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尘封两年的方案修订完善后,利斯特终于实现了从思想到行动的转变。“攻击时间就定在10月21日。这一天是英国皇家海军的光荣和骄傲,也许会给我们带来好运。”在得到坎宁安的首肯后,这个行动也被赋予了一个响亮的代号——“审判”!究竟是审判谁呢?是墨索里尼还是坎皮奥尼?是“维内托”号还是“加富尔”号?管他是谁呢?反正“D”日定在了一个具有历史性意义的日子:10月21日,135年前的这一天,皇家海军的天才统帅纳尔逊,在特拉法尔加海战中彻底消灭了庞大的法国舰队(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奠定了大英帝国的百年海上基业。
图2-12 特拉法尔加海战纪念邮票
应该说皇家海军参谋人员的战术作业功底还是非常扎实的,在坎宁安的亲自督导之下,利斯特带着地中海舰队的参谋人员在较短的时间内,就拟订出了一个周密的作战计划,将参战兵力分为五个战术群:
第一群是突击群,由“光辉”号和“鹰”号航空母舰,以及担负警戒任务的4艘巡洋舰、4艘驱逐舰组成,30架“剑鱼”担负主攻。突击的目标主要为塔兰托港内的战列舰。为了达成攻击的突然性,将突击时刻选在午夜月圆之时(10月21日是个满月,有利于飞行员识别、攻击和撤离)。
图2-13 “光辉”“鹰”号航空母舰和30架“剑鱼”担负主攻
图2-14 英国皇家海军“厌战”号战列舰
图2-15 英国皇家海军“桑德兰”式远程侦察机
第二群是掩护群,由2艘战列舰、2艘巡洋舰和12艘驱逐舰组成。配置于塔兰托与突击编队之间,随时准备截击来袭敌舰。
第三群是侦察群,由驻马耳他的“桑德兰”“马里兰”式远程侦察机组成。任务是对塔兰托港实施不间断的航空侦察,提供港内敌驻泊舰船和防御配系情况。
第四群是佯动群,由3艘巡洋舰和2艘驱逐舰组成。其任务是在攻击行动发起的当晚,袭击航经奥特朗托海峡的意大利船队。
第五群是补充打击群,由驻希腊机场的皇家空军轰炸机部队编成,其任务是在夜袭塔兰托的次日,对港内的船坞进行轰炸,使受损舰艇无法得到及时修复。
克劳塞维茨曾说过:“战争是最富偶然性的活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坎宁安、利斯特和整个地中海舰队踌躇满志、摩拳擦掌之时,意外却发生了,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首先,此次行动的主力“光辉”号航空母舰突然掉了链子,一名航空机务人员因疲劳过度,在给一架“剑鱼”后座上加装副油箱时不慎滑倒(为了让“剑鱼”飞得更远,在取消炮手后腾出的空位上加了1个270升的油箱),手中的螺丝刀碰到电源产生的火花引燃了漏出的汽油,两架“剑鱼”迅速被烈火吞噬,虽然机库中的喷淋装置很快将火扑灭,但机库和受损飞机都得重新修理维护,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其次,“鹰”号这艘1918年下水的“老兵”,在7月卡拉布里亚海战中被一枚“近失弹”击伤后,油舱进水、管路受损、航速严重下降,“老迈的身躯”再也禁不住高强度的“折腾”了,无法与“光辉”号结伴同行(5架“剑鱼”和8个机组转移到“光辉”号)。
最后,也是最要命的——飞机一架一架接着摔!在执行例行战备训练任务时,3架“剑鱼”由“光辉”号起飞不久,莫名其妙地接连坠海,事故原因不明。顿时整个舰队被一种低沉、压抑的氛围所笼罩。最后,“光辉”号的飞行长詹姆斯·罗伯逊费尽心机,终于找到了事故原因:航空燃油出了问题!原来是“光辉”号的航空燃油舱混入了沙子、海水和藻类等杂质,“剑鱼”的燃油受到了污染,导致坠机事件。问题是解决了,可稀缺的“剑鱼”又少了3架,也使原定投入作战的“剑鱼”由24架(“光辉”号的机库装不下了)减少为21架。
图2-16 “剑鱼”由“光辉”号起飞不久,莫名其妙地接连坠海
就这样,在核心力量航母和突击机群严重缩水,塔兰托港防御实力不断增强的情况下,坎宁安的参谋长很严肃地建议取消作战行动。说实话,面对接踵而来的意外,换谁心里都没底,总共就两艘航母减去一艘,进攻的实力就等于少了一半,风险增加,成功的可能性愈加渺茫。重压之下,考验指挥官意志的时候到了。究竟干还是不干?这个简单但又异常艰难的选择摆在了坎宁安的面前。这个后来的英国第一海务大臣,沉默一会儿咬了咬牙,从嘴里吐出一个字:“不!”明确表示:行动延期可以,但是“审判”必须进行!
