叫你们走,你们就走!(躺到凉椅上)
林襄威 (在院子里做鬼脸,对若涵)我们就不走!来,我们跳房子。(叽叽喳喳笑闹)
谭金簪 (更加心烦,吼)你们吵什么!(安静片刻,又吵闹起来)你们滚一边去!
外景/林怡坤院子/白天
谭金簪 (端盆水冲出,奋力将水泼在房子上)你们家不好玩儿?非要到这里来!滚!
(襄威吓一跳,若涵哇地大哭起来。金簪胜利地笑笑,转身进屋)
林襄威 涵儿你莫哭,九叔重给你画一个。(捡瓦片重画房子,若涵高兴得又叫起来)
(林汉威从院门外入。气坏了的谭金簪从屋里冲出从竹竿下钻过去抓他们,不料头发挂住了晾在竹竿上的衣服铜扣,将那制服扯下来拖在了她的脑后)
(襄威和若涵见了拍着巴掌笑起来,金簪更是恼火。她把衣服从脑后摘下来,发髻也打散了。她见是宜威在学校发的白帆布制服,那气就不打一处来)
谭金簪 什么破玩意儿!人还没死呢,就穿孝服!活像卖仁丹膏药的!
(谭金簪恼羞成怒,咬了牙去拽那铜扣,无奈那扣纹丝不动。她发恶地将衣服掼到地上,啐一口口水)
内景/林怡坤院林宜威卧房/白天
(屋里的宜威听了气得不行,咳嗽喘作一团)
外景/林怡坤院子/白天
(林汉威厌恶地扭过头,懒得理谭氏,弯腰抱了侄女儿、牵了九弟离去)
内景/林楚威小院兰雪绒卧房/白天
柳玉玺 (望着桌上的首饰和几封光洋,满脸是泪)大少奶奶,您的恩情我永远忘不了!
兰雪绒 眉子!
柳玉玺 五少爷要带我走是很可怕的,可是您发了话,我就绝对地听您、信您。
兰雪绒 这就对了!
柳玉玺 不过,这钱财首饰我不能要!
兰雪绒 你不能不要!
柳玉玺 五少爷说到天边是个少爷,找回来骂一声糊涂,老爷、太太不会剐了他、剁了他。
兰雪绒 是啊,正是这样我才帮你们走!
柳玉玺 他将来老了,德高望重时,别人恭维他,还会说这是他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很多有钱老爷都是这样的。
兰雪绒 五弟跟别人不一样。
柳玉玺 可是我呢?我只是个丫头,婢女。我要是被抓回来了,那就是勾引富家少爷,会让人说我拐了少爷、又拐人钱财的。
兰雪绒 唉!
柳玉玺 我虽是婢女,但我不是小人。是不是勾引少爷我想五少爷会站出来说话的,您也会替我说话!
兰雪绒 这我们都知道啊。所以五弟才爱你,我才愿帮你!
柳玉玺 可是,这钱财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我就是被沉塘也要死个明白!何况大少奶奶你要用钱的地方也多!
兰雪绒 眉子!噢,玉玺,(拉了玉玺坐下)今天你和五弟一去,我们就再也不是主仆关系而成妯娌了!你懂吗?
柳玉玺 (点点头)嗯!
兰雪绒 这点礼物我不是白送的。你把它当聘礼也好,当嫁妆也好,反正你得收下。你和五弟在外,到教堂去办婚事,没有家人在身边,算不得明媒正娶的,这几封光洋算是你们大哥代表林家给你下的聘礼。
柳玉玺 大少奶奶!
兰雪绒 这些首饰呢,是我从娘屋带过来的,没有花林家一文钱,算是我代表女方给你过门到林家的嫁妆吧。
柳玉玺 大少奶奶!
兰雪绒 我有两个妹妹,那年跟着家父出门,在江里淹死了。如果她们还活着,二妹应该比你大一点,也该出嫁了。
柳玉玺 (哭)我知道,您把我当亲妹妹看!
兰雪绒 今天你跟五弟走,只当你是我那二妹兰雪蕊出阁。
柳玉玺 (直点头)嗯,嗯!
兰雪绒 玉玺,涵儿她爹和五叔兄弟俩都是好爷们,一个文、一个武,我们能嫁给他们是我们的幸运。八弟又像他大哥、又像他五哥,也不知将来谁家女儿那么好福气嫁给他。你呢,婚前虽是几经波折,但幸运的还是跟五弟成了亲。你们在外肯定要为衣食劳碌、要为生活奔波,但也少了几分礼教、多了几分自由。我还要给你贺喜呢!
柳玉玺 大少奶奶!
兰雪绒 不能叫大少奶奶,要叫大嫂!记住了!
柳玉玺 记住了!
兰雪绒 (拉着玉玺站起)好了,不多说了。五弟要回来了,时间不早了。
柳玉玺 大嫂!(裂帛似的痛哭,双膝跪下)
兰雪绒 (心酸地笑了笑,后退几步,坐到椅上)好!我受你一拜!长嫂如母,也受得起。
柳玉玺 (磕下头去)您的恩德我终生不忘!
兰雪绒 好,好好!(起身拉她)玉玺,五弟虽是有学问,又疼你,但他毕竟是个少爷,该你操心的地方还多。
柳玉玺 大嫂放心!
兰雪绒 是啊,论服侍人,你比我能干哪儿去了。你大哥也不会在家待多久,就会到省城找你们去。
柳玉玺 (激动、盼望地)啊,大哥!
兰雪绒 大概等我把孩子生了,做了满月他就会去的。(汉威入,见雪绒与柳玉玺手拉手地讲话,忙拿眼睛询问)
兰雪绒 五弟,我和她都说妥了,你放心。你办得怎么样了?
林汉威 没领到钱。
兰雪绒 (惊讶)为什么?
林汉威 大概是七弟偷了库房里的钱,娘叫人去请二叔和二娘,现在正开庭呢。
(柳玉玺惊恐的眼睛)
闪回
(湖威手上晃动着的银耳环和钱)
内景/林楚威小院兰雪绒卧房/白天
兰雪绒 那你一时半刻也走不了?
林汉威 是的。我想到要走了,就去看六弟,想跟他辞个行。谁知二嫂在那个院儿里吵闹,我看不下去,就回来了。
兰雪绒 唉!她呀!这样吧,你们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年半载、十年八载都料不定,奶奶疼你一场,你去给奶奶辞个行才是正理儿。
林汉威 好!
兰雪绒 不过不要露出痕迹,让奶奶疑心。
林汉威 嗯。
兰雪绒 你去吧,我和玉玺收拾点衣物。(打包袱,塞一套老奶妈的衣裤头帕在里面)
林汉威 好!(出)
兰雪绒 玉玺,你现在就先走,不动声色地从侧门出去,走到牌坊处等五弟的轿子。
柳玉玺 嗯,嗯!
兰雪绒 记住,是四娘的那座牌坊。
柳玉玺 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