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成功后,其影响很快遍及国内各地,反清革命的星星之火顿成燎原之势。位于长江出海口的上海,是近代中国开埠最早的对外通商口岸城市,华洋杂处,市面繁华,具有重要的经济意义和对外沟通联络的价值,而且位于上海的江南制造局对于军需供应也颇有重要性。
湖北军政府成立后,即积极运动各省响应,以为奥援。在各地语议局士绅、革命党、秘密会党以及其他开明人士等力量的运动下,湖南、陕西、山西等与湖北相邻的内地省份相继宣布独立,反清革命势力日益壮大。军政府认为位于长江中游,“无海口以资交通,不免有内外隔阂之患”,即有意发动江海门户上海起义,并以此为榜样,影响东南各省起义。同时,上海还是清政府海军司令部所在地,江南制造局又是海军舰只军火的主要供应地,如果攻占上海,断绝海军军火补给,对于削弱当时在武汉江面的海军舰艇的力量也有重大意义。
当时,上海的革命形势发展很快。风云涌动的上海滩,至少汇聚了三股革命力量:一股是以谭人凤、宋教仁、陈其美为代表的中国同盟会中部总会;一股是以章太炎、陶成章、李燮和为首的光复会;另一股是以上海总商会和上海地方自治机构代表人物为主体的立宪派。三股力量中,陈其美、李燮和是关键人物。随着武汉革命形势的发展,上海起义已成关键。
为促成上海起义,湖北军政府方面派遣光复会会员李燮和为光复军北伐总司令,带领30余名敢死队员秘密潜入上海,以驻某学校教学为掩护,私下里在上海的清军、江南制造局、吴淞炮台等处积极运动军队起义。当时上海属于江苏省境,清末以来该地区长期是湘系力量坐大的区域,驻军中湘籍非常多。李燮和本人为湖南安化人,借着同乡关系在清军中运动颇为得手,定于1911年11月5日起义。
然而当时驻在上海的中国同盟会中部总会骨干陈其美,觉得武昌首义为光复会的分支机构发起,同盟会则在其中显得无所作为,如果上海再由光复会发动起义成功,同盟会的影响力会由此更损,但是如果同盟会来光复上海,“果能从光复上海入手,次第光复江、浙、皖、赣,以达北京,共和告成,同盟会化为永占政治之政党”。
得知李燮和发动起义日期的通报后,陈其美为抢在李之前发动起义,以壮大同盟会的声威,遂于11月3日下午3时与同志高尔登等数十人闯入江南制造局,劝说总办张士琦投降,遂被拘捕。当晚10时,革命党联络商团、闸北巡警、清军巡防营等起事,进攻江南制造局,得制造局卫队的内应,顺利占领制造局。与此同时,革命党先后攻陷苏松太道道署、上海县衙,兵备道刘燕翼、上海知县田春霖逃跑,上海即宣告光复。
在陈其美发起进攻上海的前一日,在光复会、同盟会的运动下,吴淞口炮台台官姜国梁表示支持革命,率吴淞口的南台、北台、狮子林炮台全部起义。
首先发动起义的是海军长江舰队中驻泊在吴淞口的“策电”号炮舰。“策电”舰,其实只是海军长江舰队的一艘400吨炮艇,是1877年英国阿姆斯特朗厂的产品,艇龄已30多年。偏偏这艘炮艇上的军官也是一群“老家伙”——管带叶大俊、二副阮纬之、大伡庄金旺、炮首林应时,个个年纪都在六十开外,一把白胡子,其他舰员中也有当了爷爷的,整个炮艇上积习深重,暮气沉沉,毫无生气。1910年初,萨镇冰开始整顿海军,并决定从“策电”入手。当时,有个叫林舜藩的小伙子,刚从海校毕业,萨镇冰就把他派到艇上做大副。林舜藩来到艇上后,督操训练,非常尽职。当年8月,林舜藩经过萨镇冰的批准,进入南洋水师学堂学习鱼雷技术。此时,各地革命风潮已经风起云涌,水师学堂的同学中,也有不少人私下传看反满书籍。有的学员还偷偷离校,奔赴革命。林舜藩有个好友叫萨福锵,也是个热血青年。当时,他们俩相约:一个去北方从事革命活动,一个去上海发动海军反满。萨福锵去了北方,后来不幸被捕,惨遭杀害。恰在这时,武昌起义爆发了,水师学堂的师生被解散后,林舜藩当即毅然决定只身一人,回艇策动起义,响应革命。