图2-17 “光辉”号航母此时是“万千宠爱集一身”
侦察,是战争中为获取敌方战争行为有关情况,而采取的一系列调查和研判活动的总和,是准备方案、拟制计划和确定决心的基本依据,贯穿于战争行为的始终。为了确保夜袭塔兰托行动的成功,英国皇家海军专门组建了常驻马耳他的431侦察分队,使用“桑德兰”“马里兰”式(法国向美国订购,后被英国“截留”)侦察机,对塔兰托港内的舰艇活动及港口防御配系进行了充分、不间断的航空侦察。为了更好地对数以千计的航空照片进行识别判读,皇家海军又在开罗专门成立了分析小组,利斯特的情报官大卫·波洛克(战前是一名律师,擅长证据搜集研判)海军上尉直接参与相关工作。通过对照片的判读,可以清晰地标注出塔兰托港内靠泊舰艇的准确位置,甚至可以查明防空火力配备情况。
图2-18 驻马耳他机场的“马里兰”式侦察/轰炸机
但是,让分析人员感到困惑的是,照片上出现了许多小白点,起初认为这或许是胶卷冲印时失误所致,或者是镜头上的污斑造成的。可是小白点的排列却是非常有规律的,两点之间距离大致相等。几经研判后确认:小白点不是照片冲印的纰漏,而是敌人布设的阻塞气球(为对付德国人的轰炸,英国人在伦敦也用过)。
图2-19 意海军舰艇在塔兰托外港中停泊情况的航拍照片(注意“Y”字形防波堤)
图2-20 塔兰托港内防御力量分布图
图2-21 阻塞气球部署示意图
该气球使用钢缆系留,当飞机从低空,尤其是夜间进入时,极有可能因撞上钢缆机毁人亡(这一情况的发现和报告非常及时,突击编队实际上是在航渡过程中对攻击计划进行临机调整的)。后来,又与“光辉”号航母的飞行员们反复比对计算,认定阻塞气球的间距约为270米,“剑鱼”完全可以从系留钢缆中间穿行;同时发现,阻塞气球的配置存在巨大的空隙,完全可以容许多架飞机通过,但为了实现多向突击、削弱敌防空火力的效果,一些“剑鱼”还得往阻塞气球的网里去钻;为了提高飞行安全和轰炸效果,部分“剑鱼”还需要改挂照明弹和炸弹,在塔兰托港的东防波堤投弹照明指路,让携带鱼雷的“剑鱼”发起主攻。非常有意思的是,尽管英军侦察机不断地出现在塔兰托附近,但敌人的防御兵力和舰艇驻泊情况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此外,在对塔兰托的抵近侦察中,谍报人员还发现意军在港内为驻泊舰艇铺设了水下防雷网。原来,1940年7月11日“庞卡耳多”号在奥古斯塔港被“剑鱼”使用航空鱼雷击沉后,意海军考虑到航空鱼雷对港内驻泊舰船的严重威胁,命令所有海军基地布设水下防雷网。防雷网是一种用金属制成的网状防雷设施,设置在大型军舰周围,通过提前引爆鱼雷的战斗部(当时的鱼雷多为触发式引信),保护舰艇水线以下舰体的安全(跟现代主战坦克的反应式装甲作用相似),犹如金钟罩,似乎没有什么更好的破解之法。
图2-22 为防止遭到鱼雷攻击,在战列舰周围布设了防雷网
