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军机大臣们来说,如何立载湉为帝,也是一个不好解决的难题,自打清朝开国以来,皇位传承还是头一遭变成了这样一个复杂的局面,军机处对上谕措辞大费周折。经过几易其稿,军机大臣才拟好了上谕,确定载湉继承咸丰皇帝为嗣,入承大统。
但正要写旨时,同治帝的师傅翁同龢提出了个疑问:上谕明确了载湉此时的身份是文宗嗣子,但没有点明他是皇帝,在此必须明确,不可含糊。
大家顿时又迷茫起来,刚才会议开始的时候是“择君”,但慈禧话锋一转,改成了“择嗣”,虽说载湉进宫就是来做皇帝的,但此时此刻的身份是不是皇帝呢?大家又争执起来,最后采纳翁同龢的建议,明确载湉的身份是“嗣皇帝”。
当日发布的以载湉继帝位的懿旨是这样写的:钦奉慈安端裕康庆皇太后、慈禧端佑康颐皇太后懿旨:皇帝龙驭上宾,未有储二,不得已,以醇亲王奕譞之子载湉承继文宗显皇帝为子,入承大统为嗣皇帝。俟嗣皇帝生有皇子,即承继大行皇帝为继,特谕。
懿旨中说的“文宗显皇帝”,即同治帝的父亲咸丰皇帝。
在这里,慈禧又做了巧妙的安排。她先将载湉嗣继给咸丰做儿子,然后再继承帝统,登皇帝位。
由此,载湉就是以咸丰皇帝的儿子,同治皇帝的弟弟的身份继皇帝位。在皇帝没有嗣子的情况下,“兄终弟及”,既不违背中国封建社会的宗法制度,又符合了满族的历史传统。当时慈禧已经执政13年,确立了威信,她提出立载湉嗣位后没有人反对,于是载湉成为清朝第十一任皇帝。
另外,上面的懿旨中还称,如果“嗣皇帝”,即同治皇帝有了皇子,仍然可以继承皇帝位。这样就使得反对立载湉为帝的人们,无法在同治后代的问题上做文章。
不但军机处犯难,小小的载湉成了嗣皇帝,这同时又给内务府出了个绝大的难题,清朝二百多年还从来没有从宫外迎进一位皇帝,所以,他们又得请示嗣皇帝进宫的礼仪。召礼部官员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那些古板的礼臣们也未遇到过这一特例,估计三天三夜也研究不出个结果,而迎立新君又刻不容缓,于是,大家一同请见两宫皇太后。
此时慈禧在立嗣中已然胜出,高兴劲过后又想到其子之死,不由又悲从中来,开始大哭,礼臣们赶到时,两位太后已经哭得抬不起头来了,不可能作出任何指示,最后内务府官员只好自作主张,传轿夫、布置警卫、组织仪仗队,前赴醇亲王府迎立嗣皇帝载湉。
半夜时分,紫禁城寂静的氛围被一阵隆隆的闷响打破,紫禁城的全部正门——乾清门、太和门、午门、端门、天安门、大清门次第打开,一列灯火通明的仪仗队簇拥着一个十六人抬的大轿穿过每一道大门的中门,奔出紫禁城向西城急行。孚郡王奕 骑在马上,率领内务府官员前往宣武门内太平湖东岸的醇王府,迎接刚刚确定下来的小小新君主进宫。
皇室的仪仗队抵达醇王府的时候,奕譞刚刚被抬回家,还在“昏迷”之中,由他的福晋、慈禧太后的胞妹叶赫那拉氏出面迎接。她刚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已被其姐姐抢走,亲生儿子已经不属于自己,她顿时心如刀割,号啕大哭,一连串的泪珠洒在脚面上……
载湉此时不过是个4岁的幼儿,他早已吃饱睡下,却被从温暖甜蜜的梦乡中唤醒,然后黄袍加身。他哭喊着、抗争着,最终还是被抱上了大轿,在奶妈的怀抱中被抬进了宫中。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谁又能想到皇帝头衔将带给这个又哭又闹的孩子以怎样的苦难呢?
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六日寅时(1875年1月13日凌晨5点),黎明前最寒冷的时刻,载湉乘坐十六人抬的大轿,穿过重重宫门,进了紫禁城,在养心殿前落轿。两宫皇太后一宿没睡,一边流泪,一边等着嗣子的到来。此时的小载湉进入了梦乡,太监掀开包裹孩子的小被子的一角,慈安、慈禧看到一张瘦弱、白皙的小脸,慈禧一下子想到了同治帝小时候的模样,抹了把眼泪,下令把小载湉叫醒。小载湉不情愿地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顿时大哭不止。奶妈赶紧哄劝,载湉却只是不停哭泣。
太监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两宫皇太后由宫女搀扶,奶妈抱着小载湉紧紧跟随,出了养心殿,顶着凛冽的寒风,前往乾清宫。
乾清宫的大门被推开了,只见同治皇帝直挺挺地躺在大殿正中的榻上,脸上蒙着白纱。慈禧太后厉声命令:跪下,向哥哥行礼!
按礼节这个礼虽不能免,但一个4岁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此时他唯一渴望的就是回到自己温暖的家,回到亲人的怀抱中,然而,他却被按倒在冰冷的地上,被逼着向同治皇帝的遗体三跪九叩。但不谙世事人情的小载湉只是奋力挣扎,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