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婕妤真的成了皇后?”
东海鸥点了点头,说道:“去年,刘婕妤生下了一位小皇子。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被册封为皇后。自此以后,她在后宫为所欲为,又独擅专房——”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李清照一看,见王可人随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冠从瑶华宫中走来。她对李清照说:“表姐,我已和华阳教主说过了,我说我的表姐,想进宫拜访她,她很愿意见你。请你们去三清殿吧。”
李清照说:“咱们来时,只是说想到这里烧烧香,许许愿,在宫中看一看。可没说要见华阳教主呀!”
“怕什么?反正她已不是皇后了!走,咱们进去吧!”
李清照和东海鸥只好跟在王可人和小女冠身后,走进了阴森森的瑶华宫。她们穿过空旷的院子,沿着寂静的回廊,走近三清殿时,看见一位背门而跪的道姑,正拜伏三尊神像。殿内,香烟缭绕,烛焰跳动,好像这里已与世隔绝,连时间都凝固了。
李清照知道,自己面前的道姑,就是华阳教主,也就是当年的孟皇后。
叩拜完了三尊之后,华阳教主站起来,又缓缓转过身来。她的身子十分单薄,身上穿的灰布道袍,因为洗涤多次,颜色已经有些发白。也许大殿里寒意太重了,她好像有些怕冷,双肩微颤,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一丝哀怨都没有。她的目光虽然有些呆滞,但似乎里面藏着一种看不透的心思。李清照想,难道她要一年四季听着晨钟暮鼓,守着一盏青灯,诵读一辈子道经吗?她忽然想起了元稹作的那首《行宫》: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就在李清照准备走过去行礼时,忽见华阳教主呆滞的目光闪出一丝惊愕,接着,听见从远处传来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这时,小女冠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李清照说道:“快,快回避!”
李清照不知发生了什么,问道:“是谁来了?”
“是十一皇子,你们快回避吧!”
“为什么要回避呢?”李清照问。
“因为他是端王呀!”可人连忙解释说。
“端王来了,别人就非回避不可?”李清照又问。
“表姐,我可要先回避了!”王可人以为李清照不懂京城的规矩,一时又向她解释不明白,便闪身进了侧殿。
此刻,李清照想回避也来不及了,因为身后已传来了一阵说笑之声。
李清照并未胆怯。她索性转过身去,望着渐渐走近的一群人。
这是一群年轻的男子。除了一人仍骑在马上之外,其余的都牵着缰绳,跟在骑者的身后。李清照心中已经明白,这位骑马入宫的人,便是端王赵佶了。
赵佶这个名字,她早已听说过了。还听说他平时常逛酒楼茶肆,又喜欢在太常寺的教坊听歌观舞。太常寺是朝廷的专司礼仪乐舞机构,它有两个歌舞班子,一个专奏雅乐,配以舞蹈,用于朝会、祭祀等大型典礼,属宫廷歌舞;另一个是仿效唐代设立的教坊,专奏民间音乐,也演杂剧,称为“清乐”。端王是那里的常客,还常常亲自填词、谱曲,亲自上场弹奏演唱。人们更多关注的是他到底能不能登上帝位?
她朝赵佶望了一眼,其实只是扫了一眼。她看到的是一张光亮、丰满的脸,脸上有得意、有骄横,也有一种自我陶醉,只是感到似有一种脂粉气弥漫在那张脸上。
赵佶走到三清殿门首时,翻身下马了。
孟后连忙跪下,低首说道:“贫道不知端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乞求赦罪。”
赵佶连忙将她扶起来,说道:“皇嫂,十一弟今日路过瑶华宫,顺便进来看看皇嫂。你还好吗?”
“好,好。托端王的洪福,贫道一切皆好。”孟后抬起头来,恳求道,“十一弟,今后求你不要再叫我皇嫂了,因为这是犯禁的呀!”
“我不管犯不犯禁,反正你是我的皇嫂!我知道皇嫂是受人诬陷被冤枉的。我若是——”
孟后连忙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十一弟,你路上辛苦了,请到客房用茶。”
“好,好。我还填了几首新词,顺便请皇嫂赐教。”
正当他们说话之际,东海鸥朝李清照使了一个眼神,二人轻步离开三清殿,从后院出了瑶华宫,上了等在路边上的马车。
在回家的路上,李清照问王可人:“表妹,端王为什么会来看被废了的孟后?”
“因为孟氏像你一样,会填词谱曲,又善绘画。在宫中时,还教过端王呢!”
“孟后今年多大了?”
“孟氏二十五岁,比端王大七岁。”
李清照发现,自己的表妹对内宫的事十分熟悉,还对一些细微称呼都十分认真,比方说,自己称被废的孟皇后为“孟后”,她却称“孟氏”。
当她们的马车刚刚过了州桥时,车后传来了一阵“嘚嘚嘚”的马蹄声。车夫将马头勒了勒,马车在路边停了,七八匹骏马掠车而过,又绝尘而去。李清照已认出来了,最前头的骑者就是赵佶。
李清照绝对不会料到,这位一闪而过的花花公子,再过些日子,就成了大宋王朝的第八代皇帝——宋徽宗!
她更不会料到的是,自己的命运,父亲的命运,苏轼伯伯、张耒、黄庭坚、晁补之等师长们,以及千千万万天下军民百姓的命运,都会因为他而改变!
马车的车轮在东京的御街上悠悠地滚动着,东京城在歌舞升平之中显示着它的宏伟和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