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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曹雪芹故居最后的影像

如今,不少朋友喜欢逛北京的胡同,漫步在光影交错的胡同街巷中,感受历史文化气息的同时,找好角度,静心地拍些照片,也是一种享受。上世纪90年代初有一段时间,我天天“泡在”胡同里拍照。

当时,“北京胡同即将消失”的话题不绝于耳。胡同是北京的特色,把胡同都拆了,北京还是北京吗?查看老北京地图,明清时期留下的北京城是世界建城史上的奇迹。以紫禁城为中心,永定门、前门和鼓楼连起了南北中轴线,大大小小的胡同和街巷错落有序,疏朗有致。胡同是六百年京城的建筑文化特色,许多摄影师喜欢拍胡同。

一、定格即将消失的胡同

那些年,北京城市变化日新月异,到处是横着塔吊的工地,建桥修路,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胡同一片片地被拆除。镜头中的京城,现代气息浓了,老北京的特色少了。上大学时,我曾到居住在西城、东城、崇文区的大学同学家住过,对那里也算熟悉。

“该为即将消失的胡同留些影像印记。”记者的责任感驱使我拿起相机,想为京城文化特色留些影像资料。可胡同的题材太广泛,拍什么?怎么拍?看过摄影家徐勇等拍摄的画册,人家大多是选取有特点的胡同,讲究光线和角度,静态地记录胡同的建筑风貌。跟在人家后面去拍,一是工作忙、没时间;二是重复别人的拍摄意思不大。

干摄影的可以去拍些时髦、热点的题材,也可以模仿别人拍摄的内容和形式,但最终还要拍些独家的内容,拍出个性和特色。思来想去,决定以“正在消失的胡同”为题,动态地表现正在或即将拆迁的胡同和胡同里的百姓,用纪实手法表现对文化历史的思考。这种摄影专题或称图片故事,一般用多张图片与纪实文字结合,集中表现和揭示某个主题。这类专题报道克服单幅照片的局限,有一定的深度和广度,容易产生影响力。

摄影光想不行,干才是硬道理。我先根据新闻报道和平时观察的情况,大致列出准备拍摄的区域。1995年夏天,趁着采访工作不忙,我背上摄影包,蹬上自行车跑了西城、东城、崇文、宣武、朝阳等几个城区,每天从早到晚,拍摄了几十条正在和即将拆迁的胡同。记者的职业敏感告诉我,赶紧拍,否则以后可能拍不到了。

1993年末,北京宣武门外大街,夕阳洒在即将拆迁的老建筑上,女孩在门口守望。摄影者可以通过不同的影像表现,无声地传递某些情感和思考

1993年,北京前门,胡同里放鞭炮。老照片会让人产生怀旧情绪,想起过去的人和事

人是纪实性摄影永恒的主题,有人的画面更有价值。为此我拍胡同时尽量把人的活动拍进去。炎热的一天,我来到北京建国门桥西北角拍摄。为了拍到胡同的大场景,专门爬上一处高坡,胡同里很安静,站了两三个小时,晒得直流鼻血,总算拍到骑三轮车的经过。

拍摄时,我一般先观察胡同的整体风貌,经过思考后,选取比较典型的场景和建筑拍摄,争取多景别、多角度去记录。运用多种镜头,全景、中景、近景,平拍、仰拍、俯拍,尽量拍得全面些。我一边拍,一边把胡同,特别是名人居住过的胡同和四合院的名称及大致情况记录下来。

此外,我还注意把居民的动态生活和胡同的场景结合起来。为此,在狭窄的地方拍摄时,多用广角镜头,抓取民众生活时,尽量多带一些有特点的环境和背景,比如弯曲的街道、破旧的房屋、杂乱而充满情趣的小院等。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动态人物、有环境背景的照片,不仅影像信息量大,历史价值也高。比如在胡同里拍摄学生打台球、老太太打水、王府废墟上玩耍的孩子等。

对于陌生的摄影者,胡同里的居民难免会产生戒心。拍摄时跟人家客气些,讲清楚拍摄目的。碰到人家反映拆迁补偿等问题,要表示理解。和居民关系搞好了,拍摄就方便些。

拍摄中发现,大多数的胡同里拥挤狭窄,私搭乱建很多,到处堆满了杂物,窄的地方连自行车都过不去,居民用水、上厕所都不方便。在崇文门附近的胡同,拍摄过一家三口,二十多岁的姑娘和父母挤在不到十平方米的简易房里。她在家洗澡时,父母只好躲出去。姑娘说,她的梦想是有个自己的小房间。年轻人想搬进楼房,老人却故宅难离。听说胡同要拆迁,上年纪的老人不愿意。镜头里,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噙着泪水说:“在这儿习惯了,哪儿都不想去!”

