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景/林怡乾院林昌威卧房/晚上
林昌威 (与林楚威闲聊,楚威立起往外走,昌威相送)大哥,再坐会儿吧。
林楚威 你歇着吧,兄弟们多日不见,回来了又无暇静静地坐坐,我去看看你五哥。
内景/林怡乾院林汉威卧房/晚上
柳玉玺 (抱着若嫣眼泪汪汪地与汉威对坐,楚威入,慌慌站起)大少爷!
林楚威 (有些意外)噢,眉子你也在这儿啊?把嫣儿给我抱抱吧。
柳玉玺 不了。小小姐她已经睡了。我把她送回房去。(抱着若嫣立起向外走去)
林楚威 (目送着她出了门,回过头来)她哭了?
林汉威 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林楚威 怎么啦?
林汉威 我以前全错了!全错了!
林楚威 什么事啊?慢慢说!
林汉威 我今天才知道她就是柳玉玺!
林楚威 啊?(分外诧异)这怎么会?
林汉威 就是被我拒婚的那家女儿!我好后悔啊!大哥!我该怎么办?
林楚威 她怎么会是柳玉玺?不是我们家捡来的丫头柳眉吗?怎么又成了柳玉玺?不要因为她们都姓柳,你就搞错了吧?
林汉威 不会的!不会的!(眼睛都红了)是她自己讲的。
林楚威 哦?
林汉威 她说她有一哥一嫂一母亲,住在蕲水镇。前年有人给她提亲,说的就是我们林家。还讲虽然她的家境没法跟我们相比,可也是三平二满、度日安然的人家;再加上她长得水灵,待人接物乖巧聪颖,四乡八村的媒人就老爱往她家跑。
林楚威 是啊,当初媒人就说过,她虽谈不上给林府增添光辉,但也不会辱我门楣的。
林汉威 她当时还是蛮喜欢的,可就在她娘思量着要许了这个婆家的时候,有人告诉她林家的少爷如何如何坏、如何如何丑,不然那么有钱的公子哥儿怎么会向他们小户人家提亲?她就不愿意了。其实,我也是不愿这门亲事的。
林楚威 知道啊,实在是媒婆一个劲儿捣鼓着柳家姑娘如何如何好,让奶奶动了心,她老人家定下的。在你还一百个不乐意呢。
林汉威 眉子也是这样。
林楚威 她听了别人讲的坏话,害怕了?
林汉威 嗯!再加上她见过他们庄上的姑娘嫁到富人家的坏结果,不是去了就守寡、就是一辈子受欺负,或者是做小,她就十分害怕。
林楚威 就跑了?
林汉威 是的!她在一个深更半夜的时候从家里逃走了。可她离家不久就迷失了方向,再加上又冷又饿又困又怕,来到我们这儿就昏倒了。
林楚威 是林石发现的她。奶奶见她长得中看,人又灵巧,就要收她在跟前。
林汉威 她已经背井离乡,又不知出路在何方,就应了留在这儿做使女。后来她才知道这儿就是她曾经许嫁的林家。可那时候我已经到武汉去了。她见这里的你和二哥、三哥都已婚配,另外四个弟弟又还小,在外求学的那个已经许婚——其实那就是我,而许婚的就是她,老天爷惩罚我们啊!阴差阳错,家里剩下来的就只有脚跛皮黑的四哥荆威了,再加上七弟湖威老爱使坏,她越是相信了。
林楚威 那她怎么不想办法走?可以走的,反正又不是我们买的使女。
林汉威 她是准备走的!她保留了姓,改名叫柳眉。在这儿做使女,只是暂时度日罢了。终有一天会逃回家去的。可我不该回来!不该见到她!大哥,这可怎么办?
林楚威 五弟!(深受震撼和感动)别急,我来想办法!
林汉威 我太喜欢她了!我离不开她!
林楚威 我去给奶奶、爹和娘讲,让你娶了她。
林汉威 不行的呀!大哥!他们不会答应的。
林楚威 为什么?
林汉威 眉子再也不是以前的玉玺了。玉玺只是门户低一点儿,却是个正经人家的女儿,可以明媒正娶的。
林楚威 是啊,眉子是个丫头啊!丫头是婢女、是佣人,是服侍别人的。
林汉威 就是收了房也是个偏室,扶不正的。你让她做我的小吗?我不!我不!
林楚威 (握了汉威手)五弟,你不要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让我们慢慢想办法。你们还年轻,你又在外面读书,大家又不知道眉子的身世,也不晓得你们之间的关系,你就干脆稳着。谁再来提亲,有我和你大嫂挡着,你先放心吧。
林汉威 我太害怕了!婚嫁许配、生儿育女,是奶奶他们最喜欢的事,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外景/林家上房院里/1933年/夏/白天
一女佣 (指挥仆人们)老太太最看重她的寿衣、寿裙、寿帽、寿鞋,都搬出去晒晒。
另女佣 今日六月六,龙晒衣呢。
太夫人 (看下人忙进忙出地搬晒,满意地唤贴身女仆)走,我们到别的院子里看看去。
外景/穆氏院子/白天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院里阴森寂静。两三个暮气沉沉的女仆在晒晾着不多的颜色灰暗的衣物,穆氏坐在树荫下纺纱。太夫人一行入)
穆 氏 (慌得忙起身迎接)母亲来了?(对使女)上烟、筛茶。
太夫人 (拉了穆氏坐下)这大热的天,纺什么纱?歇着点儿!
穆 氏 反正闲着也是没事儿。
太夫人 莫累着。
穆 氏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织几匹布总是能给家里省着点儿。
太夫人 唉!(太夫人心里难受。穆氏见其严肃,吓得颤言)
穆 氏 母亲,媳妇说错什么话了吗?
太夫人 没有!(拍拍她的手)你不要老是做啊做的,有底下人做就行了。也不要老窝在屋里,四处走走吧。
穆 氏 不了,我在院里挺安逸。四处走动怕碍眼。
太夫人 你就是这样怕这怕那。今天龙晒衣,我们四处走走,也看看热闹。
穆 氏 是!媳妇陪母亲走走。
外景/林怡坤院子/白天
(仆人们在院子里竹竿支起五颜六色的衣裤、铺盖,薄的绫罗绸缎、厚的皮毛绒毡,应有尽有。太夫人和穆氏入,看得发愣)
太夫人 (感叹)你看你二哥、二嫂活得几快活。我真是老朽了,你也与尘世相隔太远了。
林怡坤 母亲来了?四弟妹来了?
卓 氏 屋里坐吧,外面热。
内景/林怡坤院厅堂/白天
林宜威 (躺在躺椅上养病,见众人入,欲起身请安)奶奶!四娘!
