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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申子相韩

申子,即申不害,韩昭侯时,他在韩国为相十五载,据说他是法家的先驱式人物。

进入战国时代,各诸侯国世卿世禄的贵族制度逐渐式微,一些位处下僚或社会底层的士凭借新颖的思想和理论,为诸侯国君主出谋划策,指点江山,赢得了君主的信任,登上了政治舞台。他们出将入相,风光无两,更加激发了士的热情,因此处士横议,八方奔走,择枝而栖,寻找赏识他们的君主。齐国有邹忌为相,孙膑为师;魏国有子夏、田子方、段干木之属,又有吴起、庞涓为将;卫鞅西入秦,行变法,封商君;后有苏秦张仪之属游说封侯,不一而足。申不害也是在这个时期被韩昭侯所重用。

申不害于公元前385年生于郑国,原是郑国的底层小吏,后郑国为韩所灭,他又成了韩国的“公务员”,在政府和庙堂中奔走效力。公元前354年,魏国讨伐韩国,敌强我弱,韩昭侯束手无策。申不害进言曰:“魏国整军攻韩,韩不敌魏,事已显然。为今之计,唯有示弱于魏,可得苟全。君可持圭以见魏王,示以臣下之礼,则魏必骄慢,以胁诸侯,诸侯侧目而视,则韩虽在魏下却得诸侯之心矣!”持圭,乃是诸侯晋见天子之礼,韩昭侯采纳申不害的建议,果然持圭前往魏都朝见魏王,魏王深表嘉许,不仅撤了伐韩之兵,且与韩结盟成兄弟之国。韩国转危为安,韩昭侯很高兴,对申不害刮目相看。

第二年,魏惠王转攻赵国,兵围邯郸,赵成侯向韩、齐两国求救。韩国是否出兵救赵呢?这使韩昭侯十分犹豫,难以决断。因为刚刚示弱魏国,韩魏停战结盟,如今转而救赵出兵攻魏,这于理似乎难通。他再次征求申不害的意见,申不害沉吟良久,答道:“此乃国之大事,不可遽然决断,容我考虑一下再回复您吧。”此后,他说服大夫赵卓和韩晁向昭侯进言,力主出兵救赵。在摸清昭侯的态度后,他才把联齐救赵的想法说给昭侯,于是,韩国出兵助齐,虽为偏师,但对魏国起到了很大的牵制作用。齐国用孙膑计,围魏救赵,打了一个大胜仗,削弱了魏国的气焰。

有了两次和申不害打交道的经历,韩昭侯认定申不害是个人才,且其人有想法,有见地,治国安邦不可少,于是力排众议,拜申不害为相。

申不害上任后,首先维护新生地主阶级的利益,打击旧贵族势力。韩国当时有三大世袭贵族,即侠氏、公厘氏和段氏,他制定法令,剥夺他们的特权,拆毁他们的寨堡和城池,没收其财产以充国库。这项举措非同小可,因为春秋时代的诸侯国,权力和财产都是世袭的,贵族世袭制延续数百年,就是赵、魏、韩分了晋国的三家,也是从前晋国的贵族和世卿。但是,进入战国时代,各诸侯国相互攻伐兼并,原有的贵族世卿尸位素餐,一代不如一代,已担不起治理国家的责任,要想生存和开辟新局,必须任用和拔擢底层的能人。况且,贵族世卿不仅在治国方面一无所能,且蚕食和把持国家权力,有时甚至成为国君推行新政的障碍。他们时而相互排挤陷害,时而沆瀣一气,韩昭侯是个开明的君主,他支持申不害推行改革措施,这就大大打击和限制了贵族的势力。申不害进一步把贵族的私家军队解散而编入国家的军队,并自任上将军,对军队进行严酷的训练,大大提高了韩国军队的战斗力。使诸侯在申不害为相期间不敢对韩动武。申不害还推行按照能力和功劳授予官职的选官制度,主张“见功而受赏,因能而授官。”他重视农耕,鼓励垦荒,增加粮食收入。他说:“四海之内,六合之间,曰:奚贵?土,食之本也。”“昔七十九代君,法制不一,号令不同,而俱王天下,何也?必当国富而粟多也。”民以食为天,土地和粮食乃立国之本,重视农耕,是他在任期间大力推行的政策。他还重视技艺和手工业生产,由于大力推行和鼓励,韩国的手工业出于诸侯之上,《战国策》云:“天下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

司马迁《史记》云:“申不害者,京人也(京县故城在郑州荥阳市古县城东南二十里,郑之京邑也),故郑之贱臣。学术以干韩昭侯,昭侯用为相。内修政教,外应诸侯,十五年,终申子之身,国治兵强,无侵韩者。”

司马迁所言“学术以干韩昭侯”之“学术”,即“刑名之法术也。”所以,后人认为申不害是法家的先驱。司马迁云:“申子之学本于黄老而主刑名。著书二篇,号曰申子。”则申不害有治国实践,又有著述,是战国时百家争鸣之一家。

申不害的理论及实践,是君主专制的政权如何使君主牢牢地把握权力,驾驭和防范臣下的“术”。术者,权术也,帝王之术也。他说:“明君如身,臣如手;君若号,臣如响;君设其本,臣操其末;君治其要,臣行其详;君操其柄,臣事其常。”君主天然地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统治宇内,发号施令,臣子去执行,做些落实的工作。为此,君主要时刻防范臣下的权力坐大,从而篡权夺位。他要不断地考察臣下,窥探臣下,“阳术”和“阴术”并用,使臣子不敢生非分之念。申不害的“术”是包含防范的手段和阴谋在内的,虽然没有具体化,但所谓“阳术”和“阴术”即公开的和秘密的,明的和暗的,其含义是不言自明的。申不害是“黄老之术”吗?对此亦应存疑。老子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顺从自然规律,强调无为,这是老子的思想。但申不害是主张君主无为吗?“君之所尊者,令也,令之不行,是无君也,故明君慎之。”君主要慎重发布命令,但不是无为。

申子的理论和思想后人只能从他留下的只言片语中领悟和总结,他的书大多湮灭,但我们从后人概括而言“黄老之学,申韩之术”中可窥探到一点消息。即君主的权术和阴谋如何用于统治实践中。“术”者,形而下之者也,申不害的理论被列于法家三端:商鞅主法;慎到主势;申子主术。这种概括不无偏颇,任何用于实践中的理论都应是生动活泼的,一旦予以归类,用概念限定,则失去了它的本来面目和生命力。

既然申子的理论是帝王统治的南面之术,它使我们想到了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的马基雅维利,他的《君主论》是直接给在位的帝王谈统治术的。申子的“阳术”和“阴术”和马基雅维利毫无掩饰的进言似有异曲同工之妙。申不害是中国公元前4世纪的一个诸侯国的政治实践家,他和马基雅维利相同的是,他们面对的都同样是握有至高权力的君主。

申不害其人基本被中国历史所遗忘,他的著述也大多湮灭无闻,所留下的只言片语也大多无甚高论。美国的汉学家顾立雅对申子有过深入的研究,他写过一本《申不害:公元前四世纪中国的政治哲学家》(马腾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19年12月1版),将申不害的理论定为“行政哲学”。搜集和辑录了申子所遗留的著述。在极权和专制的古代中国,申不害给君主提供的“行政哲学”或许还有它的价值和意义。他的著作是研究申不害的最好读本。 Ikq5gxsQqI0D833cPgrgPpbzwX3crA0trrhDb9Ix4yMJ77RI4CQGYSiIYmhkHA6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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