胡同拍多了,对拆迁的看法也在改变。开始以为拆胡同就是破坏古都风貌,后来发现砖木建造的建筑年久失修,已成危房,不改造不行。胡同拆迁是个两难的选择,拆,胡同四合院被拆得七零八落,古城的特色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坏;不拆,改善不了市民居住环境,也不利于经济发展。过去抉择时人们容易选择简单的方法,好像只有打烂旧世界才能建设新世界。其实,拆迁与保护可以找到较好的平衡点。近年来,部分街巷采取了保护性的拆迁方式,效果不错。随着国家重视弘扬传统文化,胡同的改造在汲取经验教训基础上,摸索出更为科学有效的办法。

1995年夏天,北京东城区富建胡同。站在残墙上等了好久,才拍到拆迁胡同中的骑车人。有人物活动的场景更有价值

1993年,北京街头,老者蓦然回首,世界变化快

1995年,北京西城区,学生在胡同里打台球

当年报刊采用的胡同摄影专题

当时拍摄的胡同图片,发稿后被海内外媒体采用,有的还刊用了专版。但多数照片成为图片资料,以后陆续发在博客、微博等自媒体上,受到网友的关注。遗憾的是,胡同的摄影专题只拍一两个月,就因忙于采访,没有继续拍下去。

因为居住在南城,我时常到附近的胡同里散步。得知脚下生活的地方,曾留下李大钊、毛泽东、康有为、谭嗣同、张之洞、龚自珍等众多名人的足迹,不胜感慨。随手拍些照片,关注城市文化保护,也让胡同摄影专题继续下去。

2009年底,突然接到《南方都市报》编辑打来的电话,说想转载我的《回望20年——一位新华社记者的采访手记》中有关曹雪芹故居被拆的内容。电话勾起当年拍摄故居的那段往事。

二、探访北京曹雪芹故居

1999年夏天,得知曹雪芹故居要拆的消息,“真拆了,就再也拍不到了”,摄影人不能错过这个时机。我连忙赶过去采访。曹雪芹故居位于北京崇文区磁器口。当时那里街巷杂乱,店铺很多。我找了半天,才在东北角找到个不起眼的小门楼。这就是曹雪芹故居。

走进院子,迎面遇到一位中年人,听说是关心故居保护的记者,便热情地带路。院子里加盖了不少临时建筑,堆满杂物,拥挤不堪。他边走边介绍,我边听,边仔细观察。先看环境和大场景,再看中景,再仔细观看局部,同时拍下有意思、有价值的场景。走到过道看到一面屏风,上面刻着“端方正直”几个行楷大字。学过书法的我感觉那字功力不凡。因为地方窄,我退到侧面,将屏风和那位居民一起摄入镜头。随后,我们还看了建筑前的石雕和门窗上的木雕。还发现,地上的方砖长宽有近一米,做工精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

1999年夏天,北京崇文区广渠门内大街207号,曹雪芹故居,居住在这里的老两口

走进最里面的一个院子,房前种了片蔬菜,菜叶爬满棚架。记得院子里有两排房,一处朝南,一处朝西。“那就是曹雪芹住过的地方。”中年人指着坐北朝南的房子说。“这是拍摄的重点。”我拎着相机敲开了房门。

我爬上砖垛拍下曹雪芹故居的大场景,如果能找到更高的角度,比如用今天的无人机,视野更宽,拍摄效果会更好

屋里有一对上年纪的老人,姓马的大爷和老伴。看到陌生人进来,老人并不情愿。后来看我是正经记者,又不停地叫“大妈、大爷”,才同意拍照。干摄影的,嘴要甜,会说话。话说好了,怎么拍都行,说不好,什么也拍不成。

我一边和老人聊天,一边抓紧观察屋里的环境。房子不大,约有十四五平方米,中间被过门隔开里外两间。可能因年久失修,白墙已变成灰色。家具简单,除了床就是两把简易的木头沙发。墙上贴的大红“福”字和寿星图给简陋的居室添了色彩。

聊天中得知,马老一家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以前一切正常。从20世纪80年代起,常有专家来考察,才知道住的是曹雪芹的旧居。屋里有些闷热,老人坐在沙发上,平静地讲着房子的故事,老伴坐在旁边扇着扇子,嘿嘿地笑。我看准机会举起相机,记录下故居拆除前这对慈祥老人的模样。

2014年,雪后京城,爬上二十多层的高楼,俯拍北京宣武门西南成片的胡同,照片里边有说不尽的故事

从屋里出来,琢磨着总该给故居拍个大场景。看到墙角堆着各种杂物,于是爬上去,站在高处拍摄故居院落。现在回想,因为拍摄位置不高,镜头视角不够广,故居及周围的地理环境交代不足。以后知道,再拍摄历史古迹或名人故居,最好找到更高的拍摄位置,尽量把建筑的整体外貌和周围环境都拍下来,这样的照片更具有史料和研究价值。

此后不久,尽管文物部门、红学家和不少民众都有意见,曹雪芹故居最终还是因市政拓宽道路被拆除。多年以后,去欧洲拍摄贝多芬、莎士比亚等名人故居,看到人家的故居保护那么好,又羡慕又感慨。后来我把故居的图片发在博客上,引起众多网友遗憾,人们呼吁以后要更好地保护文化古迹。

记得那天,离开曹雪芹故居时,已是日落时分。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回头望去,一缕夕阳洒在小门楼的青砖和杂草上。我再次举起相机,留下曹雪芹故居最后的影像。 mklWuSwOc5aLRl8TUuhC81xfqY7m4tKwlQveL63Mti9BNGA5P9DOWbP/E7HtjL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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