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壮丽的未央宫和长乐宫的宫墙上遍插彩旗,迎风招展。每隔五面彩旗便有一名手执长戟的守宫卫士,头戴明晃晃的 ,身穿亮闪闪的 裆。彩旗映照着卫士,既是一派节日景象又是戒备森严。在相距约有一里宽的两宫之间的广场上,等候皇后法驾的千余名骑卫成四路纵队整齐地排列着,所有仪仗和文官们的车辆,也都依次列队。以萧何为首的文官们都站在武库门前等候皇后。
午时正刻刚过,皇后的凤辇随着骑紫骝马的皇太子刘盈在太监们的前呼后拥下出了长乐宫的西司马门。凤辇原是妃嫔们乘坐的双马辎车或单马轺车,以及她们的宫女们的车辆。
官员们礼迎了皇后之后,各自上了自己的牛车 或是马车,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在骑卫的前导和后拥之下出了安门。
皇上从庸城起驾回京的消息一传进长安,皇后吕雉就命相国萧何准备郊迎。按照路程估计,就算皇上因伤不能快行,也不过六七天的时间便可抵达,可现在已经十二三天了,还未见踪影。据皇上先遣官员禀报,皇上拟在沛县小住一二日,在洛阳停上一半天,那么也应在五六天以前抵达。前些天,她焦虑不安,一直担心皇上在途中身体不舒服,更怕箭疮复发,正准备派遣官员携太医前去远迎。可后来却传回消息说,皇上与家乡父老欢宴聚饮,载歌载舞,乐而忘返。这才打消了她的焦虑。
她自从去庸城前线探望了皇上的伤病之后,心情就一直非常压抑。皇上对她的态度,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也表明了对她的不信任。当时,她把这理解为皇上伤势太重,一时说的气话,所以也没吱声,就忍了下来。返回长安以后,她对皇上的身体始终放不下心。而这几天,她彻夜难寐,辗转反侧,仔细回想在庸城时皇上说过的话,联系到他在故乡“乐而忘返”,她忽然觉得这其间有些蹊跷。
他们三十年的夫妻生活,总是离多聚少。她深知他从来都没有完全忠实于她。当她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时,父亲不问她的意愿,不顾母亲的反对,也不睬亲朋好友的劝谏,决定了她的婚事。这件事损伤了她那颗骄傲的少女的心。她那千针万线的绣花枕头不知沾上了多少泪痕。婚后,果然证实了亲友的预言:家徒壁立的无赖子与有夫之妇曹氏暗中往来。为此,她哭过,闹过,也回过娘家,但都无济于事。她无法禁止他眠花宿柳。后来,她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了沛公夫人,继而又成了汉王王后。她终于相信了父亲的眼光和一位过路老人的预言。可是,成为皇帝的丈夫的外遇越来越多,并且还给她们都加赠了封号,于是便都合法了。她终于明白了要想使丈夫改掉好色的恶性就如使他放弃吃饭一样不可能。她不想再为此类事情操心了。她把妒火悄悄埋藏在心底,她这时所要保住的是至尊的皇后地位。而且为了张扬皇后之德,也为了能暗中控制和掌握丈夫,她甚至主动为丈夫征来民女以充后宫。然而,戚姬的出现使她异常的恼怒。她看得出,丈夫是真的喜欢那个女人,而不像对其他的女人那样薄情。她在内心里深深地记恨着丈夫,对戚姬,则更是有夺宠之仇。她曾经设法用她挑选的美女取代他对戚姬的偏宠,但没有奏效。她妒火中烧,越发痛恨戚姬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这种仇恨心理又渐渐地转化成一种担心。尤其是她这次在前线亲眼所见,凭着她的敏感,她发现,皇上对戚姬已经不只限于一般的宠爱,而对她,也不止于一般的冷淡了。她预感到这其中埋伏着一场激烈的争斗,虽然她暂时还说不清这是一场什么样的争斗。
皇后与太子的车驾约于未中时刻方才走到灞桥附近的轵亭。先期到达的负有警戒责任的几位主要将领——卫尉王岐、警卫畿辅的灞上驻军将军吕释之,郎中令冯无择等急忙到凤辇前来迎接。太子向舅父吕释之问了安。皇后瞥了一眼陆续到达的妃嫔们的车辆,知道相国等人的牛车还远在后边看不到影儿,不禁皱了皱眉头。她看了一下时间还早,想先休息一下,便下了凤辇,走进了轵亭。没有四壁的轵亭紧邻大道。一大清早就赶出城来郊迎皇上的长安百姓被卫士们阻挡在驰道两边的旁道上,杂乱的说话声吵嚷声使皇后觉得耳朵里嗡嗡响。
长乐宫大太监指挥小太监给皇后铺好了座位。可是皇后说了句:“我不坐这里!”刚好走进亭里的皇后的妹妹舞阳侯夫人便说道:“呦!就这么个空亭子啊,这可没法待!大太监!另找个地方不行吗?瞧这周围的乱劲儿!”