经过进一步侦察发现,意海军使用的防雷网深度只有8米。为什么只有8米?倒不是意大利人偷工减料,而是因为他们的防雷网是针对当时已知的各国海军鱼雷航行深度和引信原理而设计的,因此防雷网的深度只设到舰艇吃水最深处为止。可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英国人把刚刚研制成功的秘密武器——磁性引信MKX—II型鱼雷拿了出来,这种鱼雷从舰船龙骨下方通过时,引信受磁场的影响发生动作(与两舷相比,舰船底部更容易损毁)。因此,装备磁引信鱼雷的破坏威力要比触发引信大得多。更重要的是,由于磁引信鱼雷的战斗部不是直接击中舰体后才爆炸,而是在从舰船龙骨下方通过时起爆,定深可以更大一些,从防雷网下方穿过。在准确获悉港内的实际水深为15米后,英国人把MKX—II型磁引信鱼雷的定深设置为10.8米。这样一来“金钟罩”就变得形同虚设。
图2-23 防雷网示意图
图2-24 “剑鱼”携带的MKX—II型航空鱼雷
按常理讲,英国人把对手侦察、研究到这个程度,功夫已经下到家了。但是,坎宁安的花招儿还没使完,又使出了惯用招数——佯动!不仅让萨默维尔在前一天(11月10日)夜间带着“H舰队”自西向东穿过西西里海峡,吸引意军注意力来掩护自己;6日攻击编队由亚历山大港出航后先是向西机动,10日白天再向东航行,给敌侦察机造成目的地是亚历山大港的假象;11日中午,突然转向马耳他岛方向,在确认东北航线上空无敌机活动后,才向预设作战海域机动,当日18时,“光辉”号航母及其警戒舰艇组成的突击编队脱离舰队主力,准备发起攻击。
图2-25 “H”舰队指挥官萨默维尔
与此同时,意大利海军也没闲着,从11月6日至10日,曾有3架侦察机试图接近突击编队,都被“光辉”号上的“管鼻燕”击落或赶跑,尽管在第一时间就掌握了坎宁安的编队出亚历山大港向西航行的情况,但是在马耳他西南海域又发现英军战列舰向南航行,在9艘潜艇、25架轰炸机侦察攻击行动扑空后,坎宁安和他的舰队彻底不见踪影。一系列纷纭杂乱、自相矛盾的情报打乱了坎皮奥尼的判断。而此时已是11日黄昏时分,一架“桑德兰”式侦察机在完成港口侦察任务后,发现了即将返航入港的“多利亚”号战列舰,随即用密语向坎宁安报告:“所有的小鸡都回巢了。”
图2-26 “光辉”号航母上起飞的“管鼻燕”式战斗机
就这样,在经历了一系列处心积虑的准备、欺骗、佯动,并获得了对手的“配合”之后,浑身都是假动作的坎宁安和利斯特走向了“审判”行动的终点。
夜幕下的地中海微波起伏,月光如水,为“光辉”号的航迹抹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亮。与背景环境迥然不同的是,航母上异常忙碌,升降机不断地将舰载机一架架从机库提升到飞行甲板,第一波12架“剑鱼”整装待发。在收到“敌舰全部在港”的最终情报后,“光辉”号开始转向逆风航行加速到28节,在漆黑的地中海上留下了长长的航迹,4艘巡洋舰和4艘驱逐舰环绕在它的周围,这个精干的作战编组如同狼群一般,露出了闪光的獠牙。
图2-27 “光辉”号航母甲板上的“剑鱼”
按照预定计划,21架“剑鱼”飞机共分为两轮攻击波:第1波12架,其中鱼雷机6架(各携带1枚触发+磁性引信鱼雷)、轰炸机4架(各携带6枚112千克炸弹)、照明机2架(各携带4枚炸弹、16枚照明弹);第2波9架,其中鱼雷机5架、轰炸机2架、照明机2架(与第一波武器配置相同)。两轮攻击波的指挥官分别由威廉森和黑尔担任。
