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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按国子监的规定,太学每逢初一和月半放假一日。入太学就读的太学生们,都是官职在五品以上及郡公、县公子孙和三品官员的曾孙们。放假日,家在东京的太学生,可以回家;家不在东京的太学生,可去拜访亲友,或结伴出游顺天门外的金明池和城内的玉津园,还可去酒楼茶肆品茶饮酒。

赵明诚本打算放假时随李迥去有竹堂拜访李格非的,但自从知道《怨王孙》是李格非之女写的之后,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有些心怯。是心怯她的才气,还是怕见到她的本人?自己一时也说不清楚,所以当放假时,他对李迥说自己家中有事,便匆匆回家了。

他家里确实有事,但不是急事。他听母亲说过,初一那天,姨父陈师道要来拜访。

陈师道既是他的姨夫,也是李格非的挚友。他想从陈师道那里多探听一些李清照的消息,比方说,她平时都爱看些什么书?她何时开始学词、填词的?她长得什么模样?等等。当他在太学里第一次听到李清照这个名字时,心里就无端地激动起来。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一直深藏在心里的往事。他想知道李清照的一切,但又没人告诉她。在李迥面前,他还要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以不失一个太学生的身份。

也许是到了爱做梦的年龄,他心里深藏的那件往事,就是他偶尔做的一个梦。

上次太学放假时,书画博士米芾去赵家大院拜访他的父亲。在闲谈时,米芾忽然问道:“挺之兄,你家三公子多大了?”

父亲回答说:“已二十岁了。”

“定亲没有?”

“还没有。”

“为什么?”米芾问道,“是不是没有合适的人家?”

“不,明诚这孩子,自小酷爱金石碑帖,却不善交际,我也就不急着为他择妇了。”

米芾听了,点了点头,再没继续谈这个话题,又谈起了朝廷中的一些理不清说不明的纠葛、恩怨。

他们谈话时,赵明诚正在与客厅相通的书房里看书。开始听他们谈话时还颇有兴趣,但当听到他们谈到政事时,他没了兴趣,便伏在书案上睡过去了。他做了一个梦,仿佛自己走进了一座从未见到过的堂皇门楼,里边是一座连着一座的巍峨殿堂。他看到一个女子,站在一座殿堂门前看书,他只觉得这位女子光彩照人,但却看不清她的面容。他想知道女子读的是本什么书?刚走过去,那女子便转身走进了身后一座更为富丽的殿堂。他无法进去,心中有些惆怅。醒来时,看见案头放着自己抄录来的那首《怨王孙》。他蓦然觉得,梦中的那个看书的女子,不就是李清照吗?自此以后,李清照和她的词便悄悄印在他的心里了。不过,他也多了一种化解不开的惆怅,总觉得自己似乎是个凡夫俗子,而李清照似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自己永远都走不到她的身边,就像永远都走不进梦中的那座殿堂。

他平时回家时,总是走走停停,因为京城里书店很多,御街上还有专门出售字画古玩的店铺,每次路过,他都会驻足看上一会。今天就不一样了,他大步流星地过了御街之后,便从一条胡同抄近路回到了赵家大院。

一进大门,母亲就大声说道:“明诚啊,快来见你姨夫!”

原来,早朝之后,父亲和宰相章淳被高太皇太后留下议事,尚未回府。见陈师道独自坐在客厅里喝茶,赵明诚连忙向前施礼。寒暄了几句之后,陈师道问了他在太学里读了些什么书,写过什么文章,赵明诚都一一做了回答。他知道,姨夫和苏轼的门生们交往很深,还多次去衢西街的有竹堂看望过李格非。他想从姨夫口中听到一些关于李清照的事,但又不便直接问及,便绕着弯子问道:“姨夫,礼部员外郎李格非的《洛阳名园记》,写得太精彩了,听说他还有位公子善于填词,不知是不是真的?”

