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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短命的“中国第一铁路”

尽管条约已经签订,其中仍有一些含糊其辞的地方。比如其中第五条规定,在一年期满以前,因中国价银尚未清付,所以火车的开行“应听该洋商公司承办”;第六条又规定,吴淞至上海“已成”的铁路,在期满之前“暂由该洋商公司办理,但准其搭客往来,不得违碍关章,并不得添购地段、推广铁路”。

这幅照片据说是吴淞铁路试车的情况。图中挂有两节平板货车的“先导”号机车(左),与挂有若干节客车车厢的“天朝”号机车(右)。两台机车同时出现在线路上,是很难得的场面。(2016年摄于中国铁道博物馆正阳门馆)

看上去规定得相当明确,但既然称其为“吴淞铁路”,“已成”的仅是上海至江湾一段,还有江湾至吴淞“未成”的一段又该怎么办呢?如果继续修筑,是否应当算是违约“推广铁路”,而必须予以制止呢?

英商才不管那一套,条约一签,立即接着筑路,中国方面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1876年11月底,自上海至吴淞镇的吴淞铁路全线竣工,全长14.5公里,采用轨距0.762米的窄轨线路以及每米重13公斤的轻型钢轨。

11月30日,英商在《申报》刊登启事:“上海至吴淞火车开行日期:启者,本公司之火轮车,先定于西历十二月初一日即十月十六日礼拜五,由上海往来吴淞。此布。有限公司启。”

12月1日吴淞铁路全线正式通车,英国领事麦华佗还特地邀请冯焌光参加,当然遭到后者拒绝,结果只有三四个中方人员到场。麦华佗依然兴致勃勃地率领一群洋人登车体验。上午11时,列车“从上海启行,过江湾、张洪浜,直至吴淞口之蕴藻浜而止,为时仅半点钟工夫,在车各人俱欣然四顾,交相庆贺”。

下午2点,“该公司第一次卖票搭客,坐车者均系华人,皆坐下等车,约有百余人。”

12月5日,英商以“吴淞路有限公司”的署名在《申报》连续刊载“火轮车路告白”,公布列车运行时间及票价。自上海至江湾,上等座票价为半元,来回七角五分;中等座二角五分,来回半元;下等座一百文,来回一百八十文。自上海至吴淞口,上等座票价为一元,来回一元五角;中等座半元,来回七角半;下等座三百文,来回二百六十文。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条约期满之日。在此期间,中外各界对吴淞铁路的命运都充满关切。尤其是听说中方打算拆除铁路,更是引起强烈反响。媒体载文评论:铁路是强国富民利天下的好事,连吴淞铁路沿线的乡民都认为火车无害,为什么一定要拆除呢?“现在日本国每年特支巨款,于四处增设火轮车路,而我国反用巨款以毁弃之,同此时世,何两相悬殊如是乎!”

由于吴淞铁路经济效益颇为丰厚,曾有145名中国商民联合向南洋大臣沈葆桢提出继续办理铁路的请求,但未获应允。

在约定期满的前几天,美国驻华公使西华还特地照会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列举种种理由希望保留吴淞铁路,比如:上海、吴淞等地的商人,都说铁路相当便利,已向地方当局申请保留,各国洋人也有同样的意见;如果拆除铁路,将大量珍贵的设备器材无端废弃,实在可惜,而且必然会造成不良的社会影响……如此等等,列举的理由有15条之多。

然而,中方对此置若罔闻。

至1877年10月20日(光绪三年九月十四日),中方的购路款按期付清,下午,吴淞铁路的火车停止开行。

10月21日(光绪三年九月十五日),吴淞铁路正式归属中国所有。按照双方约定,当日13时,中方官员接管铁路。英商也许还抱有最后一线希望,因此态度比较友好,特地配备了专车,以便中方人员视察线路时乘坐。但全体中方官员“拒腐蚀,永不粘”,拒绝乘车,统统乘轿前往。

19世纪末,在吴淞铁路的基础上修建的淞沪铁路,于1898年9月1日通车,全长16公里,设有宝山路、天通庵路、江湾、三民路(今三门路)、高境庙、何家湾、蕴藻浜、吴淞、炮台湾九个车站。(2010年摄于老吴淞站展览)

接下来,根据沈葆桢的命令,中方施工人员掘起轨道、划平路基、拆毁站房,将吴淞铁路全线拆除。

沈葆桢的这一举措并不突然,早在当初协商赎回吴淞铁路的时候,社会上便已有所传闻。而时任福建巡抚的丁日昌很有远见,根据他的要求,吴淞铁路的器材被越海运往高雄,以备修筑台湾铁路。可是,由于后来丁日昌因病离职,而筑路费用难以筹措,那些设备最终成了一堆废铁。

吴淞铁路就这样从地球上消失了。

2006年,在原淞沪铁路吴淞车站原址按原貌复原车站站房,并作为展室,介绍吴淞铁路与淞沪铁路的历史。(摄于2010年)

