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字　幕

1932年2月　民国二十一年春　壬申年正月十五

湖北省蕲城县莲藕塘林家大院

背　景

（大雪纷飞，林家大门张灯结彩，被喜气笼罩着）

外景/林家大门外/傍晚/

（锣鼓唢呐齐鸣、爆竹震耳，迎亲的队伍从远处逶迤而来，进了林家大门）

内景/林楚威小院兰雪绒卧房/晚上

（兰雪绒临产，屋里丫头婆子一大群，从娘屋陪嫁过来的奶妈伴在身边）

内景/林家大厅堂/晚上

（喜乐齐鸣。林荆威一摇三晃地与从花轿上下来的霍修墨步入厅堂，百十双眼盯住了蒙着盖头的新娘子）

外景/林楚威小院廊下/晚上

（画外音传来厅堂上的热闹，大太太苗氏紧蹙着双眉叹气，看着雪花发呆）

内景/林家大厅堂/晚上

（太老夫人端坐在高座，两旁八字儿摆开大老爷怡乾、二老爷怡坤及夫人卓氏、三老爷怡瓯及夫人甘氏、四老爷怡稷的夫人穆氏。另有众多的少爷辈，抱着若苏的丫鬟伴着二少奶奶谭金簪，牵着若涵的三少奶奶夏仪灯，小姐、姑爷，重孙辈的小少爷、小小姐及众多的亲朋好友。霍修墨的裙摆下露出一双小脚，立刻引来了满堂的喜、叹、羡及妒）

内景/林楚威小院兰雪绒卧房/晚上

接生婆　（喝足茶，抽够烟，走到床边看一眼产妇）端水来！（往肘拐处捋镶边袖子）

内景/林家大厅堂/晚上

赞礼人　（新婚夫妇拜堂）一拜天地！二拜祖先！三拜高堂！夫妻对拜！拜会尊长、宾朋！

外景/林楚威小院廊下晚上

（婴儿啼哭画外音。苗氏闻声转过头，接生婆从屋内出）

接生婆　恭喜大太太，大少爷又添了一位千金！

苗　氏　嗯，知道啦。

内景/林楚威小院兰雪绒卧房/晚上

（苗氏入，走到床前看看孙女，又看看儿媳，长长地出了口气）

苗　氏　端荷包蛋！（转身出。兰雪绒十分内疚而紧张地瞅着婆母离去）

内景/林家大厅堂/晚上

（林荆威与霍修墨四下拜毕，在赞礼人的引导下，挨个儿给亲朋揖拜。亲朋们，男的拱拳还以揖礼，女的道个万福。对此，若涵很是激动）

林若涵　（轻轻地摇夏仪灯的手）三娘，我想看看四娘！

夏仪灯　（微弯了腰，轻声道）那不行的！要等到四叔看了四娘以后，我们才能看到她。

林若涵　嗯——（有些失望）

内景/林楚威小院兰雪绒卧房/晚上

奶　妈　（端溏心蛋过来，见雪绒泪眼汪汪）小姐，快吃吧，你看太太来看你，嘱咐你吃的呢。

兰雪绒　奶妈，（仍是戚戚）娘是不是生气了？

奶　妈　哪有的事！

兰雪绒　我生涵儿时，娘也来看过，也吩咐端荷包蛋。可娘她今天长长地出了口气，那是叹气、那是失望。就算娘疼我，我也不能老是给她生孙女儿啊！她只是不好发作罢了。

奶　妈　哎，可不能这么说。我想，太太这是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放心了。

兰雪绒　她放心了？她想孙子想得梦里都在打喷嚏！自二房那边生了若苏小少爷，全家人都指望我呢。

奶　妈　可是你想啊，就算你今天生了小少爷，那在老太太和太太眼里也是次重孙了。

兰雪绒　嗯，总不能算老大的！

奶　妈　长重孙已让二少爷的若苏抢了先，今儿都做了满月。那这一胎和下一胎不都是一样了？

兰雪绒　就算是的，也是男孩子好！

奶　妈　哎，你知道吗？（突然显得神秘和紧张）大家都在传言呢，说是蕲水龙王缺了荤腥心情不好，必得每年献上当年正月的童男，才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平安，人丁兴旺。

