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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里的雷声

孙令辉

100年前的中国,正处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帝国主义侵略加深,社会矛盾突出,军阀割据混战,匪患不断,盗贼四起,社会凋敝,民不聊生。地处海南岛南部的崖县(今三亚市)受到影响,陷入了水深火热的苦难深渊。不可思议的是,从1912年至1915年短短三年间,崖县知事(县长)如走马灯似的撤换了16个,有的甚至只在位八天。由此可见当时崖县政局之动荡,官场之腐败,民众生活之艰苦。

1916年,北洋军阀代表性人物袁世凯死后,军阀龙济光以两广矿务督办名义,率残部移驻琼崖。龙济光入琼后,与琼崖镇守使黄镇恒朋比为奸,残暴专横,搜刮民膏,中饱私囊,琼崖人民深受其害。次年春,龙济光委派汤保芬任崖县知事。汤保芬是一个贪婪腐败、无恶不作、吸食鸦片的官吏,在任期间以田亩税、祠堂税、房屋捐、壮丁费、售械、卖烟开设烟馆等为名目横征暴敛,欺压百姓,在崖县人民群众中恶名昭彰。一时间民怨沸腾,人民群众对汤保芬恨之入骨。为此,崖县民众自觉起来与军阀、贪官污吏作斗争。1918年崖县知名绅士林作霖(戊戌君子林缵统之子)、陈和监、陈广田等代表民意联名上书规谏,要求当局取消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惩治鱼肉人民的贪官污吏。汤保芬不仅不听谏言,不思悔改,反倒以“反抗县衙、扰乱政局”的罪名将林作霖、陈和监、陈和开、陈广田等4位绅士抓起来,并秘密枪决。多行不义必自毙。汤保芬肆意暴戾、草菅人命的残暴行径引发更大民愤,在崖县人民反暴声浪的推动下,是年底,当地民军奋起反抗、驱逐汤保芬,汤保芬被吓破了胆,如丧家之犬仓皇带着总务科长蔡福成及几个忠实随从落荒而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汤保芬逃到崖县五区抱扛岭躲藏时,被民军和民众合力活捉,在绑回崖城途中汤保芬因毒瘾发作而暴毙。“倒汤”运动取得了胜利。

1920年,军阀邓本殷接替龙济光进驻琼崖。邓本殷是粤军陈炯明部的一个旅长,比龙济光手段更毒辣更残酷,苛政猛于虎。在他统治琼崖期间,琼崖苛捐杂税繁多,名目达200余种。尤其是1922年,邓本殷派陈凤起部进入崖县进行清乡,“清乡军”所到之处烧村劫舍,抓人抢物,奸污妇女,无恶不作,民愤鼎沸。“清乡军”在保平村(今三亚市崖州区保平村),杀死村民周帝民等数人,入室抢劫民财、民物一批,烧毁民房数十间,巧立名目罚没保平、港门两村村民2万多光洋;在乐罗村(今乐东县九所镇乐罗村),烧毁民房四五十间,杀死无辜村民100余人,奋起反抗的十几位青年被抓至村外列成一排,被残忍地用机关枪扫射而死。行为之残忍,手段之恶劣,令人毛骨悚然。当地一些土匪、恶霸豪绅趁机兴风作浪,横行乡里,敲诈勒索,图私逞欲,造成社会更加动荡,民不聊生,崖县人民渴望着有朝一日,摆脱苦海,走向新生。

