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江月带着人,飞马跨过无数尸体,朝着那被围堵的圈子冲了过去。
匈奴人已经乱做一团,不知是否头目被诛杀。
但他们也困住了单枪匹马前去的霍听潮。
经历过战火洗礼的阮江月太清楚,战场上刀剑无眼。
以少敌多的时候,敌人会源源不断地冲上来,而自己的兵器会钝,会筋疲力竭。
霍听潮曾在她的心里无所不能。
可凡人都是血肉之躯。
在这残酷的战场上,没有人无所不能。
她甚至没有办法多的思考,脚步不能停留,这一刻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只有一个声音在心底里喊——
过去,到他身边去,在一起。
不知是匈奴人因为头目的落马战力大减,还是阮江月心中信念太强。
她身后的士兵都被匈奴人拦截。
但她自己却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了被匈奴人围堵的圈子里。
霍听潮带走的弓箭已经折断,箭囊也被砍飞,原本染了几缕血的青灰棉袍,如今几乎全染红了。
他手中提着弯刀,一刀划过,好似轻飘飘的动作。
却是这一刀就取了四五人的性命。
再反手将刀收回,又以内力凝聚刀刃之上,震断对方兵器,那内力强悍,波及边缘几个匈奴人人仰马翻。
而提刀的霍听潮孑然而立,面上一片肃杀。
阮江月双眸微张。
这一瞬那人好像披上了银甲、挂上了白袍,手中提着长枪,站在尸山血海之间……那年永安王英勇无畏,绝世无双的英姿,她大约看到了。
只停顿一瞬,阮江月立即策马冲到霍听潮身边,把朝他攻去的几个匈奴人击退。
他们背靠着被,没有人说一句话,却自是心有灵犀,所向披靡。
他们杀的那些本就乱了阵脚的匈奴人不敢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忽然传来号角之声。
那是——大靖军营的军号!
阮江月听在耳中,不觉那是天籁,她甚至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持续砍杀着那些匈奴人,哪怕他们已经开始逃窜。
手腕忽地被人握住。
阮江月未曾看清来人,下意识地反擒拿挣脱,右手丢冰刃转左手握紧,一刀滑向对方咽喉。
那人猛抽一口气松开阮江月,身形后撤躲避,同时低喊出声:“是我!”
同一时间,另外一只手握住了阮江月抓刀柄的左手,一道男音在耳畔响起:“是援兵到了。”
那声音是熟悉的声线,却又带着几分粗重和肃然。
但阮江月还是下意识地停了手。
她回头看去,抓着她手腕的人是满身血污的霍听潮。
而那先前靠近她身边,企图让她住手的,竟然是卢清。
看到卢清脸那一瞬,阮江月整个人浑身脱力,直接栽倒在一旁的尸体堆上,“你来了,就好。”
霍听潮此时也已经筋疲力竭。
他脚下踉跄了一下,弯身把阮江月拉起,“回营吧,回营慢慢休息。”
阮江月点了点头,又躺了片刻,才就着霍听潮的拉扯爬了起来。
卢清带了大队人马来,将匈奴人驱赶,还活捉了几人。
这持续了接近二十个时辰的厮杀终于结束了。
士兵死伤惨重,马匹也有损伤。
回去的时候大多一个驮着一个。
阮江月和霍听潮上了一匹马,一个靠着一个走了整条路,谁也没说话。
回到营中是第二日晚上。
阮江月在马背上打盹养了神。
进营中时,精气神已经恢复了几分,立即便往中军大帐走。
但走了两步,她又忽然回头。
霍听潮从马背上下来,脚下虚浮无力,脸色也白的有些吓人。
阮江月还看到,他丢开马缰的时候,那右臂在隐隐颤抖着,好像……回来的路上他手臂就在颤抖。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用力过度的一点点后续问题。
休息一阵就好。
当时她的手臂也在发抖。
但走了一路,算是休息了,到现在她的手臂已经恢复平常。
霍听潮的怎么还在抖?
他似乎知道她还有要事要忙,笑着说:“你快去吧。”
“……”
阮江月抿了抿唇,朝一旁招呼,“你们两个,把他送到医帐去,叫彭医官给他看看,彭医官说什么,你们一字不差的记着。”
交代完,她才转身离开。
进到中军大帐时,营中要紧将领都已经到了。
阮江月不曾换衣服,浑身都是血污,狼狈而糟糕,可那般模样,还有一双阴冷嗜血的眼睛。
任那些将领都是什么来路,什么资历,看到这样的羲和公主,全都噤若寒蝉,恭恭敬敬地给她行了礼。
“怎么回事?”阮江月直接坐在了主位上,面无表情道:“先前的消息是谁负责打探的,站出来。”
有一个须发灰白的将领面色凝重地站出来,行了礼就道:“打探到的消息的确是他们分两小队来边关抢掠刺探。
末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
“那你这两日可曾发现消息不对,可曾盘缠探马?”
“这、不曾……”
“好个不曾!你既是负责打探消息的人,消息有错你毫不知情,现在竟还是一句不知道交代了事,
你在军中就是这样做事的吗?”
那将领立即辩驳道:“末将一直尽心尽力,这次的事情实在不知道——”
“闭嘴!”
阮江月豁地站起身来:“又是不知道,你总是不知道,那你在这个位置有什么用?来人,把他拿下,拖出去严刑拷打。”
那将领面色陡变,“末将冤枉!”
这时候卢清正好进来,他的脸色也极其难看,什么都没说,就示意身后士兵把那将领拖走。
“我派的援兵可在?”阮江月又问。
此时外头已经响起那先前将领受鞭的惨叫声。
其余将领面面相觑,脸色煞白。
阮江月扬了声音:“怎么,你们都不知道我派了援兵回来?难道他半路逃跑了,不曾把消息带回来?!”
终于有一个将领开口说:“他是来求援了,可是……可是方将军说消息不可能有错,说那士兵胡言乱语。
就、就把那个士兵给关起来了。”
方将军,正好就是方才被拖出去,负责消息的那人。
阮江月闻言冷嗤一声,“好啊,好,我们的士兵不是被匈奴人杀死的,是被我们自己人坑害死的。
你、你、你们——”
她指着那一个个将领,手指带着视线绕了一圈,眸光阴冷而锐利:“连球援兵的人都敢漠视,全都是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