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玉林镇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唯有尹耀安步履匆忙地向镇上大户林府走去。
今天是林家独子林家栋大喜的日子。林家二老曾经在她和母亲刚刚来到镇上的时候帮助过她们,所以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们母女本应早早就到的。
可惜母亲的身体每况日下实在不宜劳累。而她今天也被一个棘手的病人耽误了,所以来的这样迟。好在礼物早已经送了过去,希望林家不要挑理就好。
眼看林家的大门就在不远处,尹耀安加快了脚步。然而,天空中不知何时飞过几只乌鸦,“嘎嘎”地叫着从她的头顶上飞过去。
尹耀安一惊,抬眼看去。林家的高门大院孤独地屹立在漆黑的暮色下。门上,墙上到处是红色的丝绸,可不知为何,漆黑的大门却突兀地紧紧闭合着,就连门上鲜红的喜字似乎都透着阴霾。
尹耀安轻轻皱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心中豁然升起,就如同三年前她被重兵重重包围的那一夜一样。她的心紧张地狂跳起来。
静。
死一般地寂静。
出事了!
她几步走到门前,伸手用力地将大门推开。
“咣当”门开了。门里面是一张张熟悉而惊恐的脸。
尹耀安环顾四周。院子里仿佛刚刚被抄过家一般的狼藉,桌椅被掀翻,桌上丰盛的佳肴混合着灰尘静静地躺在地上。人们三五成群跪在地上抱在一起隐忍地啜泣。
尹耀安咬了咬嘴唇,缓步走到林老爷面前,轻声问:“林老爷,发生了什么事?”
林老爷颓废地坐在地上,灰败的眼睛里满是绝望。他看了看尹耀安,苦涩地笑了,笑着笑着声音突然停顿,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来,伴随着众人的惊呼他的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尹耀安连忙蹲下身去探他的脉象,她的手刚刚接触到他的手腕心里便蓦然冰凉。
没救了。
尹耀安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林夫人原本抱着一线希望地瞅着她,但看到她的表情后终于绝望地大哭起来。
尹耀安想要去安慰两句,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终究不是善于言辞的人。
院子里的人都围了上来,边哭边劝慰扑在林老爷尸体上嚎啕大哭的林夫人。
一阵风吹过,将几条原本绑在树上的红色绸缎吹落到林老爷的尸身上。盖住了他僵硬而苍白的脸,也盖住了他脸上的绝望与悲痛。
尹耀安叹口气,这才想起,在一片喜庆的红绸中唯独没有看见新郎新娘。
她想问,可是林夫人哭的悲痛欲绝。她默默地走到她的身边蹲下来抱住她的身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过了不知道多久,林夫人终于哭累了,再也哭不出来了。才抬起臃肿的双眼看着她,沙哑地说:“耀安,咋办?我该咋办?”
尹耀安握着她冰冷的手,说道:“是清风寨的人做的吗!”
听到“清风寨”这三个字,众人纷纷畏缩,仿佛这三个字是来自地狱的催命符一般。尹耀安看到众人脸上的惊恐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答案是正确的。
于是,她接着问:“她们要多少钱?”
“你咋知道他们要钱?”一个林家的远房亲戚尖声问尹耀安,“莫不是你们是一伙儿的?”
“别乱说。这是镇上有名的名医,尹姑娘。”一个人说。
“尹姑娘可是好人。镇上的人去看病从来不多要钱。”又有一个人说。
“林少爷和岳姑娘不在这儿,我就猜想他们应该是被带到山上去了。”尹耀安的心里闪过一丝不悦,她最讨厌别人不信任她。若不是林家曾经有恩与她,她必定转身就走。但此刻她必须留下,现在林家只剩下一个六神无主的林夫人,她不能坐视不管。
“他们开价两千块大洋呢!”林家的管家恨恨地说道:“这群土匪王八羔子,他们毁了喜宴还不算。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抢走了还不算,居然还绑走了少爷和少夫人。让我们拿钱去赎,三日内要是不去,他们就撕票!家里的钱都被他们抢走了哪里还有两千块大洋去赎人!他们这样明明就是折磨老爷夫人!明明就是打我们林家的脸啊!”
“这群畜生不得好死啊!老天爷,你开开眼吧!”林夫人绝望地对着漆黑的天空哭嚎着。她微胖的身躯完全伏在冰凉的地面上,仰着头,看着天。
人们刚忙将她扶起来,七嘴八舌地劝慰。
尹耀安听着这些人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心里不禁鄙夷,到了这种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说愿意借钱给林夫人上山去赎人的!这就是所谓的亲人?朋友?
尹耀安重重叹息一声:“钱我来出吧!”
林夫人和众人都是一愣,林管家问道:“姑娘您只是个大夫哪有这么多钱?”
“我娘有一套陪嫁的首饰,价值足够赎人了。你们就拿去吧!”
“这……”林夫人仿佛溺水者抓到救命稻草般紧紧扎住尹耀安的手,她的呼吸急促,张着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您对我们母女有恩情,这点身外物就算是还您的情了!”她的手被抓的有些疼了,但是她没有立即抽回来,只是礼貌地安慰着林夫人。
“可是……谁去呢?”林管家说出了一个实际的问题。林老爷死了,林家的独子被绑上了山,还有谁能去跟十恶不赦的土匪交涉。
林夫人的目光在几个年轻男子的脸上扫过,立刻把那些人及他们的父母吓得面无血色。
“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儿子从小就怕高,上不了山的!”
人们渐渐的离去,林夫人的目光最后无奈地落在了林管家的脸上。林管家咬着牙,低着头闷声说:“夫人,就让我为林家再办最后一件事吧!”林管家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林夫人的眼泪又从已经哭肿的双眼里涌出来。她紧紧抓住林管家的手,沙哑地说:“启庸,你……你要保重啊!”
“我去吧。”尹耀安脆生生地打断了主仆二人的诀别,平静地说:“我出钱,我去赎人。此后,你们的恩情我就算是还清了。”
“尹姑娘,你……”林夫人突然一阵心虚,她看着尹耀安平静的脸,明亮的眼睛,心里越来越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