即使用今天的技术水平来看,80年前的这场“揭幕战”依然是极具挑战性的,老迈的“剑鱼”不仅要凭借简陋的导航装置,在漆黑的夜空中以每小时140千米的低速飞行,还要穿过由80个间距270米的阻塞气球组成的屏障,实在是太难了。为此,几架改挂照明弹和炸弹的“剑鱼”,要先在塔兰托东侧防波堤投下照明弹照亮目标,让携带鱼雷担负主攻的“剑鱼”从西南和西北方向发起攻击;在投掷照明弹后,这几架“剑鱼”再去攻击岸上目标和位于狭海内的意大利海军舰船。
图2-28 夜袭塔兰托突击示意图
今天我们回过头来看坎宁安和利斯特的这个攻击计划,仍然会觉得惊险有加,主要原因就是:飞机性能数量受限,计划略显复杂。如果“鹰”号也参战的话,那么两波次攻击机群总数将达到“20+10”的规模,成功的把握就会更大,应对意外情况的冗余就会更多,最终取得的战果也会更加辉煌。同时,我们也必须看到,意大利海空军在远程侦察预警和驻泊地域防御上的马虎和疏漏。
随着扩音器发出准备起飞的命令,飞行员和领航员迅速登机进行最后检查,接着启动了发动机;轮挡员趴在甲板上,给起落架塞好了轮挡;螺旋桨飞速旋转着,光晕熠熠,在一片轰鸣声中,飞行甲板灯大开,第一波攻击机群指挥官威廉森向舰桥上的舰长博伊德(参加过日德兰大海战,是英国皇家海军中公认的航空、鱼雷专家)打出“V”字手势。20时35分,舰桥上方的信号灯发出一道淡绿色的光束,飞行长下令抽去轮挡,12架“剑鱼”迅速挟风而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为节省燃料,机群迅速爬升到了2300米的高度,9架飞机组成了3个“V”字形编队(实际上编号为L4M的“剑鱼”掉队了,低空飞行先期抵达塔兰托,在与编队会合后参加了攻击,发射的鱼雷命中“利托里奥”号),其余3架由于被云层遮断,未能加入编队,在低空单独飞行。
图2-29 “剑鱼”起飞
就在威廉森带队起飞之后40分钟,也就是21时20分,由黑尔率领的第2波9架“剑鱼”也开始陆续起飞,但这一次却很不走运,计划最后起飞的L5F、L5Q号机发生了意外碰撞,其中L5F号机受损需要抢修(20分钟后修理完毕,单机起飞赶上了编队,1枚炸弹命中“塔兰托”号巡洋舰)。正当8架“剑鱼”以“V”字形编队杀奔塔兰托时,意外又发生了,担负轰炸任务的L5Q号机,机身下部的远程油箱意外脱落,发动机故障,被迫返航,所以第二波最终只有8架“剑鱼”参加了对塔兰托的空袭,也充满了一波三折的戏剧性。
在经历了两个多小时漫长的夜间飞行之后,威廉森的观察员斯卡利特看到了前方铅灰色夜空中出现的橘红色弹道,立即提醒道:“看,那就是塔兰托!”“嗯,他们好像知道我们要来,在放焰火欢迎呢!”威廉森轻描淡写地说。“可能是3架没爬高的飞机提前赶到了。”斯卡利特马上解释道。是的,确实如同他猜测的那样,这就是那3架先前掉队的“剑鱼”,他们已提前抵达塔兰托上空,并投下了照明弹,这些照明弹在特制降落伞的作用下缓缓悬在空中,在3/4满月的映衬下,霎时间将整个塔兰托的港湾和城区照得亮如白昼。此时,时钟的指针刚好指向23时整。皇家海军在经历了漫长的准备之后,就剩临门一脚了!