就在这时,革命党也派出联络员,策动上海海军起义。联络员与林舜藩不谋而合。
此前,清两江总督张人骏害怕炮台守军哗变,已经命令炮台各炮把炮栓拆卸下来,统统存放在“策电”舰上。同时命令“策电”舰连日在炮台下往来巡弋,升旗鸣炮,借以威慑炮台官兵,而炮台官兵即使想开炮,也没有炮栓,因此大都不敢轻举妄动。11月1日半夜,革命党派联络员与林舜藩接洽,商定第二天早上6点钟起义,并约定挂白色义旗为号。第二天即11月2日早晨,林舜藩拉下大餐桌上的白桌罩为旗,将旗杆上的龙旗降下,升起义旗!“策电”号成为海军参加辛亥革命的第一舰。
尽管革命军先后控制了吴淞炮台以及上海县城,但上海举义能否完成成功,仍然存有变数。当时除11月2日已在吴淞口起义的“策电”外,尚有很多停泊在黄浦江上的清政府军舰,仍然悬挂着龙旗,对革命的态度并不明朗。
清末重建海军时,总司令部即设于上海,很多附属机构也都设在上海。同时位于长江口的上海,因江南船坞在此,还是清政府海军长江舰队的主要停泊和保养维护基地,自从萨镇冰率巡洋舰队主力深赴长江后,当时在黄浦江上的高昌庙和杨树浦两处尚停泊有炮舰“建安”,运输舰“南琛”、“登瀛洲”,鱼雷艇“湖鹏”、“辰”、“宿”、“列”共七艘舰艇,对革命军控制下的上海颇有威胁。
从日本辍学归国的海军留学生、同盟会员王时泽等自告奋勇,光复军总司令李燮和拨出一部军队,交由王等前往设法运动在沪海军舰只起义。11月4日上海光复当天,王时泽等率领敢死队乘坐舢板,首先登上了靠近高昌庙附近江岸的鱼雷艇“湖鹏”号。当经说明来意后,“湖鹏”艇官兵当即表示愿意参加起义。随后又用信号向江面上的各舰示意,结果传檄而定,在沪海军舰只全部表示易帜,几乎在一瞬间就完成了走向起义的过程。经革命党接洽,在判明了上海城内事变的性质后,在沪海军能在短短时间内就宣布起义,足见革命思潮在清末海军中蔓延的广泛程度,比新建陆军的情况更甚。清末海军中不仅大批中下阶级军官接受过西式教育,容易接纳革命思想,而其上层军官也大都是饱受新式思想熏陶,因而对革命更易理解和支持。
1911年11月4日,上海起义大获成功,举国震动,加之在沪海军舰艇易帜,首开海军参加起义之先河,更是在各地引起轰动。当天,上海革命党及士绅各界在一品香菜馆开会,经激烈争论,推举同盟会人陈其美为沪军都督,李平书为民政长,于5日正式成立沪军都督府。李燮和因其主导的起义被陈其美夺功,则一气之下出走吴淞,设立吴淞军政分府。
沪军都督府成立后,陈其美专门在其下设立了名为海军处的机构,选派原清政府海军军官、同盟会人毛仲芳为处长,成为辛亥革命中革命党设立的第一个专门的海军机构。劝说在沪舰只起义的留日学生王时泽则被任命为海军陆战队指挥官,成为民国时代组建海军陆战队之始。