五四运动爆发后,新文化、新思想冲破封建军阀和反动势力的层层禁锢,传播到琼崖,《琼崖新青年》《琼崖旬报》《新琼崖评论》《扫把》等革命书刊,通过各种渠道和途径先后传到崖县,一大批有知识有理想的当地进步青年受到极大的教育和启迪,追求新思想,渴望报国救亡的声浪高涨,反帝反封建斗争进入新的阶段。此时的崖县,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大办教育、抵制日货、破除封建迷信运动。之前的私塾普遍改为国民学校,国立高小学校相继设立,县城原师范学堂也改为单级师范学校,专门培养国民小学师资力量。广大进步青年和民众纷纷走上街头,集队游行示威,沿途高呼“外争主权,内惩国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誓死收回青岛”“惩办卖国贼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废除亡国的二十一条”等口号,宣传发动民众行动起来,声援北京学生的爱国斗争。他们组织宣传队深入城区和周边乡村,开展爱护国货、抵制日货宣传,成立检查队对沿街店铺逐个进行巡查,发现匿藏、销售火柴、煤油、布匹等日货的,均没收销毁。开展破除迷信运动,一批青年学生在李茂文(今三亚市海棠区龙楼村人,时任县立一高 学生会主席)和袁岐松(今三亚市崖州区水南村人,进步学生)的领导下,手持木棒、斧头,将城内的城隍庙、华光古庙、马皇庙、三昧庵、亚婆庙,城外的琼花庙、东岳庙、文武庙等供奉的菩萨全部砸烂,形成一股不可逆转的革命潮流。李茂文后转到省立十三中学(今琼海市嘉积中学)读书,在校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嘉积地区学生运动和工人运动的领导者之一,崖县民主革命早期的主要领导人。

《琼崖旬报》 (摘自海南史志网)

1922年,崖县发生了一件震惊琼岛乃至全国的大事,是年,日本侵略者勾结琼崖奸商何瑞年等,在西沙群岛合营设立琼崖西沙群岛实业有限公司,组织开挖西沙群岛磷矿,窃取中国资源,侵犯中国主权和领土完整。日本侵略者还在西沙群岛设岗布哨,肆虐掠劫中国海上渔民的粮食和物资。而当时民国政府的昏庸,令日本人的阴谋步步得逞。西沙群岛时属崖县,毗邻榆林港。榆林港是我国南方之门户,而西沙群岛又为榆林港出入之屏障。当日本侵略者掠夺西沙群岛资源的消息传开后,崖县的爱国青年无比愤恨,他们义愤填膺地奔走相告,组织发动全县各阶层民众游行示威,沿途高呼“打倒汉奸卖国贼”“日本帝国主义从西沙群岛滚出去”等口号,大造声势,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强盗行径。同时成立崖县测勘西沙群岛委员会,选举陈起贤(陈英才)任主任。

1922年1月,崖县首任民选县长孙毓斌(今三亚市崖州区梅东村人)就职。孙毓斌是崖县爱国绅士,热爱家乡,热心教育,上任伊始,主张轻徭薄赋,休养生息,尊师重教。首建崖县最高学府——崖县中学,后又在港门、藤桥等地创办高级小学,在有条件的大乡村创办“基正小学”,提倡男女平等,鼓励女子上学。2月,县长孙毓斌顺应民意,派遣崖县测勘西沙群岛委员会委员陈明华、陈介叔,乘船前往西沙群岛进行勘测,搜集日本侵略者掠夺西沙群岛矿产资源的罪证,并将这些情况详细写成《崖县测勘西沙群岛委员会委员陈明华报告》。

在这事关国家、民族利益的大是大非面前,崖县县长孙毓斌旗帜鲜明,立场坚定,迅速将陈明华的报告呈报广东省政府,恳请省政府彻查,撤销成案。孙毓斌的呈文,以及在呈文中所附陈明华的报告被公开后,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广州的崖县籍爱国青年率先响应,立即行动起来,联合琼崖进步青年,散发揭露日本帝国主义丑恶行径的传单,举行集会,发表演说,随即引发了一场波澜壮阔的捍卫西沙群岛主权的斗争。为了扩大舆论声势,争取社会各界的广泛支持,24名意气风发的崖县籍爱国青年满怀一腔热血,以“琼崖公民代表”的名义,慷慨陈词,公开发表了轰动中外的《琼崖公民对西沙群岛危亡宣言书》。全文如下:

窃以山河破碎,壮士兴悲,天下存亡,匹夫有责。乃者倭奴觊觎我西沙群岛,设立实业公司,利用狗彘不食之汉奸出名顶替,实行经济灭国之手段,剥我体肤。同人等为此惧,用敢泣诉同胞。冀念神明华胄之本源,同属一脉,抱兔死狐悲之隐痛,莫作旁观。共等对付之方,先褫奸人之魂,则国家前途,是所利赖。