大太监张释在远离人群的一块高敞之地围起一圈帐子,铺上十多块毡罽供皇后与她兄妹等人歇息。
直到申中时,相国派官员来恭请,皇后才由胞兄建成侯吕释之、胞妹舞阳侯夫人吕须和侄儿吕产等陪同,身后一大群男女侍从簇拥,步上了轵亭前铺着的大红氍毹。太子刘盈与相国萧何、太子太傅叔孙通、太子少傅张良、御史大夫赵尧及九卿大臣和一些彻侯 已在那里恭候着她。
“圣驾离这里还有多远?”皇后问相国。
“臣派郎中令冯无择前路迎接,方才他派斥候来报,圣驾在新丰去拜谒太上皇的故居,想来不会耽搁多少时间。”
皇后在亭前伫立不动,只是看着轵道。轵道上每一块小石头都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太阳快要下山了。
皇后昂首向四处张望。
远处,终南山变成了一片墨色,肩头上却好像镶着绚烂的粉红色的花边。鳞状和絮状的玫瑰色的彩云像巧手刺绣的锦缎在蓝天中飘浮。沐浴在残阳余晖中的骊山、蓝田山、太华山仿佛涂上一片丹漆,挺拔峥嵘的雄姿益发显得威武雄壮、辉煌灿烂。远立渭北的九嵕山、嶭嶻山只是朦朦胧胧、隐隐约约的一条淡淡的轮廓线。但在咸阳原上的秦宫废墟中却升起一缕袅袅炊烟在晚风中摇曳。不知什么人竟会结庐于那蛇鼠栖止的地方,情景显得异常凄凉。
皇后收回了目光,抬手轻抿一下耳边的鬓发。天生丽质和精心打扮,使她比四十六岁的实际年龄显得年轻得多。就如一块美玉,其本身就晶莹剔透、绚烂多姿,经过妙手精雕细琢,就更光彩夺目了。她的头发乌黑油亮,双鬟高髻前簪着一支象征其尊位的金凤簪。那是用细如头发的金丝编制的,凤头、翅膀和尾羽嵌着闪闪发光的宝石和明珠。她已微微发胖,白皙的皮肤光滑细腻,额上有几道浅浅的皱纹,由于梳妆宫女给她细心匀面、描眉、涂胭脂,颜色益发显得艳丽了。她的一双大而有神的丹凤眼和那高高的鼻梁相配,在端庄中透着风流,在严肃中显出妩媚,在明澈中流露睿智,在凝视中更觉深邃。她的耳垂上戴着绿松耳石的耳坠,给那雍容华贵的气质又添了几分富丽。她的衣着是讲究的,那披风外露的鼲鼯凤毛就抵得上十户中产之家的财富。颀长的披风丝毫也掩不住她那修长的身条,浑然若削的双肩显示着身段的美丽。她走路时,只见裙裾轻摆,不见身子晃动,显示出高贵的气魄和至尊的地位。
黑压压的一群寒鸦聒噪着从东向西掠空而过。皇后不禁皱起眉头向寒鸦飞去的方向瞥了一眼。忽见一抹残阳仿佛跌进了终南山的万仞悬崖,可是旋又出现在两峰之间,像一个巨大的火球在空中燃烧。矗立山巅的云松仿佛在火焰中颤抖,缭绕着群峰的暮霭烟云都染上一层淡淡的红色。