中外通商巨埠上海被革命军控制,在当时中国社会所产生的轰动,丝毫不亚于武昌首义。革命军借此切断了当时在长江中游活动的清军舰艇的军火供应,而且获得了一个重要的国际港口,不仅可以由此运进军械物资、筹措革命经费,在获得国际支持方面也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上海光复带来的震动,立即波及相邻的江苏。上海军政府成立的当天,11月4日,50余名革命党人到达江苏省城苏州,此时江苏巡抚程德全在得知武昌起义后,本就对反清革命意存同情,又经苏州士绅潘祖谦、尤先甲等劝说,已在准备起事。当上海革命党到达后,稍经接洽,程德全即“慨然允诺”反清起义。
驻防苏州的巡防营以及新军二十三混成协也全部表示支持起义,11月5日城外的各路军队开入苏州,军官士绅等公推程德全为江苏都督,成立江苏都督府,苏州遂宣告光复。程德全由此成了辛亥革命中第一位主动倒向革命的封疆大吏。
紧随在省城苏州之后,江苏省的常州、松江、清江各府相继宣布独立,参加反清。邻近两江总督督署所在地江宁的江苏沿江重镇镇江,很快也发生了反清起义。
江苏省原驻防有新军第九镇,由于第九镇军官全部是江南陆师学堂和武备学堂出身,觉悟很高。而士兵均由乡间征募而来,其中秀才学子、中学高小学生甚多,无不识字,且均有爱国思想,有关反清的革命思想在军中流传十分普遍。自第九镇军官赵声、熊成继在外地参加同盟会起义后,两江总督张人骏即对这支军队的可靠性充满怀疑。
第九镇第十八协的三十五标驻防于镇江,该标第一营军官许崇灏颇具革命思想,受同盟会领导黄兴的委托,在军中物色有志者加入同盟会。而该营管带林述庆思想开明,且关心政治,在许崇灏的游说发展下,加入了同盟会,暗中在军内散布革命思想,发展同志。
武昌起义爆发后,张人骏担心武昌故事在江宁重演,认为新军不可靠,随即将第九镇驻扎在江宁的第十七协调出城外,并收缴子弹,改由一向与新军关系不睦的张勋部江防军防营入城接管。此举引起了第九镇新军内的强烈愤慨,林述庆认为起义时机已到,一面密约十七协革命同志,一面派人赴上海接洽请援。
十八协协统林淮川目睹属下军队人心倾向革命,已经无可阻拦,遂称病离职,三十五标标统也随后离去。林述庆召集全标其他各营管带阐明大意,获得一致同意。
11月7日,驻镇江的新军三十五标宣布起义,随后对镇江城形成包围。城中的驻防八旗副都统载穆见大势已去,向革命军缴械,林述庆率新军三十五标开入镇江城内,镇江宣告光复。经新军共同选举,林述庆被推举为镇军都督府都督。
镇江光复、镇军都督府成立同时,新军第十七协起义,向江宁发起进攻。该军被张人骏调出江宁时缴去了大部军火,每枪仅留三颗子弹,带领该军起事的第九镇统制徐绍祯错误判断了江宁城内守军张勋部的斗志,未等从上海军政府调运的子弹运至,便贸然向雨花台发起进攻,结果败退往镇江。
虽然第九镇进攻江宁失败,但却预示了革命军的目标已经指向江宁,按照上海等前例,江宁被光复只是时间问题。此时,清政府海军长江舰队的练习舰“镜清”,炮舰“楚观”、“楚同”、“楚泰”、“楚谦”、“江元”、“江亨”、“建威”,巡洋舰队的练习舰“通济”、“保民”,海军大臣专用座舰“联鲸”以及鱼雷艇“张”字等舰艇正停泊江宁下关江面,以各舰中官阶较高的“镜清”舰舰长宋文翙为队长。这队军舰是除武汉江段的清军主力舰和已在上海反正的长江舰队军舰外,另外一支重要的舰艇群。