图2-30 塔兰托的夜空被探照灯密集的光柱所笼罩
正当两支利箭风驰电掣杀奔塔兰托之际,佛性的意大利人仍处于一种令人费解的祥和麻痹之中。尽管7月11日“庞卡耳多”号在奥古斯塔港被航空鱼雷击沉,但是秉持着舰炮永远不是岸炮的对手观念的坎皮奥尼,仍然不相信英国人会打塔兰托的主意,不相信坎宁安敢于长途奔袭,冒着有来无回的风险进攻他强大的舰队,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在水雷障碍、防雷网、阻塞气球密布,对空火力完备的防御体系面前,管你是战列舰也好,还是“剑鱼”也罢,都会被固若金汤的严密防御撞得头破血流。但是,他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战备工作的终端落实!
图2-31 意大利海军司令坎皮奥尼
古往今来的战争历史用无数鲜血和生命告诉我们一个冰冷的道理:不管计谋多么高超,不管计划多么完善,不管防御配置多么巧妙,只要战备工作没有打通最后一千米,就会行百里者半九十,最终前功尽弃。在塔兰托就是这样,原本为了防止重蹈“庞卡耳多”号覆辙而布设的金钟罩,却遭到了偷工减料,受生产进度的制约(每月只能生产3500米)和思想麻痹的影响(认为布设防雷网会使舰艇进出港口更为麻烦),13000米的工程量只完成了1/3(深度还没有触及海底)。前一天一场风暴将87个阻塞气球中的60个撕碎,3/4的低空防线顿时门户洞开;海上对空音响监听站和基地警报系统虚警事故频发,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战备观念和行动的麻痹懈怠。
图2-32 塔兰托港防御配系分布图
11日20时许,意大利海军几个音响侦听站相继报告说,收听到飞机的声音,塔兰托港内顿时警报齐鸣,军港和城市变得一片漆黑,所有人员匆匆进入了防空掩体,港内驻泊舰只也做好了起锚疏散准备,高射炮手甚至因过度紧张,将一串曳光弹射向夜空。但是,10分钟后,警报解除了,一切似乎又归于平静。可1小时后警报又短暂地响起,很快又归于平静,这下子不管是军人还是平民,都陷入了疲惫和由此引发的麻木(这两次混乱都是由一架“桑德兰”式侦察机造成的)。22时25分,刚刚入睡的居民和士兵们第三次被警报吵醒,正当很多人正在诅咒着子虚乌有警报之时,从塔兰托东南方传来的飞机轰鸣声已由小变大(正是那3架先到的照明机),值班高炮已经开火,紧接着21个高炮连陆续开始了盲射。高悬在1370米高度的照明弹将整个军港映照得亮如白昼,这也是命令“剑鱼”开始俯冲攻击的信号。
图2-33 塔兰托的夜空笼罩在交织的光柱和密集的火网当中
威廉森后来回忆道:“7000英尺、5000英尺、四周炮弹爆炸形成一个个巨大的火球,一个个火球又联结成一张火山爆发似的立体火网,飞机在网眼中快速穿梭,探照灯的强光令驾驶员们睁不开眼睛,2000英尺……俯冲,俯冲!”“飞机贴着水面飞行,海水像一面硕大的镜子,映出了满天炮弹炸开的火球,像是海底有另外一个世界。‘加富尔’号战列舰特有的上层建筑渐渐清晰起来。舰炮加入了岸炮的行列,朝鱼雷机怒射。”“我不顾一切地冲着‘加富尔’直冲了过去,瞄准环里的轮廓瞬间变大,宛如一座城堡横亘在眼前,在飞机眼看就要撞上战列舰的时候,我立即按下了按钮,投下了鱼雷,但此时机尾一抖,我感到不妙,机尾被击中了,飞机立刻失去了控制,掉进了海里,我听到了一声剧烈的爆炸声,是鱼雷击中了‘加富尔’号……”