“寒鸦已经归巢,可是车驾还不见踪影。”皇后自言自语着。
相国仰首向鸟飞的方向看去,不只是寒鸦,而是各种各样的鸟儿。有一群低飞的鸟儿,他甚至还辨认出其中有大而色青的鹖雀,便对皇后说道:“林鸟惊飞,从东向西,可知车驾离此已经不远。”
太子刘盈迎候心急,听了相国的言语,不禁督促母亲:“请母后陛下就上大道恭迎父皇陛下。”
“不忙,先遣官员还没见嘛!”皇后朝太子白了一眼。
轵亭左右有几丛粗壮的罗汉竹。晚风吹来,竹叶不时传出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喧响。那喧响和附近各种阔叶的或针叶的乔木以及低矮的灌木丛发出的低吟交织在一起,再加上拥挤的人群的嗡嗡声,维持秩序的卫士的吆喝声,远处停车场上的马嘶牛哞声混成一片,吕雉的心里隐忍着不耐烦的情绪。
“请陛下进入亭中休息片刻吧!”
她拒绝了相国的谏议,竟举步沿着大红氍毹走上了帜道。
轵亭东的百余步是一片开阔地。当年始大皇帝的裔孙、悄悄去掉帝号的秦王子婴,就是在这里项挂白练,手捧玺绶向沛公纳降的啊!萧相国选择此地举行郊迎典礼,她知道这是在迎合皇上的虚荣心理,当然也无须提出异议。皇后向两旁看了看,道北排列着明盔亮甲的仪仗队,金戟闪光,彩旗飘扬;道南是乐队,前行觱篥在握,箫管纵列,次行笙竽前捧,钟鼓横陈。这是两支壮观的队伍,现在静悄悄伫候着。圣驾一旦出现,乐队齐奏,卫士高呼,那将是非常热烈的场面。儒家大师、太子太傅并兼奉常的叔孙通先生对典礼仪式一向是非常严格的。皇上尊重他,她也尊重他。她对他的这些安排是满意的,不由得回过头来想向他表示谢意。但这时太子正与其师傅说话:“太傅!父皇陛下会不会又在别处耽搁?”
叔孙先生向他拱一拱手,说道:“太子殿下!请以耐心为是!”
皇后又白了儿子一眼。不知怎的,她觉得儿子的话有些不得体。这时,她又听到儿子对太傅说:“是!先生!不过——我想父皇陛下已离此不远,我是否可以先行一步前去迎接?”
吕雉很不高兴,不禁回头低声训斥道:“盈儿!先生已经说要以耐心为是,要听从先生的教导,不许有乖礼法!”
“是!母后陛下!”刘盈嗫嚅地说。
这时叔孙通又说道:“接驾仪式乃朝廷大典。夫为储君者应时时牢记周公之礼。圣人训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礼之大经,故曰礼莫大于分也。望太子留意焉!”