太夫人 (按住了他让不要动)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林宜威 (伤感地)回奶奶,还是没有起色。
卓 氏 正要回母亲,宜威自小体弱多病,春上又在城里染上了痨,诊治不愈,回到家来,一直调养着也不见好,药罐子都不知煨破几个了。
太夫人 (心疼地)我的孙孙哦!
卓 氏 昨夜还咯出血来。大家着急,商量着,看能不能把艾氏给他娶过来,冲冲喜。
林怡坤 那样,只怕不吃药病也就好多了。(穆氏闻言脸色变得煞白)
卓 氏 宜威很小的时候就跟艾家女儿艾鹿棉拿过八字订了婚的。
太夫人 (想了想)既是这样,你们跟他大伯、大娘商量一下吧。要是妥呢,选个吉日就到艾家去下帖子。(宜威又咳起来,一歪身,向痰盂里吐进一口血去)
外景/林楚威小院/白天
(静悄悄的。楚威和昌威下棋,汉威看书,兰雪绒做着一双粉缎绣鞋,老奶妈缝着一条肚兜,柳玉玺在给若涵掏耳朵,若嫣坐在那里玩着她手镯上的小银坠儿。另有下人们有的在刺绣、有的在打盹。太夫人一行出现在门口)
林若嫣 (咿咿呀呀地指着院门口)太奶奶!四奶奶!
众 人 啊!奶奶来了?四娘来了?
兰雪绒 (对下人)快,搬凳子!(众人请太夫人等坐,又围着坐下。柳玉玺沏了茶来)
太夫人 (喜爱地看着这些后辈们)昌威,宜威在城里害病怎么不早点儿回来?
林昌威 回奶奶,他不愿回来呀,他想读书。
太夫人 唉,这孩子就是乖巧,懂事。
林昌威 想想他以后可能不会再同我一起上学去了,真舍不得!
太夫人 他刚才又咳血了,心疼啊!
林若涵 太奶奶,昨天二娘跟我娘讲,二奶奶要给六叔接来六娘。
太夫人 是啊(疼爱地拉若涵靠自己站着),你们的新六娘要来了。
林若涵 三娘就说我五叔也该接五娘了。是不是啊,太奶奶?
太夫人 (笑)你三娘的话是对的,你五叔是该接五娘了。(汉威和玉玺表情凝重)
林若涵 我五娘是谁呀?也和六娘一样住得很远吧?她好看吗?是不是像四娘那样也很吓人的?(众人听了大笑。汉威和玉玺拿眼睛看对方,脸上通红、心里戚戚)
太夫人 可是啊,你五叔还没有五娘呢。
林若涵 怎么六叔有六娘了,五叔还没有五娘呢?
太夫人 (嗔怪地看汉威一眼)是你五叔自己不干啊。不过不要紧,赶明儿我叫你爷爷去找个人家,给你五叔把五娘定下来。(汉威和玉玺脸色渐渐变白)
林若涵 眉姑姑能不能做我的五娘?
太夫人 眉姑姑?谁是眉姑姑?(好奇地左顾右盼,众人吃一惊)
林若涵 眉姑姑就是她呀!(手指了柳玉玺)太奶奶您不知道?
太夫人 哦!眉姑姑!她呀!(笑)她不行!
林若涵 她怎么不行啊?
太夫人 她是太奶奶我的人,只因你妹妹嫣儿好哭,非要她抱,我才让她来带嫣儿的。等嫣儿长你这么大了、能自己玩儿了,她还是要回到我房里去的。
林若涵 那我想让她做我的五娘不行吗?
太夫人 不行的!你想要个五娘,你爷爷奶奶会操心给你五叔娶一个回来的。真的是你五叔自己不听话。他要是不发倔,遵听父母之命,你五娘早就接进门了,还需要今天托人去搭桥?(太夫人又略带责备地瞅了汉威笑,汉威一言不发)
林若涵 我就喜欢眉姑姑,妹妹也喜欢眉姑姑!
内景/林楚威院厅堂/白天
(林楚威、林汉威、兰雪绒、柳玉玺四个人关起门来急得团团转)
林楚威 这事儿真的有些紧急了!(柳玉玺眼泪扑簌簌地下)
林汉威 我真浑!当初要是应了柳家,什么事也没有了!
兰雪绒 (长长地叹气)眉子,你不要哭。我们慢慢想办法!
外景/林江威院/白天
众仆人 (无精打采地晾晒衣被,太夫人一行入)老太太来了!四太太来了!
太夫人 三少爷呢?
一仆人 回老太太,三少爷不在。
太夫人 三少奶奶呢?
一仆人 回老太太,三少奶奶在房里。
内景/林江威院卧房/白天
夏仪灯 (与一男子坐,太夫人一行人入,慌忙迎接)奶奶,四娘!
太夫人 (不高兴,手指陌生男子)孝威媳妇,他是谁?
夏仪灯 回奶奶,他是孙儿媳妇娘家表兄。
夏表兄 (立起)奶奶,四娘!
太夫人 既是表兄就大大方方地见面嘛,干吗藏着躲着?这光天白日的还闭着房门!
夏仪灯 外面热。表哥才来,走路热了,进来歇会儿。(太夫人瞪一眼男子,转身离去)
外景/林江威院/白天
太夫人 (一行人从房里出,夏仪灯伴行)江威媳妇,你老往娘家跑,就是为了这表兄?
夏仪灯 不,不是。是想着爹娘。
太夫人 男女授受不亲,哪能关着门见客的?做女人的规矩也不懂?(穆氏脸色难看)
夏仪灯 是,孙儿媳妇记住了。
外景/林家假山处/白天
林湖威 (画外音)叫我爷爷!快!快叫!
林襄威 (画外音)不叫!就不叫!
林湖威 (画外音)不叫?看爷爷打死你!
林襄威 (画外音,凄厉的)啊——
(太夫人和穆氏紧走几步转过假山,看见湖威把襄威抵在假山上,正用两手使劲地掰襄威的腮帮子)
林襄威 (告饶)你放开我。七哥,放开了我就叫。
林湖威 还七哥呢,(放开手)快叫!
林襄威 (跳开一步)掖、掖,掖到裤腰里;掉、掉,掉到茅缸里!
(湖威一个虎跃,将襄威压在了胯下)
(太夫人见了气得发不出声来,旁边的随从冲过去拉开两兄弟)
(湖威见了奶奶,老实了;襄威从地上爬起来哭)
太夫人 襄威,你去把你二伯、二娘请来!(襄威揩一把泪,捧着脸蛋儿跑走了)
太夫人 (湖威见势不妙,想开溜)湖威,你给我站住!(湖威只好站住)
穆 氏 (将旁边的石凳拂拭几下又吹吹灰,扶太夫人)娘,您坐会儿。(太夫人坐下)
林怡坤、卓氏 (急匆匆走来,襄威相跟着)母亲!(垂手而立)
太夫人 (怒气冲冲,指湖威)你们两个过来见过你们的“老子”!