上海起义已经断绝了这些军舰驶出长江的出口,且断绝了补给,此时江宁城也已到了被革命军围城进攻的境地。各舰上很多心向反清革命的青年军官认为时机已到,以“镜清”舰帮带陈复等为骨干,在江宁草鞋峡附近的茶店秘密谋划起义,并派遣代表前往已经光复的镇江,联系镇江都督府寻求支持。镇江都督林述庆极有意争取海军舰队起义,遂派遣部分镇军敢死队赴江宁,在海军革命党的援引下潜入各舰,共同组成了包括常光球、杨砥中在内的30余人敢死队。
11月11日,停泊江宁附近江面的海军舰只因米煤缺乏,加之江宁局势不稳,队长宋文翙在“镜清”舰上召集军官会议,商讨对策。会议过程中,陈复率领敢死队冲进会场发难,威逼全队军舰开往镇江。“楚观”舰舰长吴振南首先表示同意,其他各舰舰长也先后附和,当晚,停泊于江宁的这支舰队便升火起航,集体开向镇江江面。
11月12日,各舰抵达镇江江面,因镇军都督府参谋许崇灏和舰队队长宋文翙是亲戚,于是由许登上“镜清”舰接洽,宋文翙同意海军起义。镇军都督府经过会议,设立海军处,由吴振南任处长。所有起义舰只编为舰队,仍由宋文翙担任舰队司令。此后,又相继有“飞鹰”、“虎威”、“江平”等舰经过镇江江段,被革命军拦截,也都编入镇军舰队。
至此清政府海军仅剩下由萨镇冰亲率在武汉与革命军作战的部分舰只。
与当时驻沪和驻宁的海军舰只情况不一样,在武汉江面参加进攻革命军的清军军舰多是清政府海军的一线主力舰只,大多属于巡洋舰队编制,各舰人员多、管理严密,且由德高望重的海军统制萨镇冰亲自坐镇,因而赴武汉的海军军舰上虽然不乏同情革命的官兵,但短时间内并没有能如同驻沪、驻宁的海军舰艇那样出现直接的起义事件。反而凭借其绝对优势的火力,对武汉革命军形成了很大威胁,在清军克服汉口的作战中,也发挥了很重要的支援作用。
1911年11月2日,清军攻占汉口,夺取了武汉三镇之一,使得武汉战事局势趋于白热化。此时无论是清军由北击南,要攻击武昌,或是革命军从武昌应援江北汉阳,都需通过长江上水运,海军的重要性变得越发突出。湖北军政府方面,积极设法运动海军起义,都督黎元洪以弟子身份劝说萨镇冰支持起义,并通过军政府民政总长汤化龙与其在海军中担任统制萨镇冰副官的弟弟汤芗铭联络,加以从旁游说,也希冀能说服萨镇冰领军起义。
同时,在海军内部方面也已渐渐露出人心不稳迹象。原本很多痛恨清政府腐朽统治,以及对在对外交涉中丧权辱国深感不满的官兵,心中都较为同情革命军,在执行炮击革命军的作战中就颇不甘心,且努力设法减少炮击造成的损失。而当汉口之战后,很多原本并不支持革命党的海军官兵也发生了重要的观念改变。当清军攻入汉口市街时,因为遭到革命军依托房屋进行巷战阻击,进展十分缓慢,遂采取了焚烧房屋,迫使革命军后撤的策略,大批无辜居民被迫举家迁避,酿成惨剧,由于时值秋冬季节,火借风势规模更巨。清军不顾小民死活,火焚汉口的暴行,在海军舰队中引起了很大的议论。标榜绅士作风的海军,对这种行为本就不齿,加之处在革命时代,则更成了激化起义的导火索。
在武汉江面活动的清政府海军中,以“海容”、“海琛”、“海筹”三艘德国造2950吨级巡洋舰规模最大,装备有150毫米口径重炮,是清末海军中仅次于“海圻”的主力舰。同时这三舰上的军官编制也较他舰为多,且有不少海军学校毕业生在舰实习,其中多有充满革命思想的年轻军官,使得这三艘主力舰恰好成为发动反清起义的阵地。
