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地上的积雪已经尽数化去。尹耀安轻轻地靠着榻上虎皮悠然地品着香茗。袅袅的青烟让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迷离起来。
“姑娘。”小丫头急匆匆地跑进来,笑道:“大当家请姑娘去十里亭”呢。
尹耀安放下手中的茶杯,不由得好笑。这个陈俊峰越来越有趣了,那日不知从哪里听来一句“春风十里不如你”他便将半山腰的一座小亭子命名为“十里亭”。
她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摆,小丫头拿出一条白绫来作势要蒙尹耀安的眼睛。尹耀安楞了一下,随即好笑地任由小丫头将白绫附上眼睛,搀扶着她一路走到十里亭。
陈俊峰早已经等在那里,见她来了,赶忙打发小丫头离开,并轻柔将尹耀安眼睛上的白绫取了下来。
尹耀安先是看到了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再看到了陈俊峰带着兴奋的笑脸。
心下觉得奇怪,将目光移向别处,才发现原本空旷之如今目力所能及的全是桃花树,放眼望去却望不到边。
“这……”
“喜欢吗?”
“这是……”
“这几天光顾着忙乎这些树了,所以没去看你。”“你……”
“你别太感动了。稍微感动一点就可以了。”
“山下时局动荡,你还有心情种树?”
“……谁把这些破事传到你那里的?”
“你如今这样,又有人会对我有意见了。”
“有就有呗,反正有老子在,他们也不敢提!”
“……你!”尹耀安气的憋了半天:“幸亏你就是个土匪,你要是个君主,必然是个昏君!”
“昏君就昏君。”
“你……你愿意当昏君,我还不愿意当祸水呢!”
“得,我这马屁又拍马脚上了。我说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矫情。动不动就把过错推到女人头上,那些亡国之君如果没遇到美人就能变成明君了?我可不信。”
“色令智昏你还有理了?”
“色怎么了,佛祖说过’食色性也’。”
“……佛祖说的?”
“不是吗?哎呀……我忘了是谁了,反正有人说过。”
“……”
“我觉得说是佛祖说的感觉特别高端大气上档次。”
“……”
“不要太在意这些细节。意思对了就行。”
“什么意思就对了。”
“这段日子老子可没少读书啊,要我说这些古代帝王啊,就属周幽王活的明白。”
“……周幽王……”
“对啊,烽火戏诸侯就为了博媳妇一笑。”
“他……活的明白?”
“对啊,天下事再大,也没有老婆生气事大呀?”
“你在判官那儿借了那么多书,又特意请判官每日教你识字一个时辰,你就读出了这些!”
“嗯。”陈俊峰得意地点着头。
尹耀安感觉自己快要背过气去了,她此时十分同情判官,那么有学问有见识的人怎么会教出一个如此不争气的学生。
“所以说,跟周幽王他老人家比起来,我为你做这点小事那都是微不足道,不过你放心,老子以后一定努力!”
“……不用了!”
“那怎么行,活到老学到老嘛!”
“你以后不要读书了!”
“为什么?”
“你再学下去,翟龙他们非杀了我不可。”
“怎么会呢?你现在是老子的压寨夫人,他们见了你都是的毕恭毕敬的!要不然老子削他!”
“真是个土匪!”尹耀安小声咕哝。
“什么?”
“没有。”
陈俊峰狐疑地看了她半晌,小心翼翼道:“耀安,你看这满山的桃花,都是我亲手为你种的,你看着可欢喜?”
尹耀安看了看这些桃花树,少说也有五六十棵。再看看陈俊峰手上的刮痕,不由得心下一软,点头道:“嗯。”
“耀安,我知道你当初答应嫁给我也许只是权宜之计,也许只是一时的感动,但既然你答应了,我便不会也不能放你走了。”陈俊峰牵起她的柔荑,目光中有耀眼的光芒:“耀安,答应我,等到今年第一朵桃花盛开的时候,我们便成婚,可好?”
尹耀安打量着他,很久很久,仿佛从没有见过他一样。良久良久,她开口问他:“值吗?”
陈俊峰看着她,她依然还是那么的美。在他眼里,从没有一个女子可以比得上她。
他深深点着头:“值得!”
尹耀安看着他深邃眼睛不由得心虚地将目光转向含苞待放的桃花树:“你还记得约法三章吗?”
“记得!”陈俊峰点着头,“虽然天上的月亮老子摘不到,但只要是人力能为的事,我一定为你办到,决不食言!”
“我自然不要天上的月亮!”因为着实没有用。
“你到底要什么?”
“我说过了,第一,你必须昭告天下,明媒正娶我尹耀安做你陈俊峰的妻子!”
陈俊峰笑了,笑得像是个偷了糖吃的孩子:“我已经准备了全套的三书六礼,一样不少。若不是这些繁琐的东西,老子早把你娶进门了,哪还能等这么久!”
“第二,你这一生只能娶我一个妻子,即便是我死了,也决不能再娶别人!”
陈俊峰又笑了,笑得是那么的爽朗,直到他看到尹耀安望过来的目光,她的眼里是那么的,那么的,那么的认真!
她从没有这样的表情。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道:“好!”
但尹耀安却并没有笑,也没有点头,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深深地看着他,似乎要透过他的骨肉看透他的灵魂最深处:“你发一个毒誓!”
陈俊峰微一错愕,他目光如炬地打量着尹耀安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的娇躯。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尹耀安,即使他第一次见到她时。
她独自一个人来到山上,面对他们几百人,几百个男人,拿着刀枪棍棒立在两侧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她一个弱女子从门口走进来。慢慢地,缓缓地,不疾不徐地。
她的眼里没有一丝的慌乱,她的脚步没有一丝的凌乱,她的心里没有丝毫的惧怕……甚至,她的眼里没有严肃,只是淡淡的,轻柔的,如同早春落在掌心里瞬间融化雪花,最后留在他心底的,是一汪春天的水。
然而此刻,她的目光就仿佛是秋天里萧索的落叶,又仿佛冬天里刺骨的寒风。他有些害怕这样的尹耀安,又有些心疼这样的尹耀安。
于是,他缓缓地举起右臂,伸出三根手指:“我陈俊峰今日在此立誓,今生今世,只娶尹耀安一个妻子。沧海桑田,吾心不改。若违此誓,天诛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