林怡坤 (吃一大惊)母亲何出此言?!
太夫人 襄威!你讲给你太爷爷、太奶奶听!
卓 氏 (不解地)太爷爷?
林襄威 (仍捧着脸)我从这里过,七哥他拉住我,非要我叫他爷爷。
太夫人 听见没?
林襄威 我不叫,七哥他就撕我的嘴,打我。我说我叫,他就放开了我。
林湖威 可是他没有叫我爷爷啊。他还说我掖到裤腰里,掉到茅缸里。
林襄威 七哥就把我按到地上掐脖子。这时,奶奶和四娘就来了,把七哥拉开了。
卓 氏 母亲——
林怡坤 (气得身子发抖,赔罪)儿子会好好收拾这个孽种的。母亲您别生气了,注意身体。如果母亲身体气坏了,那儿子的罪过就更大了。
太夫人 哼!
林怡坤 鄂威他娘——(转向卓氏)你陪母亲休息去吧,我来教训这个崽子!
(太夫人转了头不理怡坤,站起与穆氏一起走开)
林襄威 奶奶!(吓得紧跟了一起离去)
外景/蕲水镇青石街/白天
柳 母 (拦住下轿的老贵)简老贵,你还我儿媳妇来!你还我儿媳妇来!
简老贵 老婆子!(惊恐地对下人)把她拉走!把她拉走!
柳 母 简老贵,你还我儿媳妇来!(被简家仆人拉走)
外景/林家大院甬道/1934年/夏/晚上
柳玉玺 (抱着若嫣咿咿呀呀教唱童谣,二人一唱一答地往前走)小鸭儿小鸭儿乖乖,走路两边歪歪,我去叫你的妈妈,采莲儿划船回来——哟哟,呀嗬嗨……
林湖威 (突然从暗处跳出,玉玺吓一跳,他嘻嘻笑着)姐儿、姐儿——
柳玉玺 (吓得往后退着)你要干什么?
林湖威 眉子,我喜欢你!
柳玉玺 你,你!
林湖威 我已经跟我娘提起了,要跟老太太讨了你。
柳玉玺 啊?!(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林湖威 从大嫂那里跟到我房里去。
柳玉玺 这不可能!我是太夫人的人,她不会放手的!
林湖威 这我知道,可我不怕!奶奶虽是严厉,可她又对每个孙子都是疼爱的,我也是奶奶的一块肉。
柳玉玺 大少奶奶那里眼前也离不了我!
林湖威 不就是嫣儿吗?嫣儿眼见得也大了。我让我娘去找奶奶。奶奶说过,身边有个贤惠、能干、标致的女人,那么野马也会收心的。这样一来,把眉子你给了我也不是不可能的。哈哈,怎么样?做我的缰绳吧!
柳玉玺 死了你的心!
林湖威 (掏出一对银耳环,在玉玺眼前晃晃)眉子你看,纯银的。送给你!
柳玉玺 不要!(望了别处)
林湖威 拿着!以后我还要给你置金的,镯子、戒指都要置。你看,我有好多好多钱。
柳玉玺 (确实看见他手上有好多钱,后退一步)不要!七少爷,我不要!
林湖威 来,我给你戴上。(更贴近了她)
(柳玉玺又后退一步,湖威伸手摸她的耳朵。她把头歪着使劲儿扭向一边,右手用力一挡,手背被墙上的青砖蹭去一块皮。湖威一下子两手捧住了她的脸)
林湖威 让我亲亲。(玉玺见湖威的嘴要亲她,慌乱中把若嫣的屁股掐了一把)
林若嫣 (嘴一咧)哇哇——(哭叫,湖威吃惊地松手。有人打着灯笼向这边走来)
内景/林怡乾院厅堂/晚上
苗 氏 (玉玺神色异常地抱着若嫣入,奇怪地望着她)眉子,你怎么了?
柳玉玺 地上苔滑,摔了一跤。
苗 氏 (接过孙女儿见玉玺手背上有小血珠冒出,命旁人)给眉子上点儿毛蜡烛。
林汉威 娘,我那儿有红汞。给她上点儿,好得快。
苗 氏 (笑)书没读个名堂,洋玩意儿倒学了不少。那红水儿能好过毛蜡烛?好吧,眉子你跟他去吧。
内景/林怡乾院林汉威卧房/晚上
林汉威 (捧着玉玺的手涂药水)有青苔的地方是不能走的,你看你跌跤了吧?幸好摔得不重,嫣儿也没摔着。
柳玉玺 五少爷!(哭)
林汉威 眉子,怎么了?
柳玉玺 疼!药水儿浸得手疼。
林汉威 (赶紧向那手上吹冷气)眉子,我明天又要上学去了。
柳玉玺 啊?!(震惊,泪如泉涌)
林汉威 怎么办?(玉玺扭过头去,看着干净整洁的房间,不语)我舍不得走!
柳玉玺 (忍不住地)五少爷,你跟老太太说了吧,让我过来。(回头看着汉威的眼睛)我不会计较什么名分了!
林汉威 (捂住她的嘴,缓缓摇头)眉子,我早就跟你说过,不准讲这种话,怎么又说了?
柳玉玺 (拿下他的手,握着)你要走了,后面的事……
林汉威 我知你心里难过,别着急,我来想办法。(给她揩泪)走吧,娘要找你了。
柳玉玺 只怕——(欲言又止)
内景/林怡乾院厅堂/晚上
苗 氏 (汉威和玉玺入)眉子,你手疼,就早点回房歇息去吧。
柳玉玺 是。
苗 氏 汉威你帮着把嫣儿送到你大哥那儿去。
林汉威 好!
外景/林家大院甬道/晚上
(汉威抱着若嫣,牵着玉玺的手同行。二人默默不语)
内景/林楚威小院厅堂/晚上
兰雪绒 (又已怀身大肚。汉威和玉玺入)哦,五弟来了?
林汉威 哎,大嫂!
兰雪绒 来,眉子我们给嫣儿洗澡,你去给嫣儿把衣裳拿来。
柳玉玺 是。(出)
内景/林楚威小院柳玉玺卧房/晚上
柳玉玺 (入,赫然看见守候在此的湖威,吓得失声)啊!
林湖威 (仍嬉皮笑脸)眉子,我等你好一会儿了。
柳玉玺 大、大……
内景/林楚威小院厅堂/晚上
柳玉玺 (画外音)大少奶奶!
兰雪绒 眉子在叫什么?
林汉威 嗯?(侧耳细听)
兰雪绒 五弟你去看看。
内景/林楚威小院柳玉玺卧房/晚上
林汉威 (入,见湖威在这里,深感意外)七弟,你怎么在这里?
