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江月听着老人说着这些,看着老人满脸泪痕,一颗心更像是被人用手攥住了一样的难受痛苦。
原来他从小就是那样懂事,温暖的人呢。
此时老人泪流满面,阮江月心中酸涩难受,迫切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可她本就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
这时霍老爷子又开了口:“还有一些话……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和公主说,现在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那索性一并说了吧。
当初望舟和公主被迫分开,去到那青州附近四州改善民生,做底层建设。
他几乎将所有时间安排到了极致。
一刻钟都不让自己停下。
我曾劝他不止一次,要他慢慢来,他却只笑着说知道了,实际一点也慢不下来。
好像不将自己忙成陀螺一般,他就不能喘息。
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我知道他怕闲下来想起公主心里难受,我也看的出来他恨不得立即到大靖来寻公主,与公主在一起。
可他是永安王。
永安是别人口中的无上荣耀,可却是他身上最最沉重的枷锁。
他挣脱不了,只能被迫走一条别人期待,他好似也应该去走的路。
不是因为别的事情真的那么重要,有时候是世情,是身份限制住了,是身不由己。
我希望公主不要太怨怪他,当初的事情。
他已经在自己能做的范围内坐到了几乎极致,还有那一点点可能不是那么完美的方面,也是因为他只是个凡人。
凡人会犯错,会怯懦,会失误。
他也会……咳咳。”
霍老爷子叹息一声,虚握拳头咳嗽着,半阖着眼道:“今日是说的太多了,公主可不要嫌我老头子啰嗦才是啊。”
“不会。”
阮江月的语气有一点点紧绷。
她想霍老爷子是担心他们的以后——现在霍听潮不是永安王了,到了大靖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而她却是大靖的公主,是靠山王的女儿,站在了万人之上。
霍听潮一夕之间好似处于弱势地位。
主位之人占据更多的话语权以及选择权,反之客位之人则占的太少,难免就会胡思乱想,无法宁静。
阮江月想自己现在一定是要允诺一些,让老人能够更放心吧。
那说点什么?
阮江月沉吟半晌,最后只对老人十分认真地说:“您放心,我以后定会好好和他在一起。
您是他的祖父,也是我的祖父,我会和他一起好好孝顺你。”
老人失笑:“公主这话说的,倒像是个娶妻的男儿郎对女方家的保证和交代呢。”
“……”
阮江月抿了抿唇。
要不是霍老爷子提起来,她自己也没发觉那说出的话味道有点不对。
但……
那好像也没什么吧?
霍老爷子目光淳淳地看着阮江月道:“公主比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变了很多很多,真的很多。”
那时候在南陈京都,霍老爷子第一眼看到阮江月,还只觉得是个厉害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娇怯,羞涩,灵动,阮江月都有。
可此时的阮江月却冷静,稳重,彻底褪去了青涩和稚气,变成了让人瞧着就觉得可以信赖的女子。
她平静地说出“我以后会好好和他在一起”时眼底光华闪动。
简单的话语却是最诚挚的誓言。
霍老爷子眼底划过浓浓欣赏之色:“前程往事淬炼身心,公主现在是个坚毅、勇敢、又不失温厚的女子了。
我相信公主一定是说到做到的人。”
院子里响起脚步声。
阮江月只对霍老爷子点了点头,并不再多说。
霍听潮很快从外头走进来:“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说到做到?”
霍老爷子捋着胡子老神在在,“还能说什么?无非是说你们的事情,什么时候成婚,爷爷我和公主要个准话!”
霍听潮默了下,“您急什么?凡事不得一点一点来吗?”
“我能不急吗?”
霍老爷子瞥了霍听潮一眼,“你知不知道你爷爷我几岁,又记不记得你自己几岁?我都怕我看不到你成婚一命呜呼。”
霍听潮忙道:“爷爷!”
阮江月也转向霍老爷子:“这个话您可不能乱说,您身康体健,定要长命百岁的。”
“你们啊,就会说好听的话糊弄我,正经叫我高兴的事情,你们是一件都不做……赶紧成婚,三年抱俩才是我想看到的,
知不知道?”
阮江月和霍听潮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闭上了嘴一会儿,低声齐齐说:“知道了。”
说起这个年龄,以及孩子的事情,的确是不容耽搁。
又陪了霍老爷子一阵儿,阮江月起身告辞离去。
走之前她提议霍听潮留在这里陪伴。
他们爷孙二人分开太久了。
现在霍老爷子在这儿,霍听潮也在这儿,照料陪伴才妥当,而不是住到靠山王府去,身份、名分都是不明。
霍听潮对这提议是没什么异议。
他送阮江月出府。
夜色黑沉沉,还有高低起伏的虫鸣或远或近响起。
霍听潮站在台阶下,阮江月站在台阶上,和他正好视线齐平。
他牵住她的手笑问:“爷爷当真只是和你说那个吗?”
“怎么,他应该和我说别的吗?”
阮江月眸光清凌凌地睇着霍听潮:“你在没有我的时候,是做过什么见不得人,对不起我的事情,
所以你怕爷爷告诉我知道?”
霍听潮挑眉:“你倒是说说,什么是见不得人,对不起你的事情,我琢磨一下有没有。”
“比如,你以前有什么红颜蓝颜未婚妻的,我到大靖时和你分开,你在青州那个地方,有没有狂蜂浪蝶对你紧追不放,
或是投怀送抱的。
或者,别人要给你说亲,还是你忽然看上什么女子——”
阮江月前面胡言乱语的时候,霍听潮都是笑看着他,一幅瞧她能胡扯到什么份上的样子。
但说到“你忽然看上什么女子”时,霍听潮笑容慢慢收敛,目光沉静无波,定定地看着阮江月。
阮江月心头微缩,抿唇时牙齿咬了咬下唇,沉默半晌低语:“你、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我只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
霍听潮声线低沉,“我知道你在开玩笑,只是这个玩笑,不是那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