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海陵王迁都

海陵王最大胆的改革，就是集政治、经济、军事改革于一体的迁都。

金灭北宋后，与南宋划淮为界，占有中原和中国北部的疆土，大金国还威服高丽、西夏等国，所辖地域广袤。尽管上京是金朝的初兴之地，但是随着金朝在北方统治的确立，其地理环境和自然条件严重制约着处于上升阶段的金国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等方面发展，已经不再适应当时的需要。海陵王野心勃勃，意欲一统天下，欲将首都迁往燕京（今北京）。海陵王迁都意向一表露，立即遭到女真贵族的强烈反对。他们以金上京是祖宗山陵所在和全国王气所钟为由拒绝迁都。但是为适应形势发展和统治中原的需要，迁都无疑势在必行。为了南侵中原君临天下，海陵王不顾当时朝臣及宗室的极力反对而迁都燕京，这是海陵王统治时期乃至金朝历史上的一件大事。

天德二年（1150）七月的一天，完颜亮在宫中宴请大臣的时候，右丞相梁汉臣比较委婉地劝完颜亮迁都。

“因问汉臣曰：‘朕栽莲二百本而俱死，何也？’汉臣曰：‘自古江南为橘，江北为枳，非种者不能，盖地势然也。上都地寒，惟燕京地暖，可栽莲。’帝曰：‘依卿所讲，择日而迁。’萧玉谏曰：‘不可，上都之地，我国旺气，况是根本，何可弃之？’兵部侍郎何卜年亦请曰：‘燕京地广土坚，人物蕃息，乃礼义之所，郎主可迁都。北番上都，黄沙之地，非帝居也。’汉臣又曰：‘且未可遽，待臣为郎主起诸州工役，修整内苑，然后迁都。’” 海陵王早有迁都意图，于是便接受了以上谏议。大多数大臣的意见渐趋一致，认为上京故都虽好，但转漕艰难而民不便，唯燕京乃天地之中，宜徙都以应之。

完颜亮从小受汉族传统文化教育，中原先进的物质文化和汉族传统文化对他有着极强的吸引力，而迁都更有利于他浸染其中。主观上，统一中国是完颜亮毕生追求的目标，要实现这一目标，都城就不可能定在偏僻的东北。所以完颜亮不顾女真贵族反对，乘机做迁都准备。

天德三年（1151）三月，完颜亮颁议“诏广燕城，建宫室” 。在此诏前，为征求大家意见又下一道诏书，上至公卿大夫下至黎民百姓都可以上言议论可否迁都。

昨因绥抚南服，分置行台，时则边防未宁，法令未具，本非永计，只是从权。既而人拘道路之遥，事有岁时之滞，凡申款而待报，乃欲速而愈迟。今既庶政惟和，四方无侮，用并尚书之亚省，会归机政于朝廷。又以京师粤在一隅，而方疆广于万里，以北则民清而事简，以南则地远而事繁。深虑州府申陈，或至半年而往复；闾阎疾苦，何由期月而周知。供馈困于转输，使命苦于驿顿，未可时巡于四表，莫如经营于两都。眷惟全燕，实为要会，将因宫庙而创官府之署，广阡陌以展西南之城。勿惮暂时之艰，以就得中之制。所贵两京一体，保宗社于万年；四海一家，安黎元于九府。咨尔中外，体予至怀。

在这道诏书中，完颜亮尽管陈述了上京作为首都的种种不便，但还是委婉地提议将上京和燕京作为两京，同时经营，同样对待。但是仍有少数大臣不同意迁都，宗室完颜按答海就说：“弃祖宗兴王之地而他徙，非义也。” 但是大多数官员都赞成迁都燕京，“是时，上封事者多陈言以会宁僻在一隅，官难于转输，民艰于赴诉，宜徙居燕山应天地中会” 。