林湖威 啊?(见汉威入,也吃一惊)没什么,没什么。(赶紧向外倒退)
林汉威 (见湖威走过庭院出去,眼里现出焦灼,扶了玉玺的肩)眉子……
柳玉玺 五少爷!(哭)
林汉威 唉!(叹口气搂她入怀,拍拍她)眉子,别这样!
内景/林楚威小院柳玉玺卧房/白天
柳玉玺 (推摇篮,若嫣睡着。垂泪吟唱)蒜梗儿白,芝麻秆儿黑,女儿家的命柳絮儿飞。
婆婆丁的花,芦苇草的梢,女儿家的命随风飘。
池塘里的萍,吊灯笼的须,女儿家的命没根基。
北风儿刮,雪花儿落,女儿家的命……(唱不下去了,伏到摇篮上哭泣)
林汉威 (入,见状,分外心疼)眉子!
柳玉玺 (抬头,赶紧擦擦泪)五少爷!
林汉威 (坐下,握了她的手看)好些了没?还疼吗?
柳玉玺 不疼了。
林汉威 还是昨儿的事吗?
柳玉玺 嗯!我好害怕!
林汉威 眉子,我想了一夜,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今天就要上学去了。
柳玉玺 走?!(慌乱起来)走不了的!
林汉威 走不了也得走!听说娘已经把我跟爷爷的一个世交的外孙女儿互换了帖子,马上就要下聘礼了。
柳玉玺 啊?那——
林汉威 你现在不走,便要害三个人。就是以后跟我走了,也要害得别人家女儿要么永远嫁不出去,要么嫁到我们家来一辈子守活寡。
柳玉玺 那!那!五少爷,我跟你走了才是害了你!害了林家!你堂堂林家的少爷、一个读书人,我顶多一个丫头,怎么能娶我?又还不是明媒正娶,是私奔!
林汉威 私奔!
柳玉玺 只有淫男淫女不正经的人才私奔,是要沉塘的呀!五少爷!
林汉威 眉子!你不知道我心有多痛!
柳玉玺 我知道!
林汉威 你知道还这样!你心硬了吗?即使你忍心我麻木地与另一个人洞房花烛、无言无语过一生,我又怎舍得你哭干眼泪、嫁作他人妻呢?!
柳玉玺 五少爷!(埋下头,将脸搁在他的手上悲泣不止)
林汉威 (抚摸她的头发,片刻,扶起她的头来)走吧!眉子,不走就来不及了!
柳玉玺 可我——
林汉威 我们是仁义道德之家,讲究的是信义,如果聘礼一下,就绝不能悔婚的。爹娘他们翻着皇历定下吉日,不定哪天就会带信叫我回来拜堂的。你在这里伴着奶奶、伴着大嫂,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我要死不活地遭罪吗?
柳玉玺 (哭得岔过气去)五少爷,你回来成亲的日子就是我离开林家的日子!
林汉威 不!不!(噙满泪水)眉子!
柳玉玺 我会离开的!
林汉威 你根本就不应该到我们林家来,不应该让我看见你!来了就不应该再离开!
柳玉玺 我也不想是这样的啊!
林汉威 今天,非得离开不可了,那就不是你一个人,而是我们两个人!我们两个人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柳玉玺 五少爷,我不能害你啊!
林汉威 你要是真心疼我、为我好,就听我的话。赶紧收拾一点衣物,大嫂那边我去说。
内景/林楚威小院厅堂/白天
兰雪绒 (瞪着眼对汉威)你真的决定了?
林汉威 真的决定了。而且马上就走!
兰雪绒 走?你怎么走?走不了怎么办?
林汉威 到汉口后,我带她到教堂去办婚礼。
兰雪绒 就是走得了,日后你们的日子又怎么过?
林汉威 先在汉口住下来。爹和娘想通了让我们回来呢,我们就回来拜见父母。本来这儿媳开始就是他们挑选的,只是外面有人说我们的坏话,才闹到这样;不然眉子也不会逃婚,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兰雪绒 要是爹娘不认呢?
林汉威 如果爹娘不认我们,我就挣钱养活她。有我吃的,就有她吃的;没有我吃的,也要省出来了有她吃的。
兰雪绒 可你还是学生啊!
林汉威 外面好多人都是这样跟家里抗婚的。
兰雪绒 可她怎么才能离开莲藕塘?
林汉威 大嫂你放心,至于走嘛,我想这样——(低语)
兰雪绒 (考虑片刻)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了。
林汉威 我现在呢,就去找娘把这次出门的费用支出来。
兰雪绒 不要多,多了让人疑心。
林汉威 嗯,和以前一样,够用就行。
兰雪绒 眉子这边我来安排。
内景/林怡乾院厅堂/白天
苗 氏 (从腰上卸下钥匙)管家,你去库房给五少爷取点钱。
管 家 是!(接过钥匙,离去)
苗 氏 汉威,你六弟病得不轻,可能不久就要给他冲喜。你做五哥的接了信儿要回来,省得你二娘他们有话说。
林汉威 嗯,知道了!
苗 氏 再说你也不小了,如果给你把媳妇儿说定了,就赶在年关前完婚,也了却我们的一桩心事。
林汉威 (眉头直皱)唔,唔——
管 家 (急急忙忙入,紧张地)大、大太太……
苗 氏 怎么了?
管 家 库房门打不开,好像谁把钱柜上的锁换到库房门上了。
苗 氏 啊?
管 家 我怕说不清,特地来回大太太。
苗 氏 (愣一下,铁青了脸)林石,去把二老爷和二太太请过来!
林 石 是!(出)
苗 氏 肯定是湖威那个小爬虫干的!昨儿晚上他来说二太太要领几匹缎子给六少爷做喜袍,当时我手头上正忙着,也没留个心眼儿,就下了钥匙让他自己去搬。
管 家 是他见了那许多的钥匙起了歹心?
苗 氏 不是这样,还有哪样?一大挂钥匙,肯定是他拿着打开的门锁又去开钱柜拿钱,出来时慌乱中挂错了锁。
管 家 (为自己解脱松了一口气)哦!
苗 氏 马上盘存!
管 家 是!
苗 氏 你拿上账本,等二老爷和二太太过来了我们一起去清点。
管 家 好!
苗 氏 汉威,你先回房去吧,过会儿我让人封了钱给你送去。
林汉威 娘,那我先走了。
苗 氏 去吧!
外景/林怡坤院子/白天
林襄威 (和若涵在院子里跳房子)来,我教你,这么跳。先把石块块儿这么丢进去。
林若涵 呀,(学襄威示范,捡起石块学着丢,丢偏了)哈哈哈(拍巴掌笑)滚跑了。
林襄威 (捡回石块,再次示范)你看,进了吧?应该对着那间“房子”丢!再来!