他故意将李清照说成是位公子,以不引起姨夫的疑心。

陈师道说:“是真的,不过不是公子,是李格非的长女。我曾见过她写的几首词,立意、遣字都极雅致,令词界人士大为赞叹。她是位天分很高的才女。”

陈师道见赵明诚似有什么心事,以为刚才夸奖了李清照而伤了他的自尊心,便安慰说:“明诚,你不是酷爱金石字画吗?我今天带了一幅奇画,想不想看呀?”

“是谁画的?”赵明诚问道。

“你先不要问,待看了画再说。”陈师道说着,将包在画轴上的蓝布套解开,取出画来。他让赵明诚拉住轴头,徐徐展开了画卷。画卷上只有一株兰草,不过这株兰草不是绿色或墨色的,而是紫红色的,不光花苔和花瓣是紫红色的,连修长的叶子,也是紫红色的!

“这真是幅奇画!”赵明诚说,“画此兰草者,也定然是位奇人!”

“是啊,是奇人画的奇画。”陈师道指着画说,“虽然世上并无紫兰,但世人皆认可此兰是兰,且是超凡脱俗之兰!”

“不知此画是谁画的?”

陈师道笑着说道:“是你父亲的冤家对头画的!”说完,他将蒙在落款处的纸片取下。赵明诚仔细一看,原来是苏轼在绍圣二年(1095 年)贬居惠州时所画,怪不得姨夫说此画是父亲的冤家对头画的呢!

陈师道说苏轼是赵挺之的冤家对头,其实他自己也和这位连襟是冤家对头。他平素性情孤傲,对赵挺之追随蔡京、章淳极为生气。他知道,赵挺之不但排斥政敌苏轼,连苏轼的诗词书画,也一概加以贬斥。他为此感到不平。有时,他得到了苏轼的墨迹,便故意拿出来,让赵挺之看了生闷气。

其实,赵挺之也善书法,且广为收藏古帖和碑刻。仅米芾的墨迹,他就收藏了数十件之多,还收藏有《乐府木兰诗》和《绛帖》等极为珍贵的藏品。苏轼、黄庭坚、蔡襄和米芾是朝野公认的四大书画名家,但他只褒蔡、米,而贬斥苏、黄。对米芾和蔡襄之作,他倍加珍惜,而对苏轼、黄庭坚的作品却不屑一顾,当然也就不会收藏了。

“姨夫,我在太学里听说李格非受知于苏学士,其女是否也受苏词的熏陶?”赵明诚绕来绕去,又绕到李清照身上了。

“我听晁补之说过,李格非的长女确实爱读苏词,凡流传于世的苏词,她已抄录成册。据说,苏轼曾见过此册,连他都十分惊讶。因为有些词是他的即兴之作,虽已传诵,但自己并未留存,竟能在李清照的词册之中见到!可见李清照是个有心之人。”陈师道感慨地说,“此女今后可是大有造诣啊!”

赵明诚听了,越加有了兴趣。但陈师道已转了话题:“噢,对了,你若喜欢这幅紫兰,就留下吧!”

赵明诚欣喜若狂,谢过之后,连忙将画卷藏在了书柜的最上层里。

陈师道走了之后,他又陷入了惆怅和无奈之中。这不仅因为他敬慕李清照,但又因无法将自己的敬慕之情传递出去而感到苦恼;还觉得李清照的才气、学识都在自己之上。虽然自己苦读了十年寒窗,又在太学里深造,但却无法比得上这位词女!

当天夜里,他又失眠了。他一会儿咏哦“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一会儿,眼前又晃动着一行文字:“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 花汀草。……似也恨,人归早。”李清照的《如梦令》和《怨王孙》,在他眼前交替出现,后来竟化为了千顷荷叶,一行沙鸥,将他整整折磨了一夜,直到天晓,才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儿。 3Z2tvdJ8dgATt47UPnAqU2NKVtwIE+gcOyyxJdjpYnprdGp87XoBQ/e/ngCMM5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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