图2-34 “剑鱼”携带的MKX—II型鱼雷命中时的场景
此时的塔兰托港弥漫着冲天的火光和剧烈的爆炸声,有的舰船东倒西歪,有的则只剩下桅杆露出水面,紧随威廉森的L4C和L4R号机原本该攻击“维内托”号,但距离太远,当见到“加富尔”号击落了威廉森的L4A号机后,就直奔“加富尔”号复仇而来,发现舰首炮塔的舷侧被鱼雷撕开了一个大洞,海水汹涌而入,这艘排水量24000吨的庞然大物开始缓慢地下沉;在照明弹光亮的映照下,驾驶着L4K号机的肯普在两架僚机的配合下,向排水量35000吨、意大利海军最强大的战列舰“利托里奥”号发射了鱼雷,他的观察员亲眼看见一条银白色的航迹如利剑般直刺过去,“轰”的一声击中了目标,此后接连又是两声巨响,这艘代表着意大利海军光辉形象的最新型战列舰惨遭重创。与此同时,4架轰炸机也按预定计划对港内其他目标进行了攻击,水上飞机机库顿时燃起大火。
图2-35 塔兰托港内火光冲天,后续“剑鱼”趁乱而入
此时,塔兰托就像一个捅翻了的马蜂窝,乱作一团。眼看着“剑鱼”如同“刀尖上的舞者”一般,在阻塞气球的钢缆间往复穿梭,21个未经过夜战训练的高炮连目标也捕捉不到,能否命中全凭运气。最令意军指挥官里卡迪气愤的是,当敌人第一波攻击结束,“剑鱼”已扬长而去时,200多门高炮仍然向着空荡荡的夜空打个不停。他原以为英国人的攻击已经结束,正在向位于罗马的海军统帅部报告时,警报又第四次响起,第二波攻击开始了。
这一次,意大利人变聪明了,舰载防空火力和陆上高炮群不再各自为战,而是组成了绵密的交叉火网,1架低空突防的“剑鱼”(E4H号机)被当即击落。据黑尔的观察员萨顿后来回忆,“敌人发现了我们,并朝我们开火,到处是炮口发射的闪光,我们周围都是从四面八方射来的闪烁光道……”此时,4架“剑鱼”又故伎重演,掠海飞行,直取敌舰,其中1架飞机的起落架已触及海面,像打水漂似的在浪尖上滑行,L5K号机的观察员萨顿盯住了已受伤的“利托里奥”号,在700码的距离上按下了投雷按钮,鱼雷准确命中了“利托里奥”号高耸的侧舷,紧接着,“杜利奥”号也遭到重创,其余5架“剑鱼”经过巧妙的规避机动,穿过密集的弹幕和滚滚浓烟,在对手的炮火下扬长而去。此时,塔兰托港内已是火光冲天,硝烟弥漫,惊悚和恐惧注定今夜无眠。
图2-36 第二波“剑鱼”继续扩大战果
12日1时12分,执行第一波攻击任务的12架“剑鱼”中的11架(指挥官威廉森和他的领航员没回来),在“光辉”号的飞行甲板上安全降落,2时前后,第二波8架“剑鱼”中的7架也安全着舰。在攻击机群回收完毕后,以“光辉”号为核心的突击编队与掩护群会合全速返航(原计划12日夜间再次空袭塔兰托的计划因天气原因取消),最终于14日平安返抵亚历山大港。
图2-37 “剑鱼”陆续着舰后编队迅速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