林若涵 (捡回石块再丢,中了)呀,哈哈哈(拍巴掌笑)进了!
林襄威 现在开始跳房子了。单脚跳,往里跳!(若涵学着跳进去,谭金簪入)
谭金簪 襄威,你怎么在这儿?
林襄威 是二娘要我来的。
谭金簪 来干什么?
林襄威 她叫我来尿尿,一大清早就来了。
谭金簪 尿尿?搞什么鬼名堂?
林襄威 要我把尿撒到碗里,还要两大碗尿。
谭金簪 嗯?
林襄威 真好玩!呵呵——
谭金簪 你那小雀雀,上哪儿找两大碗尿去?
林襄威 嗯,我一泡尿只有小半碗。二娘就不放我走,死灌了水要我喝。
谭金簪 (讥笑)灌死你!
林襄威 (不懂对方的刻薄)我从早上喝到现在,总算把两只大碗尿满了。
林若涵 二奶奶把尿倒到瓦盆里,泡上鱼,端到厨房里去了。
林襄威 二嫂,二娘这是在干什么呀?
谭金簪 没看见啊?泡鱼!
林襄威 从来只听说活鱼离不开水、死鱼要盐腌,怎么要用尿泡呢?
谭金簪 小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你二娘呢?
林襄威 被人叫到大娘那儿去了,说是钱柜怎么怎么的了。
谭金簪 哦,你和涵儿可以走了,我要在这儿等她。
林襄威 不嘛,二娘说还要给芝麻糖我们吃的。(谭金簪走进厅堂)
林若涵 二奶奶还没给呢!
内景/林怡坤院子厅堂/白天
谭金簪 (入,烦躁地回身向外)叫你们走,你们就走!(躺到凉椅上)
林襄威 (在院子里做鬼脸,对若涵)我们就不走!来,我们跳房子。(叽叽喳喳笑闹)
谭金簪 (更加心烦,吼)你们吵什么!(安静片刻,又吵闹起来)你们滚一边去!
外景/林怡坤院子/白天
谭金簪 (端盆水冲出,奋力将水泼在房子上)你们家不好玩儿?非要到这里来!滚!
(襄威吓一跳,若涵哇地大哭起来。金簪胜利地笑笑,转身进屋)
林襄威 涵儿你莫哭,九叔重给你画一个。(捡瓦片重画房子,若涵高兴得又叫起来)
(林汉威从院门外入。气坏了的谭金簪从屋里冲出从竹竿下钻过去抓他们,不料头发挂住了晾在竹竿上的衣服铜扣,将那制服扯下来拖在了她的脑后)
(襄威和若涵见了拍着巴掌笑起来,金簪更是恼火。她把衣服从脑后摘下来,发髻也打散了。她见是宜威在学校发的白帆布制服,那气就不打一处来)
谭金簪 什么破玩意儿!人还没死呢,就穿孝服!活像卖仁丹膏药的!
(谭金簪恼羞成怒,咬了牙去拽那铜扣,无奈那扣纹丝不动。她发恶地将衣服掼到地上,啐一口口水)
内景/林怡坤院林宜威卧房/白天
(屋里的宜威听了气得不行,咳嗽喘作一团)
外景/林怡坤院子/白天
(林汉威厌恶地扭过头,懒得理谭氏,弯腰抱了侄女儿、牵了九弟离去)
内景/林楚威小院兰雪绒卧房/白天
柳玉玺 (望着桌上的首饰和几封光洋,满脸是泪)大少奶奶,您的恩情我永远忘不了!
兰雪绒 眉子!
柳玉玺 五少爷要带我走是很可怕的,可是您发了话,我就绝对地听您、信您。
兰雪绒 这就对了!
柳玉玺 不过,这钱财首饰我不能要!
兰雪绒 你不能不要!
柳玉玺 五少爷说到天边是个少爷,找回来骂一声糊涂,老爷、太太不会剐了他、剁了他。
兰雪绒 是啊,正是这样我才帮你们走!
柳玉玺 他将来老了,德高望重时,别人恭维他,还会说这是他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很多有钱老爷都是这样的。
兰雪绒 五弟跟别人不一样。
柳玉玺 可是我呢?我只是个丫头,婢女。我要是被抓回来了,那就是勾引富家少爷,会让人说我拐了少爷、又拐人钱财的。
兰雪绒 唉!
柳玉玺 我虽是婢女,但我不是小人。是不是勾引少爷我想五少爷会站出来说话的,您也会替我说话!
兰雪绒 这我们都知道啊。所以五弟才爱你,我才愿帮你!
柳玉玺 可是,这钱财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我就是被沉塘也要死个明白!何况大少奶奶你要用钱的地方也多!
兰雪绒 眉子!噢,玉玺,(拉了玉玺坐下)今天你和五弟一去,我们就再也不是主仆关系而成妯娌了!你懂吗?
柳玉玺 (点点头)嗯!
兰雪绒 这点礼物我不是白送的。你把它当聘礼也好,当嫁妆也好,反正你得收下。你和五弟在外,到教堂去办婚事,没有家人在身边,算不得明媒正娶的,这几封光洋算是你们大哥代表林家给你下的聘礼。
柳玉玺 大少奶奶!
兰雪绒 这些首饰呢,是我从娘屋带过来的,没有花林家一文钱,算是我代表女方给你过门到林家的嫁妆吧。
柳玉玺 大少奶奶!
兰雪绒 我有两个妹妹,那年跟着家父出门,在江里淹死了。如果她们还活着,二妹应该比你大一点,也该出嫁了。
柳玉玺 (哭)我知道,您把我当亲妹妹看!
兰雪绒 今天你跟五弟走,只当你是我那二妹兰雪蕊出阁。
柳玉玺 (直点头)嗯,嗯!
兰雪绒 玉玺,涵儿她爹和五叔兄弟俩都是好爷们,一个文、一个武,我们能嫁给他们是我们的幸运。八弟又像他大哥、又像他五哥,也不知将来谁家女儿那么好福气嫁给他。你呢,婚前虽是几经波折,但幸运的还是跟五弟成了亲。你们在外肯定要为衣食劳碌、要为生活奔波,但也少了几分礼教、多了几分自由。我还要给你贺喜呢!
柳玉玺 大少奶奶!
兰雪绒 不能叫大少奶奶,要叫大嫂!记住了!
柳玉玺 记住了!
兰雪绒 (拉着玉玺站起)好了,不多说了。五弟要回来了,时间不早了。
柳玉玺 大嫂!(裂帛似的痛哭,双膝跪下)
兰雪绒 (心酸地笑了笑,后退几步,坐到椅上)好!我受你一拜!长嫂如母,也受得起。
柳玉玺 (磕下头去)您的恩德我终生不忘!