当时为了预防各舰之间的革命党出现串联反叛等行为,萨镇冰严令各舰舰员无命令不得私自往来接触,不过“海容”等三艘“海”字舰均装有无线电台,早在各舰到达武汉江面时,“海琛”舰电报官张怿伯就开始在舰上联络起事,得到了该舰驾驶二副杨庆贞的支持,又通过无线电与“海容”、“海筹”舰的同志建立联系。不仅中下级军官多有赞成者,甚至包括“海筹”舰舰长黄钟瑛、“海容”舰枪炮大副陈世英等一批高级军官也都相继表示愿意举义。清军火焚汉口之后,各舰内的革命情绪进一步高涨,起义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境地。
由于深孚威望的海军统制萨镇冰在舰队中,萨镇冰的立场会直接对舰队官兵的走向产生重要影响,因而是革命军官想要发动起义的最大障碍,已经与革命党暗通款曲的萨镇冰副官汤芗铭遂反复劝说萨镇冰赞成革命。
11月初,上海、江苏等地的反清革命接续成功,在沪海军舰艇起义的消息传来。此前长江沿线省份举义,已经使得在鄂海军舰只备感供应压力,上海光复更意味着海军失去了从江南制造局获取军火接济的途径,这对连日作战,弹药消耗极大的舰队影响颇大。同时,在上海等地起义的军舰中有多艘鱼雷艇,随时都有可能沿江而上发起偷袭,又使得在武汉江面的清军舰只的活动不能如往日般无所顾忌。另外由于时近冬季,长江眼见就快要进入枯水季节,“海容”等三舰吃水都较深,如果继续停留内河有搁浅的危险,一旦在供应不足的情况下搁浅,后果不堪设想。而如果想要提前驶离长江,不仅清军陆军会提出严重抗议,而且民军控制下的吴淞等地炮台,无疑又是极大的威胁。风雨飘摇中,海军进退维谷,萨镇冰认为革命已经成为大势所趋,经过反复思考,以自己患病需要赴沪治疗为由,将舰队指挥权交给“海容”等三艘“海”字军舰中唯一的汉人管带“海筹”舰管带黄钟瑛,实际表示默许海军起义。“本人有病,必须赴沪就医,统领沈寿堃亦同去沪,此间各舰舰长以‘海筹’舰长黄钟瑛资格最深,堪为队长”。此后黯然与长江舰队统领沈寿堃一起离开舰队,由“江贞”炮舰送至黄石港,后换乘渔船前往九江,乔装成商人搭附英国太古公司商船前往上海。
11月11日,经过会商,黄钟瑛下令三“海”等军舰驶离武汉江段,下驶往已经为革命军光复的九江,不再参与战事,至此海军舰队的去留态度已经完全明朗。当天傍晚例行降旗时,“海琛”舰见习官阳明在舰尾降下龙旗后奋力掷入江中,其他各舰也纷纷效仿,等到第二天天明时,各舰升起的已是一面面代表革命的巨幅白旗。
11月15日,起义军舰在九江受到革命军代表林森、吴铁城等欢迎,推举萨镇冰的副官汤芗铭为舰队司令。“海容”、“海琛”舰满人管带喜昌、荣续因平日待下和蔼,与舰上员兵较融洽,且对举义并不反对,一度仍留任管带职务,当舰队抵达九江后不久遭驱逐离舰,“海琛”帮带林永谟升任管带,“江贞”舰管带杜锡珪调任“海容”管带。至此,除出访欧美未归的“海圻”号巡洋舰之外,清末海军的所有舰船都已投入革命阵营。
长江各舰队起义后,其他水师纷纷起义响应革命。驻防上海的巡防水师和太湖水师数营,在上海起义时,也投向革命。江浙联军进攻南京时,水师头领程玉山率水师十三营不战而降。长江水师共22营,除金陵营外,全部反正。
11月9日,革命党人首先在水师行台树起义旗,广东水师提督李准在革命形势压力下反正。同日,福州水师闽江要塞司令陈恩涛、水师营管带吴少岩也宣布率部起义。11月12日,同盟会员王耀东等联络水师哨官宫顺德,在烟台组织海军学堂学生及水师官兵起义。其他各地的水师官兵也纷纷举行起义,成为革命武装的重要组成部分。
大清舰队降下龙旗的时候,绝对主力舰“海圻”哪去了?
“海圻”舰正在进行一次极其风光的旅行!