兰雪绒　啊？这怎么讲？

奶　妈　就是说，蕲水龙王要吃人！要吃正月里生的男娃娃！

兰雪绒　我的天！

奶　妈　小姐你想一想，你要是生了小相公，那只怕保不住呢。

兰雪绒　（看一眼身旁的小女儿，抱起来搂着）我的小乖乖！

奶　妈　太太是明白人，要是生个孙子让龙王捉去活吃了，还不如多个乖巧的孙女儿，待来年再抱孙子。

兰雪绒　（点点头）嗯！

奶　妈　要不是这样，只怕太太今天就不会跨进你这个门槛儿了呢。

兰雪绒　这么说这正月里生的男娃儿还真保不住？都保不住？

奶　妈　真保不住！都保不住！

兰雪绒　好吓人啊！（接过碗用调羹舀了汤喝着，幽怨地）我就想不通！再能干的汉子也都是从小叫女娃儿、长大成女人的人生的，怎么生了能成女人的女儿就这么讨嫌呢？生个女儿叫弄瓦，生个儿子叫弄璋，都抵不上禽和畜了。你看禽也好、畜也好，都是母的比公的招人喜欢。母禽可以多生蛋，母畜可以多下崽儿，想想人还不如禽和畜了。

奶　妈　（嗔怪地拍拍被子）呀！你这么贤淑文静的少奶奶，怎么说出这么丑的话来了？

兰雪绒　（咕哝）我就想不通！

奶　妈　（笑）事情就是这样。你现在想不通，以后总要想得通的。只怕你将来做了祖母，也是只喜欢孙儿多的。

兰雪绒　祖母？哪辈子啊？

奶　妈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转眼就到！当年我奶你的时候多年轻啊，可这一晃，你就养俩孩子了。（伸头望碗已空了）你看我只顾着讲话了，这就好！只要你胃口好，奶水就来得快。

丫　鬟　（端来一碗汤）大少奶奶，乌鸡鱿鱼汤。

内景/林荆威小院新房/晚上

（霍修墨坐在喜床上，荆威喜不自禁地晃到床边，拿喜秤去挑盖头）

林荆威　（红方巾被徐徐地掀起，荆威剐人心骨地）啊——（踉踉跄跄地倒退）

（神情紧张的霍修墨以为荆威已要昏倒，站起来去扶丈夫。荆威更是一声恐惧的喊叫，扬手给了一耳光。她捂了脸，一声不吭。血，从嘴角淌下来）

外景/新房外/晚上

（等着看热闹的少爷、小姐、丫头、仆人们听见打闹喊声，大吃一惊）

内景/林荆威小院新房/晚上

（众人涌入，见了新少奶奶的面容无不惊骇。豁鼻豁嘴的霍氏凤冠已被打掉，嘴角淌血。林荆威狂躁地揪下胸前的大红花，撕裂肺腑地惨叫着扫掉桌上的银烛台，又去掀桌子。众少爷发一声喊，上前按住他）

内景/柳玉来家卧房/晚上

（柳家女人临产，在床上痛苦挣扎；柳母急得走来走去）

外景/野地里/晚上

柳玉来　（疾走在冰雪地里，心声）女人哪女人，好女人！你一定争气生个女儿。会做鞋的先做底，会生儿的先生女！我柳玉来求你了！（跌跌撞撞地在雪地里滚。挨近家门，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声，柳玉来瞪直了眼）