兰雪绒 好,好好!(起身拉她)玉玺,五弟虽是有学问,又疼你,但他毕竟是个少爷,该你操心的地方还多。
柳玉玺 大嫂放心!
兰雪绒 是啊,论服侍人,你比我能干哪儿去了。你大哥也不会在家待多久,就会到省城找你们去。
柳玉玺 (激动、盼望地)啊,大哥!
兰雪绒 大概等我把孩子生了,做了满月他就会去的。(汉威入,见雪绒与柳玉玺手拉手地讲话,忙拿眼睛询问)
兰雪绒 五弟,我和她都说妥了,你放心。你办得怎么样了?
林汉威 没领到钱。
兰雪绒 (惊讶)为什么?
林汉威 大概是七弟偷了库房里的钱,娘叫人去请二叔和二娘,现在正开庭呢。
(柳玉玺惊恐的眼睛)
闪回
(湖威手上晃动着的银耳环和钱)
内景/林楚威小院兰雪绒卧房/白天
兰雪绒 那你一时半刻也走不了?
林汉威 是的。我想到要走了,就去看六弟,想跟他辞个行。谁知二嫂在那个院儿里吵闹,我看不下去,就回来了。
兰雪绒 唉!她呀!这样吧,你们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年半载、十年八载都料不定,奶奶疼你一场,你去给奶奶辞个行才是正理儿。
林汉威 好!
兰雪绒 不过不要露出痕迹,让奶奶疑心。
林汉威 嗯。
兰雪绒 你去吧,我和玉玺收拾点衣物。(打包袱,塞一套老奶妈的衣裤头帕在里面)
林汉威 好!(出)
兰雪绒 玉玺,你现在就先走,不动声色地从侧门出去,走到牌坊处等五弟的轿子。
柳玉玺 嗯,嗯!
兰雪绒 记住,是四娘的那座牌坊。
柳玉玺 记住了!
内景/林楚威小院厅堂/白天
(若嫣坐在围椅里哭起来,玉玺与雪绒从卧房出,赶紧抱了她难舍难分。雪绒怕老奶妈看出破绽,使眼色让玉玺快走)
林昌威 (跑进来,递过封子给雪绒)大嫂,这是娘给五哥上学用的,你给他收着吧。他到奶奶房里辞行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又举着手里的一大串葡萄叫着两个侄女儿)涵儿、嫣儿,来,跟八叔吃葡萄。八叔先去洗一洗。
兰雪绒 (忙从柳玉玺怀里抱过小女儿)来,嫣儿我们跟八叔吃葡萄去!(赶紧眼瞅了玉玺朝大门外摆头努嘴)
内景/林家上房/白天
林汉威 奶奶,孙儿又要到武汉上学去了,今天来给您辞行。
太夫人 (笑得好开心)汉威啊,好好地去吧。
林汉威 哎!
太夫人 往后天就要凉了,自己小心自己,别病着。你看你六弟……唉!
林汉威 (直直地跪下)奶奶!
太夫人 (吃一惊)哎,你来辞个行、讲几句就行了,哪消这样行跪礼?快起来,去上个学嘛,不需要这样的。
林汉威 孙儿心想,奶奶年岁大了,我做孙子的不能在您身边尽孝心倒要远游,不免惭愧!
太夫人 讨学问是好事,哪里是远游呢?你好好长进,才是真正的孝心;将来做了大官,光宗耀祖,奶奶睡着了也会笑醒的。(下地扶起孙儿)
林汉威 谢奶奶!
太夫人 你父亲苦读诗书,那次乡试中了举人,本是大有前途的,谁知民国了,不科考了,就在家赋闲。你们现在读洋书,也好,只是八股文丢得太多。你们兄弟还是应该学学那才好。
林汉威 是、是,孙儿记住了。
内景/林楚威小院厅堂/白天
兰雪绒 (焦急地等待,林汉威入,赶紧递过封子)是八弟拿来的钱,你收好了。
林汉威 玉玺呢?
兰雪绒 她已先出侧门走了,你的轿子也等在了大厅外,你们两人的衣物都收拾了放到了轿子里。
林汉威 大嫂,那五弟走了!
外景/林家大厅堂外/白天
(林汉威上轿。轿夫抬了就走)
外景/莲藕塘村口沿大道/白天
(轿夫疾走)
内景/轿内/白天
(汉威从轿帘的缝隙朝外看,一座座牌坊掠过,又一座牌坊近了,紧张地搜索起柳玉玺,却不见人影)
外景/村口穆氏牌坊下/白天
林汉威 (画外音)停、停下!(轿停住)
轿夫甲 五少爷!
林汉威 (扒开轿帘,装出着急的样子)哎呀,二娘叫我给六弟买药的方子,我落到大哥房里了,你们去给我取来。
轿夫甲 是。(转身要走)
林汉威 哎,你等等,你们两人都去吧。
轿夫乙 啊?
林汉威 我的头好晕,想睡会儿。你们取了方子来,也不要叫我,只管抬着往前走,到镇上河边了下轿时再给我。我要休息。
二轿夫 是。(二人疑疑惑惑地去)
(汉威钻出轿子,玉玺从牌坊的大立柱后面转出来。他激动地拉了她推到轿子里。另一座牌坊下站着夏仪灯,将此看得真切。汉威搬来一块大石头搁到玉玺的脚下,放下轿帘,自己转身离去。轿夫返回,抬了轿子流星赶月地向前走)
外景/车马店院内/白天
林汉威 (向店主租车,手指一辆带厢的车,递过钱去)我就租这辆。
店 主 行!(对一车夫)送五少爷到镇上!
车 夫 好嘞!(牵马,套车。轿子打门前大道上过去了,林汉威上到车上)
林汉威 (对车夫)跟着那轿子走。
车 夫 驾——(一甩鞭子,马车启动)
店 主 (看着离去的马车,自言自语)林家少爷来租马车,随从也没带一个,还跟了自家的轿子走,好奇怪!
外景/蕲水镇/白天
(轿子和马车前后不远地一齐到达。汉威下车打发马车回去,自己向轿子走去)
轿夫甲 (歇了轿对帘内恭敬地)五少爷,蕲水镇到了,您下轿吧。
(抬头见汉威站在他们面前,吃一大惊,打开帘子,见轿里坐着一个老太婆,更是吓一跳。汉威见玉玺一身老太婆的装扮,也吃了一大惊,接着明白过来)
林汉威 (扶玉玺出轿,提了行李,给轿夫一人一块光洋)赏给你们的。回去了什么也不要讲,只是向老爷、太太禀告把我安全送到码头上了就行了。
轿夫甲 是!五少爷!这是药方。(递过药方、接过赏钱,欢天喜地地抬了空轿往回走)
轿夫乙 (满腹狐疑的)喂,你说,五少爷去上学,带个老太婆干什么?