1911年4月21日下午,一艘排水量4300吨的现代巡洋舰拔碇起航了。油漆一新的舰艏右侧舷壁上,两个铜铸的汉字显示着它的舰名:海圻。“海圻”舰是甲午海战后大清国购买的两艘大型巡洋舰之一,被誉为天朝海军第一舰。此次出航,它将为天朝执行一项史无前例的重大外交使命:出使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参加乔治五世国王的加冕庆典,并出访美国、古巴。“海圻”舰官兵奏响了一支雄浑的蓝色交响曲。然而,他们不曾想到,这是一部变调的曲子:一半恰似《安魂曲》,一半好比《欢乐颂》。
甲午战败后,清朝统治者急欲整饬海防,重建海军,于1895年起,向英、德等国订购大小军舰43艘。“海圻”舰即为从英国购买的吨位最大、武备最好的战舰,排水量4300吨,舰长132.3米,舰宽14.3米,吃水深度6.1米,最大航速24海里/小时,马力17000匹。“海圻”舰的主要武备有200毫米舰炮2门,舰艏舰尾各一门;120毫米舰炮10门,左右舷各5门;47毫米舰炮12门,左右舷各5门,舰尾下层甲板2门;37毫米舰炮4门。鱼雷发射管7座,所配鱼雷为英制直径533毫米白头式鱼雷。
“海圻”舰出访,主要是为了庆贺英王乔治五世加冕。英王乔治五世加冕庆典为1911年6月22日。清朝政府除派专使前往祝贺外,还派舰艇参加舰队海上校阅仪式。以“海圻”舰为旗舰的清海军巡洋舰队统领程璧光,领受率舰出国的命令后,当即督舰从浙江象山港起航赴沪,紧急进行出航准备。
清宣统三年三月二十三日,公元1911年4月21日。海上欢送仪式结束后,“海圻”舰劈波斩浪,开始了近代中国海军首次环球航行的蓝色征程。
“海圻”舰出长江口进入东海,穿过台湾海峡,直下南中国海驶出国门,穿过马六甲海峡进入印度洋,通过亚丁湾进入红海,穿过苏伊士运河进入地中海,通过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大西洋。在这连跨三大洋的逾万海里漫漫长航中,“海圻”舰先后顺访新加坡、科伦坡、亚丁、塞得港和直布罗陀五大海港,做一至三天短暂停靠补给。进入大西洋后,“海圻”舰沿大洋东岸北上,进入英吉利海峡,首先驶入峡口的英国第一个沿海港口——普利茅斯港。在此,“海圻”舰停泊两周,官兵们一边油漆舰体,检试装备,一边休整,舒缓连续航行之劳苦。
抵达普利茅斯后,各种外交礼仪活动便应接不暇。清政府派驻英国大使刘玉麟立即从伦敦驱车前往普利茅斯,迎接慰劳来自祖国的特殊外交使者。普利茅斯市市长为欢迎“海圻”舰访英,特别举行盛大游园会,“海圻”舰自程璧光统领、汤廷光管带以下军官及见习生30多人参加。一时间,普利茅斯市士绅名流会集,出席者超过500人。至6月20日,“海圻”舰终于驶抵庆贺英皇加冕盛典的目的地——朴次茅斯军港,系泊于港外斯匹赫德锚地,静候多国海军编队海上大校阅。
从上海到朴次茅斯,航程10470余海里,历时近两个月。6月21日,“海圻”舰与各国前来参加受阅庆典的军舰以及英国皇家海军的舰队,已按预定计划,全部在斯匹赫德水域集结完毕。当天,各国率舰将军及舰长均接到英方请柬,获邀出席英王加冕典礼。程璧光统领、汤廷光管带及随员同车前往伦敦。应邀出席典礼的中国要员还有清朝政府特派专使载振,驻英大使刘玉麟等。
两日后,6月24日,乔治五世国王偕王后在朴次茅斯港外斯匹赫德水域校阅多国舰艇编队。隆重壮观的海上校阅式进行了整整1时20分钟。回港途中,乔治五世国王及王后接见了率舰赴英参加舰队校阅的中国海军统领程璧光,并向其颁赠“加冕银牌”。“海圻”舰在斯匹赫德水域锚泊四天。