缘我西沙群岛,地属崖县,密榆林,磷矿之富,可不赘言,惟其位置之重要,实系一国之兴亡。故以地势论,榆林为我国南方之门户,航路咽喉,而西沙又为榆林出入之屏蔽,相依齿唇。矧丁兹列强角逐,海上争雄,已共趋于太平洋中。为日人计,不得不在我国南海岸线求一根据地,以为对抗地步。故日人眈逐于我西沙群岛者,已非一日。前清末季,日人曾实行侵占,经政府严重交涉,始获取回。前事不远,谁岂能忘?然日人野心未已,无时不狡丐思逞,惟以我国人非近梦梦,故不敢公然肆凶,于是出其欺骗手段,利诱奸商何瑞年等,设立公司,假开矿为名,阴行其图谋之诡计。在日人侵略政策,路人皆知,在奸商狼狈为奸,实同揖盗。

乃我琼公民团体,诉呈当道,不获俯谅苦衷,使奸商更饬词辩诉,淆惑视听。讵知工人二百,尽是日人,轮舶往来,皆为日船。即号经理之高瑞南,以及股东之梁国之、徐田等,均系日籍。管理设施,皆被操纵。近更运载日兵百余,前往保护。如非日资,何为拱手授人以柄?是该公司之内容黑幕,岂能尽掩人耳耶?总之狼贪成性,顾一己而罔恤卖国丧权,狐媚为心,利个人而居然引鬼入室。故何瑞年等之冒垦西沙实业公司,实不啻代垦日人之殖民地。

西沙而入日人之掌握,则琼崖海权随之尽失,琼崖且将随之偕亡。琼崖亡,则我国南方舆图,能不为之改色乎?呜呼!国破家亡,于斯朕兆。同人等兴念及此,悲虎伥之作废,呼天无路,痛主权之丧失,力竭声嘶。兹觅得崖县委员当日勘测西沙报告全文,读之令人发指!爰用儒墨陈词,直抒胸臆。我海内父母兄弟姊妹,不乏忠义之俦,当能本良心之主张,共图挽救。恳请政府迅予注销该公司,并予以惩治国奸,以警将来,是诚中国之幸也。若政府仍听奸言,不顾民意,则我琼民激于义愤,誓必以最后五分钟之手段,为无可奈何之对付。他日肉搏西沙,血飞琼海,争主权于万难,还山河于一发,是平生期许之志,而敢与同胞共勖者也。皇天后土,实鉴斯言,我父母兄弟姊妹,其共谅之。谨此布闻。

宣言书发表于1922年4月琼崖早期共产党人徐成章等创办的《琼崖旬报》第36期(创刊周年纪念号)上。经过坚持不懈地斗争,日本侵略者和奸商的暴行被制止,该“实业公司”被撤销,人员撤出西沙群岛,斗争取得了胜利。世人应铭记100年前吹响保卫西沙群岛号角的24名革命先驱的名字:张启经、吉采、麦上椿、黄启复、邢福麟、麦上玺、林泉、黎茂荣、黎茂瑄、秦匡州、何绍源、黎毓璜、李福海、邢国玺、陈起贤(陈英才)、罗业新、吉章简、王大宣、梁志刚、黎毓章、陈世训、郑绍仁、林家扬、韦大康。

暗夜虽黑,但暗夜过后是黎明。这场由崖县籍青年和民众为了保卫祖国西沙群岛而进行的英勇斗争,就像暗夜里的一声惊雷在天涯海角上空炸响,一道闪电预示着崖县早期革命斗争风暴即将来临。后来,这24名爱国青年中,陈英才、黎茂瑄、陈世训成为崖县共产党组织的创建者,林泉、李福海成为崖县早期共产党员……他们的英勇壮举,将永远被世人所铭记。 MO9Vih1ZWr1iyLvsuPTwAA1Y1yejRf9sR3RAXClPBgtoF+8Znn3mW5uKi1zNdV0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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