轿夫甲 谁知道!
轿夫乙 他还要我们抬了那老太婆,还说他头晕让我们不要叫醒他,自己又“神行太保”样地赶了来。太蹊跷了!
轿夫甲 管他呢!今天格外得了一块大洋,这赏赐好重哦!哈哈,又有酒喝了!
轿夫乙 好,有酒喝了!(唱《轿夫歌》)远看是座塔,近看是篾扎。男
人无志气,把给女人压!
轿夫甲 喂,老哥子,管他男人女人的,你娘还是女人呢。我们压的是肩膀,卖的是力气。嗨,快停下,怎么还这么重啊!(两人停轿一看,里面磨盘大一个石头)
外景/蕲水镇码头/白天
林汉威 (和玉玺站在岸上看船,看中了一艘,指着那船)就那只,好吗?
柳玉玺 好!(他二人沿台阶走下,进到一只篷船里)
林汉威 (对船家)我们到城里去。
船 家 好,走嘞!(那汉子双桨轻轻一荡,船离岸而去)
内景/木船/白天
林汉威 (长舒一口气)大嫂考虑得真周到,把她奶妈的衣裳给你穿。这身老太婆的打扮,硬是没有被人认出,连我都骗了。
(柳玉玺苦笑,迫不及待地趴着船篷往岸上看,蓦地,她看见柳玉来正抱着一个小女孩儿拾阶而下。她扑到汉威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林汉威 (抱紧了她)你别哭,我知道你委屈,我对不起你!
柳玉玺 (手指了岸上)哥!哥——(怕船家听见,捂住了嘴。汉威望着岸上一言不发)
外景/蕲河/白天
(船渐渐走远)
内景/船上/白天
柳玉玺 (船行中,桨的划水声。天渐渐暗下来。玉玺靠在汉威的怀里)五少爷……
林汉威 (捂了她的嘴)眉子,从现在起,我要叫你玉玺了;你呢,也不能再叫五少爷,要叫汉威!
柳玉玺 (抬了头望着他)我叫不出口!
林汉威 渐渐就会习惯的。
柳玉玺 五少……(住了口,又害怕地)我怎么看不清东西啊?天好像黑了。
林汉威 啊?(四处望望)
柳玉玺 我的眼睛瞎了?哭得头昏眼花了?
林汉威 呀!真的天色暗下来了,可现在还是下午啊。
船 家 看不见了!看不见了!天怎么黑了?(天完全黑下来,船篷里一片漆黑)
(柳玉玺扒开船篷,但见满天星斗,和晴夜一般。玉玺吓得缩回身子埋下头,在汉威怀里瑟瑟发抖。突然四野人声鼎沸,人们敲打着铜盆铁器吆喝着、呐喊着)
柳玉玺 五少爷!五少爷!老天发怒,在惩罚我们了!
船 家 (丢进一只铁锅和一把炊壶)少爷、老太太,天狗吞日了。快敲快喊吧,吓吓它,让它把日头吐出来。(用火钳敲打着一把菜刀朝着天上)哦嗬哦嗬——
林汉威 (把玉玺搂得更紧了)别怕!别怕!这是日食,月亮挡住了太阳光,一会儿天就要亮的。(渐渐地,果然天渐渐亮起来,接着天光大亮了)
内景/林家上房/晚上
(众人请安)
林若嫣 (哭)姑姑、姑姑——
林若涵 (闹)眉姑姑、眉姑姑——
谭金簪 (厌)弄个假姑姑在那里叫,好像她们没姑姑一样。
太夫人 (见老奶妈抱着若嫣)楚威媳妇,眉子那丫头呢?
兰雪绒 (挺着大肚子)回奶奶,中饭时就没看见她了。
太夫人 (吃一大惊)有这等事儿?你们怎么不找?
兰雪绒 找了。
太夫人 她又能跑到哪儿去?
兰雪绒 我想,她一定是有什么事儿,在哪位奶奶或小姐房里。
太夫人 (眼睛一扫下面)哪房里的人知道眉子的叫她赶快回去。就是要办事也早该办完了,哪有中午到晚上还不回房的!
卓 氏 撇下小小姐躲出去,跟主子连个招呼都不打,这没规矩的事儿以前可从来没有过,我看非狠狠惩治不可了!
太夫人 楚威媳妇,我把眉子给了你,就是你的人了,你不好好管教,那就是你的错。
兰雪绒 是,孙儿媳妇以后多加管教。
太夫人 这样吧,她回房以后你好好训诫她,再不能重犯。至于挨打嘛——(转向卓氏)我看就算了吧。
卓 氏 回母亲,近来全家上下总是有些没规矩,都是平日里放纵惯了,如果再不动板子,只怕将来不好收拾……
甘 氏 (呼天抢地地闯入)哎呀,母亲啊!这可怎么办哪……(众人惊回首)
林怡瓯 (上前一步,制止地)你在干什么?!
甘 氏 襄威不见了!襄威不见了!
林怡瓯 啊?
甘 氏 (发疯似的狂喊,双膝一跪)母亲,您老人家的九孙子不见了!
太夫人 (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甘 氏 天狗吞日起就不见了!
林荆威 确实自下午那一刻起就再也没见了九弟。
甘 氏 只怕他是被天狗连同日头一起吞了,可只吐了太阳没吐他。他被天狗吃了!娘啊!您救救媳妇吧!您的九孙子被天狗吃了!
太夫人 (睁大了眼)怡瓯媳妇且莫急。派人找了吗?
甘 氏 找了!全找了!他平时玩的地方全找了,连河沟树杈上都找了。眼见得天儿全黑定了,他不是被天狗吃了能上哪儿去?
苗 氏 今天才是出鬼了,先是不见了一个丫鬟,现在又丢失了一位少爷。
太夫人 只听说天狗吞日,没听说过天狗吞人的。怡瓯媳妇你莫急,我们再派人找。楚威你们都听着,立刻派人去找襄威,随时回来把结果告诉我。
众 人 是!(全走散了,兰氏和霍氏走去搀扶披头散发的甘氏)
太夫人 楚威媳妇,你的月份已经重了,回房歇着去吧。
兰雪绒 是,奶奶!
内景/林楚威小院兰雪绒卧房/晚上
兰雪绒 (瞅着两个女儿在灯下独坐,发呆,自言自语)也不知五弟他们走到哪儿了!
夏仪灯 (画外音)大嫂!
兰雪绒 (对着房门)是涵儿三娘吗?
夏仪灯 (入)是,大嫂!(见雪绒要忙起身,按了她)快别动,这怀身大肚的,坐着吧。
兰雪绒 (笑笑)有事吗?