1911年6月26日,完成赴英庆贺英王加冕大典外交使命的“海圻”舰,自朴次茅斯港外锚地起航,回到普利茅斯港补充煤水食物。两周后,再次沿英吉利海峡东行,穿过多佛尔海峡进入北海,驶抵纽卡斯尔港。纽卡斯尔市为英格兰东北部沿海工业重镇,著名的阿摩斯壮造船厂就坐落在该港。至此,“海圻”舰这艘远“嫁”中国的巡洋舰算是真正回到了娘家。在此,“海圻”舰停泊了将近一个月。除进坞完成更换舰内全部电线工程外,程璧光统领还兼有视察清朝政府在该厂新购排水量2500吨的“肇和”号巡洋舰的使命。在搭乘“海圻”舰到英并先期抵厂的中方监工林葆怿、管带李和的陪同下,程璧光向厂方详细了解了舰艇建造进展情况,并视察了即将竣工的肇和舰。坞修工程完成后,“海圻”舰重新南下,回到普利茅斯港再次补足给养,起航西行,向美利坚合众国东海岸进发。这是中国军舰首次横跨大西洋。
8月10日左右,经过两个星期的连续航行,“海圻”舰越过4000海里的浩浩大洋,抵达纽约。抵美次日,美国国务卿、海军部长分别会见了程璧光统领和汤廷光管带等人。第三天,两位军政要员又联合举行盛大招待酒会,款待“海圻”舰官兵。第四天,程璧光、汤廷光等应邀前往波士顿,晋见正在避暑别墅休假的塔夫脱总统。中国军舰首次出访美国本土,在全美上下引起了强烈反响。已故美国总统格兰特之子、驻纽约区陆军最高司令官小格兰特将军也热情接见了程璧光统领一行,并派夫人陪同“海圻”舰官兵拜谒了格兰特总统墓堂,参观了格兰特纪念馆。
让华侨华人反应最强烈的行程当数“海圻”舰抵达古巴。“海圻”舰受命赴英庆贺英王加冕之际,适值墨西哥发生反华排华暴乱,清政府驻墨使馆代办沈艾孙急电国内派舰护侨。清政府于是令“海圻”舰于英国外交使命结束后,顺访美国、古巴、墨西哥,以宣慰侨胞。8月中旬,“海圻”舰由纽约起航,沿美国东海岸南下,穿过佛罗里达海峡,驶抵古巴首都哈瓦那。旅住古巴华侨总商会闻讯,组织数百人到港口迎接。旋即,侨领联名柬请舰上见习生以上官兵,至中华总商会隆重举行欢迎宴会,为远道而来的祖国亲人接风洗尘。
至此,“海圻”舰经过近120天的航程,完成了所有外交使命,就要返航回国了。
1911年9月初,“海圻”舰离开哈瓦那,顺访位于大西洋中的英属百慕大群岛首府哈密尔顿。三日后,解缆续航,经13天的连续航行,返抵英格兰西北岸的巴罗因弗内斯港。时值9月下旬,国内以推翻清朝封建统治为主旨的民主主义革命风起云涌,燎原全国。消息传来,群情激昂。“海圻”舰三副黄仲煊立即在舰上展开活动,争取“海圻”舰在海外易帜,扩大国际影响。他首先秘密串联三官厅同僚、巡查、总头、总炮手、见习生等20多人,然后分头到兵舱和二官厅展开发动和组织工作,获得广大官兵的热烈拥护和积极响应。就在此时,又传来武昌起义胜利的喜讯,黄仲煊立即率骨干分子公开请求程璧光统领、汤廷光管带率舰呼应,出面领导全舰官兵参加革命大业。经过与驻英大使刘玉麟一番紧急磋商,程璧光、汤廷光同意领导全舰官兵加入革命阵营。
1912年1月1日,是为中华民国元年元旦。“海圻”舰在巴罗港举行了隆重的易帜仪式。全舰官兵军容严整,列队后甲板;由40名水兵组成的仪仗队持枪站在最前列;雄壮的军乐声中,随着程璧光一声“换旗”令下,管带汤廷光将一面新制的红黄蓝白黑五色旗双手捧给值更官,值更官在两名持枪护旗兵的护卫下,驱步舰尾旗杆下,首先降下黄色青龙旗,然后升起红黄蓝白黑五色旗。
1912年3月末,“海圻”舰终于踏上了归国的航程。由巴罗港南下,穿过爱尔兰海峡和圣乔治海峡,在位于威尔士西端的卡迪夫港补足煤水食粮,沿出国航线直布罗陀—塞得—亚丁—科伦坡—新加坡原路返回,于5月末驶抵上海杨树浦码头。
当他们返回母港时,爱新觉罗氏的大清帝国已经覆灭了,孙中山先生创立的中华民国诞生了。
“海圻”舰此行历时400多天,横穿三大洋,途经四大洲,进出8国14港,总航程30850海里。当然,“海圻”舰穿越的不仅是大洋,更重要的是时代:从大清王朝出走,回归中华民国;从封建时代出走,在共和时代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