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拂面,陈俊峰和尹耀安并肩立在山顶。陈俊峰将披风脱下来轻轻披在尹耀安身上:“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原来这山上竟有这么大的风。”
尹耀安轻笑:“你在这种了这么多桃花树,已经挡了不少风了。”
“嗯。”陈俊峰挠挠头,得意地跟尹耀安显摆:“这个山头是我的!”
尹耀安看他孩子气模样不禁失笑,轻轻俯下身子施礼道:“大当家吉祥!”
陈俊峰很受用地点点头,随即也学尹耀安的样子施礼道:“压寨夫人吉祥!”
尹耀安忍着笑严厉道:“不许叫我压寨夫人!”
哪知道陈俊峰双手捂着耳朵,大叫道:“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
尹耀安无奈摇头。
陈俊峰轻笑:“我也真是够笨的。早就听说慕容家的大小姐小字叫做耀安,我却没有早点想到。”
尹耀安也笑了:“若是人人都能想到,我有这么敢用这个名字呢。”
陈俊峰突然严肃道:“你真的不让我跟你一起去?”
尹耀安点头。
陈俊峰不死心:“我不在,谁来为你挡风?”
尹耀安突然抬起头,目光明亮:“我说过,我不需要依赖别人,自食其力便很好。”
陈俊峰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黯然,良久他道:“我等你!”
“嗯。”尹耀安点点头,随即转过身,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她有一丝的软弱。
“我等你!”陈俊峰重重地重复着。
尹耀安点点头,却并未转身。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向山下走去。
如意和安康已经在山下等她很久了。
陈俊峰很想上前去拉住她。
他想跟她一起去,无论前路多么凶险……
可是,他不能。
因为,她不愿意。
她不愿意让他看见烽火中拼杀的那个她……不愿他看见权谋种算计的她……
陈俊峰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离去……一点点变小……一点点消失不见……
他感到自己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跟着她一起去了……
三年了,三年未过军旅生活的尹耀安在骑上高头大马后思绪一下子便回到了那段峥嵘岁月。
她与张铭恩曾经并肩作战,生死与共。
曾经,他是她最信任的副将。
而如今,他们之间却连说句话都需要斟酌。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时移世易吧。
回齐州的路比尹耀安预想的要容易很多,他们甚至没有遭到任何的抵抗和阻挠。相反的,各城驻军见到他们的军队都主动开城表示愿意归顺与她。
这令她不禁怀疑或许情况并没有张铭恩所说的那么糟糕。
“其实你早已掌控全局了。”在进入齐州的前一夜,尹耀安再也忍不住说道。
“我毕竟师出无名。”张铭恩很坦诚。
尹耀安冷笑道:“我真的很后悔当初举荐你到齐军。”
张铭恩神色凄楚:“你……可曾后悔救我?”
尹耀安摇头:“从未。”
张铭恩脸色稍缓:“多谢。”
尹耀安不语。
如果张铭恩没有投身齐军,他还是那个不得志却淳朴的乡下少年。她救了他,给了他光明的前途,但是却将他推入了阴险狡诈的深渊。
当初在河边看到被官兵逼的走投无路,伤痕累累的他,她义无反顾地救他,为他治伤多日。
他得罪了官兵,没有人再敢用他保镖了,她便写了一封举荐信给陈师长,从此,他开始了自己的军旅生涯。
那时,他不知道她是齐军的大小姐。她也不知道他将来会成为齐军的核心人物。
他的命是她所救。他改名字是为了记住她的救命之恩。
然而,他现在已经不在是从前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他在权利的漩涡中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而她,却已无力救赎他!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想要打破这沉默的气氛,可是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尹耀安找到了一个话题:“大娘还好吗?”