夏仪灯 (也笑,坐下了)我知道眉子上哪儿去了。
兰雪绒 嗯?(瞪大的眼睛)
夏仪灯 她跟我们的五弟走了。
兰雪绒 你怎么知道?
夏仪灯 坐轿子走的。(雪绒更是紧盯了她。见兰氏只有慌乱没有惊讶,她又狡黠地一笑)不是你们串通好了放她走的?(雪绒不知怎么回答)哈!你算默认了。我是到村头去买丝线无意中发现的。
兰雪绒 哦!
夏仪灯 开始是见眉子往外走,没在意;可后来她出村口了还在往前走,我就奇怪了。
兰雪绒 你跟着她?
夏仪灯 没跟着她。只是站在一个牌坊后面看。她走到四娘的牌坊下躲到背面就没出来。我就想这是在干什么呀?一会儿五弟的轿子来了,也停在了牌坊底下,两个轿夫往回走,眉子就出来了。
兰雪绒 哦!
夏仪灯 五弟把她扶到轿里,又去搬了块大石头放进去,自己跑到车马店里去了。过了好一会儿,轿夫转来抬了那轿子就飞奔地走,那个店里接着驶出一辆带厢的马车,相跟了走。
兰雪绒 (稍松了口气)哦!
夏仪灯 我就在那里纳闷儿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一直到了晚上,在上房里听说眉子不见了,我才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有那样的好事!
兰雪绒 (突然很紧张,按了仪灯的手)你没跟别人讲吧?
夏仪灯 (摇摇头)没有。
兰雪绒 一下午都没讲?
夏仪灯 一下午都没讲。
兰雪绒 谢谢你了!她三娘!
夏仪灯 我真钦佩他俩!羡慕他俩!
兰雪绒 (也点点头)嗯!
(夏仪灯笑笑,眼里却淌出泪来。见雪绒神情复杂地望了她,又有些窘迫,便起了身去看侄女儿。熟睡中的若嫣是那么中看,她忍不住把小姑娘抱了起来)
内景/林怡坤院厅堂/晚上
林江威 (对卓氏)我刚才回房去,不见了我媳妇。
卓 氏 (火冒三丈)我早就说过,要把她管紧点儿,是不是又到哪儿会野男人去了?马上命人去寻找!
内景/林楚威小院兰雪绒卧房/晚上
兰雪绒 让她睡吧。看把三娘热着。
夏仪灯 不,让我抱抱!(端详着怀里的孩子)长得好体面哦,就跟个瓷娃娃一般。
兰雪绒 三娘夸奖了。
夏仪灯 真的嘛!
兰雪绒 赶明儿三娘给我们嫣儿生几个弟弟、妹妹了,也好让我们嫣儿去抱抱。
夏仪灯 (讪笑)我拿什么生啊?
兰雪绒 吔!女人家,怎么说这样的话!
夏仪灯 (愤懑又无奈地)女人家!
兰雪绒 生儿育女是天职。拿什么生?你说拿什么生?(又觉这话放肆和露骨,脸红)
夏仪灯 大嫂!(突然泪如泉涌)我生不出孩子来的,我是永远也生不出孩子来的!
兰雪绒 什么话!
夏仪灯 我婆母骂我是生不出蛋来的母鸡,我有口难辩!
兰雪绒 怎么了?月经不调啊?
夏仪灯 哪里哦!
兰雪绒 那到底是——
夏仪灯 (下定决心地)大嫂,你心肠这么好,能帮眉子外逃,我想你也会可怜我的。我除了一个特别跟我好的人以外,从来没有说过的话我今天都告诉你。
兰雪绒 (点点头)嗯!
夏仪灯 你知道吗?我嫁到林家来快三年了,可到现在还是个没开苞的姑娘啊!大嫂!
兰雪绒 (震惊)啊!有这等事?
夏仪灯 是的!
兰雪绒 你们没求医?
夏仪灯 求了,可没用,还不能说。
兰雪绒 哦——
夏仪灯 你看江威经常出门去,干什么去了?那就是求医抓药去了。我们家的药罐子比六弟的药罐子还多。可是吃了药一点作用也没有。别人问他什么病,他就腰酸腿胀啊、心口疼痛啊地瞎扯,闹得我们家偏方秘方的都可以装订成书了。
兰雪绒 你们没把这事儿告诉二叔和二娘?
夏仪灯 江威是个不中用的爷们儿,可他还不准让人知道这事儿。我也觉得说出去了丑啊,就紧闭了嘴不吱声,指望着哪天治好了也就行了。
兰雪绒 也确实是这样。
夏仪灯 那天婆母又指责我无喜,我忍不住叽咕了一句,让他们问问是不是相公有毛病。
兰雪绒 那二娘就会疑心到三弟身上了吧?
夏仪灯 哪儿啊!婆母开口就大骂,说我是不要脸什么的,狐媚子媚男人,媚得男人腰酸腿胀、心口疼痛。
兰雪绒 做娘的也真不像话!
夏仪灯 我听了气得半死,恨不得一绳子挂死算了。
兰雪绒 你把话实说了,又不是你的罪过。二娘是他娘,是真是假让二叔去问问不就行了?
夏仪灯 我现在说话谁信啊?婆婆责怪我,二嫂谭氏多余我。
兰雪绒 谭氏!(无奈地)唉!
夏仪灯 自打六月六晒衣那天,老太太在我房里看见了我表兄以后,一家人更嫌我了。哪有我说话的余地!
兰雪绒 噢,你和你表哥是怎么回事?大白天的也确实不该关到房里。
夏仪灯 大嫂,你既然这么好,我就实话跟你说。我跟他是姑舅表兄妹,从小好得很。
兰雪绒 那早前怎么没有两家结亲?
夏仪灯 舅家有意思娶我进门,可我妈贪图林家的富贵,硬把我许给了江威。他娶了个五大三粗的媳妇,已经生了两个孩子。
兰雪绒 你和他还有那意思吗?
夏仪灯 我承认,我经常回娘家就是为了看他,可是我们在一起也只是兄妹之间的走动,顶多互诉衷肠、哀叹命运。
兰雪绒 就这?
夏仪灯 我确实向他哭诉过我的不幸,除了你,他是知道我苦楚的唯一的人。可我们从来没有做过出格的事,不然我也不敢在你面前说我还是个没破的瓜了。
兰雪绒 唔!
夏仪灯 如果我做出过对不起江威的事,现在早就给我舅新添了孙子,还消我婆母来骂我是个不生蛋的母鸡?
兰雪绒 (从仪灯怀里抱过若嫣放到床上)她三娘,你别灰心。你还这么年轻,她三叔也不是得的不治之症。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