内景/柳玉来家卧房/晚上

（柳玉来破门而入，柳妻满脸幸福地躺在床上，母亲怀抱着婴儿在灯前端详）

柳　母　（喜笑颜开地迎上前）玉来啊，我们柳家历代单传，到这辈是吉星高照。你看，送子观音多照应你，一个胖小子呢！

柳玉来　（跌坐到凳上，手上的红糖、咸盐撒落一地）娘！天绝我后啊！

柳　母　玉来！你胡说什么？好端端的一个儿子，怎么是绝后？！

柳玉来　娘啊！（号啕大哭）镇上都在讲蕲水河龙王要吃荤，非得当年正月里生的男娃子，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柳　妻　（惊骇地）玉来！

柳　母　（斥责地）哪儿的话！

柳玉来　是的呀，娘！有人家的孩子已经被蕲水龙王捉去嚼了吞了。那我们的娃儿、我们的娃儿怎么躲得过啊！娘——（柳母、柳妻大哭）

柳　妻　（抬起头，颤颤地）都是媳妇无能，没有拖到二月里，就把儿子生下来了！

柳　母　玉来屋里，可不能这么说！（又大放悲声）为了盼来这个宝贝，我们可是掐着日头月亮算着他的日子的，哪能怪你呢？

柳玉来　怪也只能怪老天爷降不住那恶龙，去年发大水，今年又要吃人肉！

柳　妻　玉帝爷爷，您老人家睁睁眼吧！我们本分人家从不作恶，怎么还要惩罚我们呢？

柳　母　我的宝贝女儿呀！我的心肝孙儿呀！我不好想啊！玉玺呀，你怎么要逃呢？你不喜欢那门亲事你就跟我们说嘛，你怎么要逃呢？到今天了都不知道你在哪里哦。我的玉玺呀，你当姑姑了你知不知道？可是蕲水龙王又要吃人啦！

柳玉来　（蹭到床边，咬咬牙）娘，要不这样吧，我们报官时就说我们生了个女儿，说不定把这场灾难也就躲过了。

柳　母　（止了哭，抬头走）报官？

柳　妻　生的是女儿？

柳　母　我们明明是男儿，怎么又成了女儿？怎么又能说是女儿？

柳玉来　娘！现在是救命啊！还计较什么名分呢？（柳母、柳妻望了玉来不吱声）

柳　母　（又瑟瑟地）骗官家，那可是犯法的呀！

柳玉来　犯法也顾不得了。要不明天我们的儿子就没了！为保住儿子，我什么都敢做了！

柳　妻　那、那、那龙王爷爷可是神灵啊，他能相信官家相信我们吗？（全家人呆住）

内景/林楚威小院兰雪绒卧房/白天

谭金簪　（抱了儿子若苏坐在床头，很是兴奋）哎呀呀，大嫂，你昨天没看见啦，吓死人了！四弟嫌他媳妇丑，气得疯子样的要吃人呢。

兰雪绒　为什么呢？他们新婚夫妇不是奉父母之命、遵媒妁之言吗？两个人还见过面了的。

谭金簪　是啊，我嫁到林家来以前，根本就没见过你二弟，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四弟骑着高头大马到女方家去探望，我还羡慕得不得了。

兰雪绒　（笑）他们是人也瞧了，头也点了，还说一个英俊、一个标致，双方都很满意的。

谭金簪　你看这，现在又闹成这样……

兰雪绒　难道，偷梁换柱了？

谭金簪　什么呀！昨夜“升堂”打了一夜的“官司”，总算审清楚了。都是那个鬼媒婆子捣的鬼！四弟和那个新弟妹不是都有残疾吗？他们又都不想让对方知道，媒婆子就出了这个“鬼主意”。