张铭恩明显松了一口气:“还是老样子,最近又换了一个外国医生,终究也是就靠药物维持。”
尹耀安宽慰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终究是要有点病痛的,多看几个大夫总不是坏事。我回去以后还可以跟他们来个会诊。”
张铭恩闻言不禁动容:“谢谢你。”
尹耀安点点头:“我们……始终还是朋友。”
又是一阵儿沉默,两个人似乎再也找不出什么话题来。只有夜风在他们耳边沙沙作响。
这一夜,他们俩都没有睡好,不知道是因为对明日进入齐州的紧张还是别的原因。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陈俊峰没有打伞,淋着小雨慢悠悠地往十里亭去,却意外地发现满山的桃花已然绽放……
雨下的桃花美的那么自然,那么纯粹。
细雨留在桃花瓣儿上,仿佛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珍珠。
最令陈俊峰心动的,是桃花从中那一抹窈窕的身影。
尹耀安一身淡粉色长裙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静静地站在桃花树下眼角含情唇角含笑地看着他。
这一刻,陈俊峰感到自己的心跳似乎都停止了……
他快步走上前,激动地一把搂住她:“怎么回来了!”
然而尹耀安却并没有说话。
陈俊峰正想打趣她说你是不是想我了,耳边却传来利刃刺穿皮肉的声音,瞬间胸口便传来剧痛。
陈俊峰轻轻放开尹耀安,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插着的匕首,尹耀安的手还我在匕首的手柄上……
“为什么?”他问。
然而尹耀安却一言不发,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塑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耀安!”陈俊峰有些急了,他顾不得伤口的疼痛伸手去拉她,然而尹耀安却如同泡沫一般消失不见了……
“耀安!耀安!!耀安!!!”陈俊峰疯了一样的高声吼着。
但是尹耀安却没有再出现,就连周围的桃花都渐渐凋谢枯萎……慢慢的,眼见得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漆黑一片……
“耀安!”陈俊峰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原来是一场噩梦。
陈俊峰长长呼出一口气,但同时一种不好预感升上心头。
他赶忙做起来穿好衣服。招呼个小喽啰叫各位当家到聚义厅议事。
所谓议事,其实不过就是一件事。
老子要去找媳妇去了,你们这群小的在家把家看好了,要不然老子回来一定收拾你们。
当然,话是肯定不能这么说的。
陈俊峰清了清嗓子,对翟龙等人说道:“这几天我想了想,压寨夫人孤身在外我实在不放心,所以,我打算去一趟齐州。家里就拜托各位了!”说着还冲大哥拱了拱手。
翟龙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此去齐州路途遥远,大当家请三思。”
凤凌儿尖声道:“她哪里孤身一人了?明明是千军万马保着她,还有个铁血上校陪着她!”
陈俊峰神色一紧:“那老子更得去了!”
判官干咳一声,语气平静道:“大哥。我听说最近黄鼠狼和林家人走动频繁,只怕会有所动作……”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陈俊峰有些气闷。他知道翟龙和凤绫儿肯定会阻拦自己,却没想到判官也帮着他们,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陈俊峰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这几天总是心惊肉跳……”
判官接口道:“我明白。只是——”
陈俊峰睡下眼睑:“你们先出去吧,我再想想……”
判官还想说话,凤绫儿却拉住他的衣袖往外扯。判官愣了一下,也不好推搡她,只得随着她的力气往外走。
出了聚义厅,判官不动声色地甩开凤凌儿的手:“你干什么吗?”
“我能干什么?”凤绫儿气鼓鼓的:“别看我书读的比你少。可我和大哥相处十几年了,我还能不知道他。你今天就算说的处处在理,你也拦不住他要去找尹耀安那狐狸精的心。”
“注意你的言词!”
“哎呀,这话说的倒是挺像大哥的。大哥维护她那是因为她是大哥的女人,你呢?你算干什么的!”
“住口。”
“你!”凤绫儿气的哭着跑远了。
“判官。”翟龙一脸阴郁地走出来,刚好看见这一幕。
“二哥。”判官略微有些尴尬。
“三弟。”翟龙缓和了语气,拍了拍判官的肩膀:“二哥书读的不多,但也知道一句,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判官嘴唇动了动,却只说了句:“……二哥……”
翟龙了然道:“哥明白。”说完又拍了拍他的背径自走了。
留下判官一个人站在原地喃喃自语:“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