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民国陆军的渊源,必须从晚清说起。清末,八旗兵和绿营均已腐败不堪,对外不足以抗拒列强侵略,对内难以镇压太平天国和捻军。曾国藩、李鸿章编练的湘勇、淮勇,于是应运而生。但此种勇营兵制,仍是旧式武装,当其战胜太平天国和捻军后,其将骄兵惰及腐败无异于旗兵和绿营。1884年,李鸿章接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后,即采纳镇压太平天国的“常胜军”头子戈登的建议,于天津建立讲武堂,聘德国教官,模仿西法练兵。但这时所谓新法,也只是购置西式枪械和练习洋操,并不用新人带兵,编制仍然换汤不换药。
甲午之战,清军全师败绩,旧式军队的不足恃暴露无遗。清廷在全国上下强烈要求整军经武的呼声下,自1895年起开始编练新军。李鸿章先于天津编练“定武军”,张之洞也于武昌编练“自强军”。这两支新军,是我国仿照德国军队编练新式军队的开端。然而这种“新军”,仍未全按西制编练,在编制上,仍是旧制。
袁世凯接统新军后,正式开练新军,遂改名为“新建陆军”。至此,中国历史上,才正式出现了不同于旧式军队的新军。袁世凯以原来淮军支裔周盛波、周盛传兄弟的盛军驻地——津南小站为其练兵场地,这就是“小站系新军”的开端。民国时期林林总总的军队,大都脱胎于“小站系”。
1901年,袁世凯接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即对新建陆军进行改革,将军权集中于参谋、教练、兵备三处:段祺瑞为参谋处总办,冯国璋为教练处总办,王士珍为兵备处总办,王英楷为总参议。据说,1899年冬,袁世凯署理山东巡抚,邀请德国驻胶州总督到济南阅操。德国总督看到袁世凯所练新军确比旧军操练精娴,赞扬主持操练的王士珍、段祺瑞和冯国璋为“北洋三杰”,王士珍为北洋之龙,段祺瑞为三杰之虎,冯国璋为北洋之豹。
1903年,清政府成立练兵处,总理编练新军事。袁世凯虽为会办大臣,但练兵处的军政大权,都掌握在袁的部下徐世昌(总提调)、段祺瑞(军令司正使)、冯国璋(军学司正使)和王士珍(军政司正使)手中。袁又令段祺瑞督理北洋武备学堂和速成学校,以便和其学生结成师生纽带关系,培养出大批效忠于他们的军官,构成北洋封建军阀集团的骨干。
北洋六镇是北洋军阀的骨干。北洋六镇出身的军阀,在辛亥革命以后长期控制北京政权,与孙中山领导的广州革命政权相对抗,并相互进行混战,为害中国最烈。
在北洋六镇成立后,1906年,清政府将兵部改为陆军部,将练兵处和太仆寺两单位并入陆军部。所有各省军队,一律归陆军部统辖;北洋六镇中,一、三、五、六镇归陆军部统辖,二、四两镇仍归袁世凯直辖。1907年,清政府决定于全国各省建立新军,计划共建新军36镇。从“新建陆军”扩为北洋六镇,再扩为新军36镇,袁世凯的实力,也再次扩大。
但由于清政府财力窘迫,军费极度紧缺,所以直至武昌起义前夕,全国只编成了14个镇、18个混成协、4个标及一支禁卫军。
清末新军军官,主要有两个来源,一为本国学堂毕业生,二为赴日留学生。北洋军的前期军官,多以本国学堂毕业生为主,后来,则以留学生为主。留学生在民国时期的作用日益增大,终至成为民国军队主干。至于国民党新军阀时代,当然就以黄埔军系为主干了,但其高级将领,仍是以留学生出身的军官为主,故这些清末留学生,始终是国民党新军阀的核心力量,他们对中国的军事历史,有极重要的作用和影响。清政府选派留学生的目的,本来是为加强自己的统治,外以御侮,内以镇压人民的反抗,结果却自己为自己培养了掘墓人。在推翻清王朝的历次战争中,这些留学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陆军留学生选派,自19世纪80年代已经开始。1904年至1911年间,清政府向日本派出陆军留学生可查者约计400名。这些留学生,从李烈钧到何应钦,是民国时期以至于解放战争时期的军事主脑人物。其中一小部分是反清反北洋军阀的旧民主革命的军事领导人物,但其中绝大多数,则是北洋军阀和国民党新军阀的高级将领,其中蒋介石就是1911年赴日留学的。与蒋同年赴日者如王柏龄、朱绍良、张群、谷正伦、何应钦等,都是蒋介石的左右手。由此可清楚地看到,我国清末以来的军事史中,有一个明显的轴线,就是清末新军和陆军留学生蘖生出民国的北洋军阀集团,也分化出民军和南方军阀势力。然后,两者又孕育出国民党新军阀集团。这是民国军史中一个主要军系或军事系统。中国共产党创建的红军和人民解放军,则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军系,可以称之为工农系。这个军系中,基本没有军事留学生,广大军事干部是从工农中提拔出来的。其军事思想,亦非西方式,而是马克思主义和中国古典军事思想的结合。最后,工农系战胜留学生和黄埔军系,民国陆军告别历史舞台,这已经是后话了。
袁世凯通过控制学堂、选派留学生、任命学生牢牢控制了新军,把中国新军变成私人军队。北洋将帅,都是袁家的弟子、门人,唯袁命是听。袁世凯以此为资本,逼清帝退位,逼迫孙中山辞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职,而自任中华民国正式大总统。
袁世凯死后,树倒猢狲散,北洋军分裂为以段祺瑞为首的皖系、以曹锟冯国璋为首的直系和以张作霖为首的奉系为主,其他大大小小的割据势力为辅的,各自为政各自为战的武装大拼盘,长期为祸国民,贻害无穷。在以后的大动荡、大变局中,他们有的被历史淘汰,有的摇身一变成为国民党新军阀的家底,少数则顺应时代潮流,为实现中华民族的解放与独立,浴血疆场,建立了足以彪炳史册的功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