站在太傅前侧与太子并立的萧何听到师徒的对话,心里不由得一动:太子要前去迎驾,既是君臣之礼又是父子之情,和周公之礼、圣人之训有什么相悖之处?太傅真严厉呵!太子还太年轻,一旦君临天下,上有太后,旁有严师,将是怎样一个局面呢?他把眼睛闭上了,肃立不动。他对叔孙通一向是敬而远之的,对其繁文缛礼本不赞成,但皇上接受了,他也就不便多说。不过前几天倒略微讽喻他几句。那天在麒麟殿中召集群臣会议郊迎典礼时,叔孙通主张高搭彩棚,反对让长安百姓也来郊迎。说什么让百姓们与皇室后妃、彻侯诰命及文武官员杂处其间是“尊卑既乱则上下无以相保”。他当时忍了几忍,最后还是说:“圣驾在沛县与父老同游共饮,流连忘返;关中百姓愿迎陛下情真意切,一片赤诚,可感可钦可敬,焉有屏诸界外之理?搭彩棚固属类观,然圣驾仅一过而已,却耗资巨费无补实用,不搭也罢!”当时叔孙通没有再坚持,却不料今天他又对太子讲出这么一套话来,萧何不便再说了。他斜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留侯张良,他竟是那般的泰然自若,就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萧何知道留侯也是不满于叔孙通这一套的。他真佩服他这套大智若愚、无动于衷的本事。
大道尽头仍是一片静谧,阒无一人,皇后感到身后传来一阵簪环佩饰的响动,不由回头望去。一些夫人和年轻的美人们,正争相翘首前瞻,有的还倾侧着身子。这景象使吕后很感讨厌,她向她们投去了愤愤的一瞥。顿时,簪环佩饰的响动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了。
太阳完全落山了。垂柳的枝条停止了摆动,风已停息。轵道尽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小队骑士。
当护旗仪仗队走到轵道的第一对大灯笼下边时,广场上立即响起了喧天的鼓乐声。
树上巢窠中的宿鸟被惊得飞了起来。
护旗仪仗队被引导进广场中去。守候在那儿的皇后、太子、相国、两位太傅少傅、御史大夫及最显赫的文武官员都在翘首遥望着以灯笼、团扇、羽葆和黄罗伞盖为前导的车驾。在昏暗中出现的几骑却已经驻马。抢先跳下马背的郎中令冯无择突然拖着长音大声喊道:
“皇帝陛下驾到——”
西门内史跑向广场喝住乐队的演奏。
皇上在周 和冯无择的搀扶下缓慢蹭下马背,左手按着右胸,右手扶着鞍桥,显得很是吃力、疲倦。这时大道两侧的官员和妃嫔们也都跪下,广场上爆发出山呼万岁的喊声。
刘邦走到皇后相国面前。皇后相国及在那儿迎候的官员都立即伏地行跪拜大礼并再一次山呼万岁。
“臣妾恭迎陛下多时,一路上陛下可安康吗?陛下为什么要骑马长行,这太辛苦了呀!”吕雉仰面问候道。
“这不碍事,请起!”刘邦上前扶起皇后。
这时,刘盈也在一边向父亲磕头问安:“儿臣叩问父皇陛下御体健康!祝父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嗯!起来吧!起来吧!”刘邦审视着儿子那稚嫩紧张的脸。
刘邦转向萧何、叔孙通张良和吕释之等人:“相国!噢!太傅!留侯!请起,快请起!啊!内兄,请起!请起!”
“自从陛下亲征逆贼”,萧何拱起手说,“臣无时不惦念,无日不盼望圣上早回京师安享太平。”
“多谢相国!相国的身体还好吗?”
萧何躬下身去,他被皇上的问候激动得流下了泪。当刘邦负伤的消息传来时,他是既担心而又深感内疚的。身为相国,圣上之一臂,不能代皇上出征,他感到这是自己的失职和无能。如今皇上伤愈返回长安,他一定要设法让皇上安安稳稳地过上几年太平盛世的日子。所以他诚挚地说道:“托陛下洪福,只是臣未能为陛下分劳分忧,深负陛下知遇之恩,使臣五内交愧!”
“相国勋劳卓著,为朕分忧,多谢相国,请不必过谦!”刘邦说着又转向张良:“噢!留侯!怎劳先生也来远迎,贵体可好?”
张良躬身拱手:“谢陛下垂爱!老臣尚好。圣上税驾于沛,臣尝思从陛下一游。可惜贱躯羸弱,失其良机,心中不胜怅然。今日得见龙颜,臣犹思沛也!”
