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这部《霓裳羽衣舞》是宫女桂十五和桂十六从昌容观寻来的。

昌容观坐落在金陵城西的一座小山坡上，分上下两个大院。此观建于秦代，后毁于兵火。大唐贞观年间重建，内有道士三百余人，女冠一百余人，由云中鹤道长主持。云中鹤道长善古辞音律，当年随师父东瀛子云游天下时，想方设法搜集历代的古文和古乐曲，回来后便存放在上院的一间东耳房里。

当年，桂十五和桂十六姐妹的生父在逃避兵祸的途中被杀，其母已近临盆，便钻进一片林子中躲避。当时正值中秋之夜，她产下了一个女婴之后，方发现还有一婴尚在腹中。她已筋疲力尽，且痛楚不堪，便昏厥过去了。

事有凑巧，云中鹤道长清晨去林中采药时，发现了这对躺在血泊中的母女。他当即脱下道袍，将女婴包好，又为产妇掐人中，进行抢救。产妇醒了以后，指了指下腹。云中鹤低头一看，发现另一个婴儿已经露出了头部。他虽没接过生，但精通医术。救人要紧，他当时什么也没想，便帮产妇产下了女婴，此时，已是八月十六了。

一人难背三人。云中鹤先把两个女婴抱下山去，在一个村子的村头上遇见一位中年妇人。他把两个婴儿向她怀中一塞，便喊了两个在地里耕作的农夫，带着门板、绳子、扁担向山上跑去。当跑到产妇跟前时，已经为时太晚，产妇已经叫不醒了。在经历了巨大的痛苦之后，她脸上似有一丝欣慰，右手还紧紧地抓住了身边的一棵小丹桂树。

自此，云中鹤便把这两个孤女收留下来，作为自己的养女。因为抚养不便，只得托付村中的一户姓王的人家抚养，还去买回两只奶羊，拴在王家的院子里。

由于父母已亡，两个女婴又刚刚出生，不知其父姓氏和祖籍在何处，云中鹤便将八月十五夜出生的女婴起名为十五，是姐姐；八月十六晨出生的是妹妹，叫十六。又因为八月俗称桂月，其母临终时又手里握着丹桂树，所以，便以桂为姓。

这对孪生姐妹聪明好学，云中鹤常常带她们去昌容观里听经，有时也教她们学习一些启蒙幼学和《诗经》《论语》《孝经》《史记》等。有时整理古乐谱时，他常常用箜篌弹奏古曲给她们听。桂十六还依稀记得，义父曾弹奏过许多曲谱，十分悦耳，义父说这是从民间收集来的古曲谱，也是昌容观中最难得的稀世珍品。

“义父，这里怎么叫‘昌容观’呢？”桂十六望着大殿中的缕缕青烟，好奇地问道。

云中鹤告诉她们说，这昌容，本是古代的一位仙女，传说是商王的女儿，共收弟子千人，在恒山修道，活了二百多岁，但看上去还似二十岁的女子。她常在山中采摘紫草，卖给染坊染布，所得之钱全部送给了孤寡之人。《女仙传》中说她是“常行日中，不现其影”的神仙。所以，后人才建观奉祠她。

这对小姐妹听了，记在心中。

保大元年（943），烈祖李昪病逝，李璟继位。

李璟是位不重江山重诗词的皇帝，不但他自己爱好诗，而且身边还围着一大帮文士。他常常放下政事而吟诗作画。当时的著名文人韩熙载、诗人冯延巳等人，都被委以重任。同时，又在宫禁之中大兴土木，造榭建阁，掘池叠山，还广选民间女孩子入宫。桂十五和桂十六就是那时候被选进宫中的。不过，她们虽然生活在皇子和皇子妃的身边，但还时时想念昌容观中的义父。

快过寒食节时，宫廷宗人府安排扫墓事宜。姐妹俩无意中透露出想给母亲扫墓的念头。娥皇听了，便与李煜商量，放这对小姐妹出宫一天，去祭扫母墓。

第二天一大早，姐妹二人便从后宫的侧门到了大街上，买了些纸烛，然后犹如一对放出笼子的雀儿，一面说着笑着唱着，一面向昌容观跑去。她们在母亲墓上添了新土，烧了纸烛之后，便到观中帮义父翻晒整理古乐谱。桂十六忽然看到一卷破旧不堪的《霓裳羽衣舞》的舞谱，便央求义父让她带回宫去，让李煜和娥皇妃也见识见识，因为六皇子夫妇曾不止数十次地提到过这部古谱的名字，并保证说看完就送还回来。

云中鹤听了，半日无语。最后，他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此谱与此朝宫廷有缘，天意不可违啊！”遂用一匹青缎子包好，交与了她们。

她们回宫之后，听说皇子妃的妹妹女英来了，桂十五连忙去娥皇宫中。桂十六当夜就把古谱交给了六皇子李煜。

这部天下仅有的孤本古谱，在李煜、娥皇和乐工们的精心整理、修补之下，终于重见天日了。

不过，随着这部古谱的进宫，一连串的灾难阴影，便笼罩在金陵城的宫阙之中了。

也许这部古谱，本身就是一种祸根？然而它又是谁见谁爱，谁闻谁悦的宠物。《霓裳羽衣舞》终于在南唐的后宫中流传起来了。

那宫墙外边的茶馆里，更是听者翘首。甚至还有人在悄悄地记下那若有若无、缥缥缈缈的曲调呢！ QDpR6HrHu8bTuNsrWBsSD528sIMH6J9AeeFLOqClmHPNqyyPZrAkdbHi3ovxW535