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日本联合舰队在朝鲜半岛南部的镇海湾临时基地经历着漫长的等待,其实这种等待从1904年10月15日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出航时就已经开始了。那时候的等待更加焦虑,因为旅顺口还没有攻占,俄国舰队的主力舰艇的威胁还没有解除,在日本海出没的“浦盐舰队”(“浦盐”是日本人给符拉迪沃斯托克起的汉字名称,用以指代担负海上破袭任务的俄海军舰艇)还没有消灭,真的是“度日如年”。日本陆海军在付出了巨大代价后,终于在1905年1月1日攻克了旅顺口,彻底消灭了俄国在远东地区的海上力量,但是日本联合舰队也损失严重,主力战舰损毁超过了总数的三分之一。
等待,是一个必须经历的过程,但并不意味着白白浪费时间。在等待中,日本政府将伐谋、伐交运用到了极致,先是发动自己最大盟友——大英帝国,在世界范围内向俄国施加压力,通过“多戈沙洲事件”(俄国舰队高度紧张,误击北海多戈浅滩附近的英国渔船)向俄国施压进行威慑,甚至还派出地中海舰队“押送”俄国舰队通过英吉利海峡;在西班牙,在非洲,甚至在越南,俄国舰队在燃料问题上始终提心吊胆,因为迫于英国的外交压力,沿途各国不敢提供燃煤,最后在德皇威廉二世的亲自干预下,才勉强加上了劣质燃煤,航行时黑烟滚滚的俄国舰队也被称为“浮动的熨斗”;长期在热带海域航行,附着在舰艇船体底部的海藻、贝类疯长,舰艇航速降低,操纵性受限,但是沿途没有一个国家敢于为其提供维修保养,俄国舰队只能带着机械故障、带着“额外负荷”奔向远东,走向最终的归宿。正如一个水兵在日记中写的那样:“在辉煌的太阳下,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美丽的波光粼粼的大海——这是一条壮丽的路,我们正循着它步向死亡。”
等待,是一个思维的过程,意味着理解和判断。从1905年2月21日正式集结兵力开始,东乡平八郎和联合舰队就一直在等待,虽然关于敌人的情报源源不断,但是涉及俄国舰队“最后起航时刻”最有价值的信息却迟迟不来,直到5月20日东乡才获悉敌舰队14日从越南芽富湾起航。联合舰队先任参谋秋山真之根据获得的情报信息分析,认为俄国舰队的巡航速度约为10节,按照这个航速敌人24日清晨就将抵达对马海峡,但是直到24日深夜,黑烟滚滚的“疯狗舰队”(“多戈沙洲事件”后西方对俄国舰队的蔑称)依旧迟迟没有出现,就连双眼微闭、一言不发的东乡都坐不住了。还是铃木贯太郎在饭桌上一句不经意的话——“以俄国舰队的那种构成情况,况且还需要进行海上加煤,平均航速能达到7节就已经是奇迹了”点醒了秋山真之这个“梦中人”。按照7节速度推算,俄国舰队将于5月27日中午前后抵达对马海峡。这一判断成为东乡平八郎和联合舰队上下的共识。
图1-2 秋山真之
图1-3 铃木贯太郎
等待,是一个考验的过程,意味着包容和信任。在围攻旅顺口俄国远东舰队的作战初期,两艘战列舰触雷沉没,这个损失占了联合舰队战舰总数的三分之一,但是不管是山本权兵卫还是天皇都没有对东乡大加斥责;在俄远东舰队旅顺口突围时,东乡的海上指挥出现了严重的失误,要不是因为敌人旗舰被毁、指挥中断,逃回旅顺的话,差点放跑了俄国舰队,大本营也并没有责怪东乡指挥不力;当“浦盐舰队”在日本海“神出鬼没”,不仅劫掠商船,甚至突进东京湾袭扰破坏,在国内空前高涨的国民舆论压力之下,日本最高决策层仍然没有对东乡的作战指挥横加干预;在判断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的可能路径时,大本营众说纷纭,海相山本权兵卫甚至下达命令:禁止任何人和联合舰队就此展开争论,给予东乡以充分的信任。现在,整个日本的国运就赌在联合舰队,准确地说是赌在了东乡平八郎的身上。
图1-4 铃木贯太郎
等待,还有焦虑,从战争诞生的第一天起,就是令指挥官们无比厌恶,但又必须耐心正视的对象。谁熬得住,谁等得起,谁忍得住性子,谁耐得住煎熬,谁就能看到最后的胜利。现在,联合舰队上下什么也做不了,只有等待,焦急的等待……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庞大舰队。他们从波罗的海出发,经过了大西洋、印度洋、太平洋,绕过了好望角和马达加斯加,通过了马六甲海峡,已经来到了近在咫尺的越南,再下一站就是对马。而这里,将是他们18000海里漫长旅途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