刘邦也有些怅然,拉住张良的手说道:
“唉!居沛时,朕也思念诸卿,家乡父老也问候卿等。”他边说边轻轻摇晃着张良的手连连叹息。
叔孙太傅也拱手躬身说道:
“老臣祝陛下万寿无疆!万寿无疆!陛下北讨南征,诛叛伐逆,销锋毁镝,经营天下,此乃至圣之德!吾闻之,五帝之间,号令三禅,虞夏之兴,积善累功;汤武之王,修行仁义;西伯受命,虞芮耻争。以德若彼,盖天下尚未一统。自陛下拨乱反正,除暴安良,践祚帝位,天下归心,致使海内承平。此亘古以来未尝有也!老臣颂陛下之德,望……”
叔孙通话未说完,却被刘邦打断了:
“呵!呵……先生之言吾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呵……天下尚未承平,吾焉敢与先圣比德。”
这时戚姬也走来向皇后陛下行了三拜九叩首的大礼,按礼如仪地问候金安。皇后和颜悦色地说:“夫人伴驾出征,不但有军旅跋涉之劳,且屡冒矢石风险,实为女中英豪,非后宫诸夫人所可比拟者,老妇衷心感激呵!”说着她就俯身将戚姬搀扶起来。她见戚姬一身素淡,不禁吃惊地说道:“哎哟,贤妹!一路之上雨雪浸淫,风霜衍溢,何以竟穿得如此寒素!绮雪!”她回头叫宫长,“快给夫人按秩大妆!”
“臣妾谢陛下深恩厚德!”戚姬又欲俯身逊谢,却被吕雉搀扶住了。
皇后又拉起佩兰,异常爱怜地抚摩着她的手背说:“看!这么年轻的姑娘,却跟着戚夫人经了大风雨,见了大场面,一个个都出息了。只怕是那些整天待在宫里没见过大风大浪的小姊妹们都比不得了!”说着,又朝戚姬斜了一眼。威姬低头不语。
绮雪给戚姬披上了和皇后一样的披风,并且代皇后给佩兰等赏赐了衣裳。
皇后又亲自陪着戚姬会见后宫诸夫人和百官诰命夫人。
刘邦对于相国安排的这个郊迎仪式,特别是长安百姓也能参加,是满意的。他的心情很愉快。
“陛下,请到轵亭稍歇。”萧何说道。
一见轵亭,刘邦心中不免生出一番感慨。
轵道亭是他每次出入关中所必经之处。但像今天这样乘着朦胧夜色,看着宿鸟惊飞,而与文武官员、长安百姓相聚,这还是头一次。尽管此时使他不能极目望远,但往昔多次经过这里的情景却历历在目。他第一次走过这里时,不过是个小小的泗水亭长,奉命押送几十名黥面刑徒为秦始皇修建阿房宫和骊山陵。从这里进入咸阳后曾有幸见过秦始皇的车驾。他那时发出的“大丈夫当如是也”的感慨,如今早已成为现实。人生一世,有什么能比这更值得骄傲的呢!当他二次来到轵亭时,情形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始大皇帝的有着黄地六彩带绶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传国玺 和秦帝国的金、铜符节等,都作为投降者的贡物呈现在他的面前。他还曾在这附近安营扎寨,并从这里去赴那凶多吉少的鸿门宴。项羽背约,不令他王于咸阳,他怀着抑郁、愤慨、挫折、屈辱、失望和仇恨的心情,从这里走进四面环山几乎无路可通的汉中。暗度陈仓之后,一举消灭三秦王,他又从这里直出函谷关,奔袭彭城……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可歌可泣的史剧都是在这里演出的呀!
刘邦一番感慨之后,忽然发现不见王陵,就问萧何。萧何忙答道:“安国侯久罹疾患,尚难行走,故未能前来迎驾。”
“病得很重吗?”刘邦忙问。
“近日已略见起色。”
“何以不早告诉我?”
“陛下御驾亲征,军情紧急,如告陛下,徒增忧耳!”
“唉!”刘邦有些黯然。这时太子走进轵亭,跪在他面前说道:
“父皇陛下一路鞍马劳顿,备尝辛苦。儿臣叩请父皇陛下启驾回宫休息御体!”
刘邦这才慢慢站了起来,在皇后、相国及大臣们的簇拥下向等候他的辒辌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