为了尽快完成燕京宫室的兴建，完颜亮派了大批官员负责此事。他先命著名的土木专家张浩为修大内使，营造燕京金中都。张浩是辽渤海人，通晓汉族礼仪。太宗朝曾受命修缮大内。海陵即位后，提升为尚书左丞相，颇受重用。又任命金上京会宁府“新城”营建者卢彦伦为总负责，燕京留守刘筈为施工监护，由降金的原宋朝内侍梁汉臣做具体筹划，降金宋将孔彦舟为督工。于是尚书左丞相张浩、右丞相张通古、左丞蔡松年调动诸路夫匠筑燕京宫室，共计诸路工匠和士兵120万人。

燕京新都的兴建，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亮始营此都，规摹多出于孔彦舟。役民夫八十万、军匠共四十万作治数年，死者不可胜计。” 其所用民夫工匠都由各地征发而来，同时，“其所用军民夫工匠每四月一替，近者不下千百里，远者不下数千里。近者北归，往往半岁；远者得回，动是逾年。到家不月余，又复起发。其河北人夫死损大半，其岭北、西京路夫七八千人，得归者无千余人，可见人民冤苦” 。由于工期急促，难免造成疾疫流行，“既而暑月，工役多疾疫。诏发燕京五百里内医者，使治疗，官给医药，全活多者与官，其次给赏下者转运司举察以闻” 。有关它的建筑工事，后人有记载说：“载运一只巨大木材的费用，多至二十万两；拖运一辆满载器材的大车，多至五百人。所有宫殿建筑都用黄金五彩加以修饰，单是一座宫室的完成，就要耗费以亿万计的金银。”

燕京都城设计出自孔彦舟之手，完全参照北宋汴梁城的规制，进行了大规模的城市改造和扩建。金上京的城池、宫殿原本均很简陋，攻下汴梁城后，见到北宋都城宏大、宫殿豪华，极欲仿效，因此在新建的中都城中，处处可以察觉到汴梁城的影响。

金中都在辽南京城的基础上向东、西、南进行扩建和改建。大城的周长37里有余。它的位置相当于今天西城区西南部分，东城墙约在今四路通以北到麻线胡同，经潘家河沿、魏染胡同、南柳巷、北柳巷、大沟沿一线，东城墙的北端在西城区翠花街；南城墙在今凤凰嘴、万泉寺、三官庙、四路通一线；西城墙则在由凤凰嘴至木楼村的延长线上；北墙变化不大，仍沿袭辽南京北墙，位于白云观略北位置。据20世纪50年代的考古勘测，东城墙 4325 米，西城墙 4087 米，南城墙 4065 米，北城墙4486米，周长16963米。 大城略呈方形，每边各有三个城门，东为施仁门、宣曜门、阳春门；南为景风门、丰宜门、端礼门；西为丽泽门、颢华门、彰义门；北面有四门，分别为会城门、通玄门、崇智门，在金朝后期，在北城墙的东侧又开了一个光泰门。几百年后的今天，大城早已化为废墟，如今，只有大城西南隅的凤凰嘴一带留有土城残丘；在今木樨地以南的地方，仍有一个叫会城门的地名，这是北面城墙上最西端的城门，如今仅留地名。

20世纪90年代初，在丰台区右安门外玉林小区，距凉水河（护城河）北50米处的一处住宅楼施工中，发现金中都南城垣水关遗址。水关又叫“水门”“水窦”，是古代城市中河水流过城墙的进、出口。水关呈正南北向，河水由城内（北侧）流向城外护城河（今凉水河），南部为出水口，其平面呈“］［”形。水关全长 43.4米，过水面石的长度为 21.35 米，两厢石壁之间宽 7.7 米，南北两端入水口和出水口分别宽 11.4米、12.8 米。该建筑整体为木石结构，最下层基础竖着一排排地桩，木桩上铺设衬石枋（长方木）。衬石枋上放置一层或数层石板，过水面上部的石板用铁钉与下面的衬石枋固定，石板与石板之间用铁“银锭锁”相接。进出水口、泊岸两侧也埋有木桩。金刚墙及泊岸外侧用沙土夹碎石夯实，水关上筑城墙。该水关即在中都城景风门之间的南城墙下，是金中都城重要标志。水关的发现确定了金中都城自城西“西湖”（今莲花池）水进入都城至鱼藻池（今青年湖），过龙津桥向南穿过丰宜门和景风门之间的南城墙下流入金代护城河的确切水源路线。另外，水关的建筑结构，基本上符合宋代《营造法式》的“卷辇水窗”的作法，是研究我国古代建筑和水利设施的重要例证。