兰雪绒　哦？

谭金簪　媒婆让跛脚的四弟骑在马上打从霍家门前过，霍氏就看到骏马上一个魁梧英俊的有钱少爷。

兰雪绒　亏那媒婆想得到！

谭金簪　就是啊，可霍氏哪里晓得这个少爷马背那边的右腿会比这边左腿短了一截呢？

兰雪绒　唉！蒙人呐！

谭金簪　这边霍氏呢，她就站在自家门前的花丛里，捧一朵硕大鲜艳的芍药在那里嗅闻。

兰雪绒　啊？（又惊又好笑）走马观花？！

谭金簪　她是豁嘴，鼻子下面被花挡住了，四弟哪里看得见？

兰雪绒　也是啊！

谭金簪　昨夜我见了霍氏的，长得还不是蛮丑。头发又黑又浓，脸儿好白哦，身段儿也还可以，还有那双脚和你一样小。就是看那嘴豁得怕人！

兰雪绒　怪不得四弟要闹了！

谭金簪　四弟自小是健全的，只是那年土匪头子青蛇镖绑了他去，找我们林家索钱，差点儿撕票，让他落下残疾。

兰雪绒　四弟一直夸他媳妇标致，这下……

谭金簪　她家有钱啊。你知道，她家有一座湖，码头都好几个，那渔利大得不得了是吧？

兰雪绒　是啊！我们以后和这新来的妯娌怎么相处啊！

谭金簪　（笑）怎么处？随便处呗！（鄙夷地）她可不敢和你、我，还有三弟妹比了！

兰雪绒　现在奶奶、三叔和三娘怎么说呢？

谭金簪　什么怎么说？算了呗。谁要他们相互骗人呢？你不说我疤，我不说你麻。可是又说以后抓住那媒婆了一定要打个半死，或者把那舌头割去半截才解恨！

内景/简家大厅堂/晚上

（众乡绅阔佬、头面人物在推杯换盏、吆五喝六地喝喜酒）

内景/简家大屋郦兰卧房/晚上

（房中布置华丽，郦兰独坐垂泪，高台上摇曳着烛光）

闪回

外景/内景/乡间/村镇/白天/黑夜

（郦家戏班走乡演戏，郦兰花旦、冯生小生。简老贵看戏，瞅着台上的郦兰，眼中放出光来）

内景/戏台后/晚上

（戏子们卸妆，郦班主喝闷酒。简老贵入，与郦班主讲着什么）

郦班主　（吃惊）什么？你要买她？

简老贵　（阴阳怪气地点头）嗯哼！

郦班主　那不行！我就靠她和冯生给我挣点儿钱儿讨生活了。

简老贵　不行？可能不行也得行哦！我会再来找你的！（拂袖而去）

外景/内景/乡间/村镇/白天/黑夜

（戏班子走乡串村，没人接他们演戏。有形无声）

外景/大路上/白天

（戏班子行走，郦班主坐在马车上抽烟、发愁）

内景/破庙堂/晚上

（戏班子的人围着烤火，郦班主躺在草铺上发愁。冯生走过来，递一碗粥）

冯　生　老板，吃点儿吧。

郦班主　唉！（坐起，接过碗）

冯　生　老板，我想成亲！

郦班主　什么？（看一眼郦兰）和她？

冯　生　嗯！

郦班主　你想得美！（愤怒地搁下碗）我早就看出你们的名堂来了！

冯　生　我们是真正的谈婚论嫁。

郦班主　你和她成亲了，我们的戏班子还混得下去啊？

冯　生　可我们迟早得婚嫁。

郦班主　我们接不到活儿，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么多人怎么糊口？你们要是成了亲，再养个孩子添张口，我们拿什么挣饭吃？

冯　生　她已经怀毛毛了！

郦班主　什么？（郦班主震惊，愤怒地爬起来揪打冯生。冯生一动不动地任其殴打）

郦　兰　爹爹，爹爹，不要打了！（奔过来护冯生）

郦班主　（愣一下）我不打？留着害人啊？（飞起一脚。冯生见会踢中郦兰，跃起挡到郦兰前面。班主的脚踢中冯生脑袋，冯生昏死过去）

郦　兰　（惊恐哭叫）冯生！冯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