在处理这件事情的过程中,有一些重要人物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应当被人们记住。比如赫赫有名的李鸿章和沈葆桢。据说沈葆桢早先也曾打算保留吴淞铁路,只是因为与李鸿章关系不和,才意气用事,办了一件无法挽回的蠢事。

而参加中英谈判并作为签约者之一的盛宣怀,当时不过是“布政使衔直隶遇缺题补道”,职务并不很高,后来却在中国铁路的发展过程中得到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其中的故事,也很复杂。比如20年后在原吴淞铁路的基础上重修的淞沪铁路,便是由盛宣怀主持督造的,那时他已经是声名显赫的“督办铁路总公司事务大臣”了。

还有一个人物,尽管对吴淞铁路的命运造成了相当重要的影响,却似乎已被历史所遗忘,他就是冯焌光。

必须看到,不管冯焌光当时的种种举措是否属于意气用事或“无聊之极思”,最终的谈判结果无疑是对中方有利的。不过,1877年10月21日那天,负责接收并拆除吴淞铁路的,并不是冯焌光,而是他的后任上海道台刘瑞芬。半年以前,冯焌光就已经离职前往新疆了。

冯焌光的父亲因冤案获罪遣放新疆,于1862年在伊犁病故。十多年间,他数次想要将父亲的灵柩迎回内地,因战乱等原因始终未能如愿。1876年,处理完吴淞铁路的事情以后不久,冯焌光再次向朝廷提出辞职,进疆处理家事,终于奉旨“赏假一年,勿庸开缺”。不料,他在护送灵柩返程途中,积劳成疾,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抵达上海,第二天便不幸病故,年仅49岁。经朝廷特批,他的事迹被列入《国史》“孝子传”。

冯焌光阻挠英商修建铁路,并不等于他反对铁路本身,他只是认为铁路事业必须要由中国人自己进行,而不容外人染指。对于来自西方的先进技术,他并无反感,还积极提倡学习应用。在担任上海道台之前,他曾主持江南制造总局的工作,致力于建设中国的军工产业。他思想开放,刻苦学习中外地理及现代科学知识,并聘请洋人翻译大量西方书籍。此外,还捐资修建“求志书院”,创办官报《新报》,编辑《西国近事汇编》……

冯焌光应属于早期洋务派中的重要人物,据说,他在护送父亲灵柩返回内地途中,朝廷曾下旨“不论行抵何处,入都引见”,看来有即将委以重任的意思。可惜他英年早逝,否则,未必没有机会在中国铁路的发展事业中一展抱负。而“冯焌光”这个名字,也被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以致极少有人知晓,想来让人感叹。

说到“名字”,吴淞铁路的名字就很奇怪。按照常规,往往以起始与终止的地名为一条铁路命名,比如北京到汉口的铁路称作“京汉铁路”、天津到南京浦口的铁路称作“津浦铁路”等等。而吴淞铁路的名字,仅以一端的地名为路名,犹如城市里的普通街道“南京路”“江宁路”之类,倒正像一条“寻常马路”,实属极其少见的特例。这也许和它的修建过程大有关系,暴露出当年英商竭力掩饰修筑铁路的真相,而欲盖弥彰故弄玄虚的心态。

无论如何,人们应当记住,吴淞铁路是中国人拥有完全主权的第一条铁路,可惜这项“主权”只存在了一天,即1877年10月21日(光绪三年九月十五日)。

仅仅一日之间,这条铁路和这项“主权”,说没就没了。

2006年,在原淞沪铁路吴淞车站的原址,有关方面按原貌复原了车站的站房,作为一个纪念性的景点。在它旁边有一个说明牌,上面的文字写得很有意思:“1898年9月1日,淞沪铁路正式通车营业(由吴淞铁路原址重建)。1899年冬铁路延至长江边的炮台湾,全长16.09公里,沿途设宝山路、天通庵、江湾、高境庙、吴淞旗站、张华浜、蕴藻浜、吴淞镇、炮台湾,共九个车站。它是中国人自己建造的第一条铁路……”

原淞沪铁路的终点,现在是吴淞炮台湾湿地森林公园,里面有一座火车头的雕塑。所谓“炮台湾”,是第一次鸦片战争的见证。在那场中英双方的战争中,中方战败,被迫开放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为通商口岸。于是便有了吴淞铁路的故事。(摄于2010年)

复原的吴淞车站的说明牌。(摄于2010年)

“它是中国人自己建造的第一条铁路”这句话,显然有问题了。

那个“它”,如果是指吴淞铁路,则与事实不符,因为吴淞铁路虽然是中国“拥有”的第一条铁路,却不是“自己建造”的;那个“它”,如果是指淞沪铁路,则“中国人自己建造”虽然不假,却不能名列“第一”。

不管上海的乡亲们如何不乐意,这个“第一”的荣誉不能归属他们。因为,“中国人自己建造的第一条铁路”,早在淞沪铁路之前十多年便已建成,名字叫“唐胥铁路”。

那属于我们要在后面所讲述的故事了。 wuq3J1VdJvwoXDPnyGQy+GqjmzVHydMyONiRT6x2U/pEEajQk3tsOTjTwJF6/KZ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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