宫城位于全城中央，规模宏大，周长九里三十步。东、西、南、北各有一门，分别为玉华门、宣华门、宣阳门和拱辰门。皇城正中为御道，两侧有栏杆。夹道有两条排水沟，沟外侧种植有柳树。柳树的东西各有一列曲尺形的千步廊，各有200余间，分为三节，每节各有一门。千步廊南端止于宣阳门内东西两侧的文、武楼，文楼在东，武楼在西，左右对称。东廊第二门内是球场，第三门是太庙，供奉太祖、太宗及完颜亮的父亲宗幹等人。史载：“迨亮徙燕，遂建巨阙于内城之南、千步廊之东，曰太庙，标名曰衍庆之宫，以奉安太祖旻、太宗晟、德宗宗幹（亮父）。又其东曰元庙，以奉安元祖尅者、仁祖大圣皇帝杨割。” 原庙是供奉金建国之前的列祖列宗，“海陵天德四年，有司言：‘燕京兴建太庙，复立原庙。三代以前无原庙制，至汉惠帝始置庙于长安渭北，荐以时果，其后又置于丰、沛，不闻享荐之礼。今两都告享宜止于燕京所建原庙行事。’于是，名其宫曰衍庆，殿曰圣武，门曰崇圣。” 城西为尚书省。皇宫正中称作“皇帝正位”，其后叫作“皇后正位”。其东是内省，西为十六省，是妃嫔居住的地方。再往西是“同乐园”的宫苑，里边有“瑶池”“蓬瀛”“柳庄”“杏村”诸园。全部由汴京工匠造成，整个宫殿群错落有序，金碧辉煌。

据宋人范成大于乾道六年（1170）出使金国时所撰《揽辔录》一文记载，金中都的宫城内“遥望前后殿屋，崛起处甚多，制度不经，宫阙壮丽，工巧无遗力……其屏扆牕牖皆破汴都辇致于此”。可见，金中都宫殿不仅在建筑规制上参照了北宋汴梁城，甚至其所用的建筑材料，除去取自真定府（今河北省正定县）“潭园”的木料之外，也多是从汴梁城拆卸而来。据说汴梁城里宋徽宗建“艮岳”的太湖石，也被截运到中都。所谓“艮岳”，也叫“万岁山”，是宋徽宗在汴梁城用从各地征集的奇石，由人工培筑的一座假山。后人相传，现在北京北海公园白塔山上的许多玲珑剔透的太湖石，便是当初汴梁城内“艮岳”的遗物。

都城历时三年建成，金天德四年（1152）二月，燕京新宫落成，海陵王率领文武百官，从金上京会宁府浩浩荡荡迁都，历经约13个月的长途跋涉，在天德五年（1153）三月终于抵达燕京，为庆祝迁都，改天德五年为贞元元年，改燕京为中都，府曰大兴，汴京为南京，中京为北京，辽阳府为东京，云中府（大同）为西京，以合五京之数。从而开启了北京作为首都至今870周年的历史。都城的迁移，标志着政治中心的转移。当时，会宁府一带的王公大臣、猛安谋克都应随迁中都，但有些完颜氏家族以会宁府乃祖宗陵寝所在为由，不愿意迁到燕京来。为了保证迁都的成果，永久地统治中原，消灭南宋小朝廷，海陵王平毁了金上京宫殿、宗庙及大贵族府第。 sqH9/jWduOiGrPQQuF6hVn0uH8ooG7jNBiOltoxVW6DdLTvE4xRlq+F/Hskmam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